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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孙得福答应着转身下去。
韩芊伸手拿过那封信来,看着信封上银钩铁画般的字迹,却不敢拆开看。
孙得福很快去而复返,进门便跪了:“娘娘!外边刚刚送进来消息,木兰将军去世了!”
“什么!”韩芊猛地站了起来,半晌又缓缓地坐了下去,“什么时候的事儿?”
孙得福忙回道:“上午巳时。诚王爷已经把折子递到了内阁,内阁的人不敢耽误,这会儿已经把奏折送到了紫宸殿。刚奴才听说,万岁爷已经下了圣旨,追封木兰将军为忠烈上将军,叫礼部拟定谥号,还说按公主例安葬。”
韩芊的眼泪早就下来了,听孙得福说完,半晌才摆摆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孙得福起身后偷偷地瞄了香橙一眼,恭敬地退了出去。
香橙看皇后娘娘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忙递了帕子上前,并劝道:“娘娘,人死不能复生,您请节哀。还是……先看看木兰将军给您的信吧。”
韩芊点了点头,抬手撕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雪白的纸来,展开细看。
这封信是云瑶口述,夜阑执笔所写,云瑶一声戎马倥偬,是个烈性子,信写的也很简练,无非是说自己无儿无女,只收过皇后娘娘一个学生,所以她随身的东西都留给皇后娘娘作纪念。别无他话。
“这是云氏家族里,唯一一个叫人骄傲的女子。”韩芊捏着信纸,沉声叹道。
“皇后娘娘说的是。”香橙低声应道,“木兰将军是先帝爷钦封的将军,也是我大云开国以来第一个女将军。”
“别说大云朝开国以来第一个,纵观历史,她这样的烈女子也不多见。只是可惜啊!她终生未嫁,到最后连个子女也没有。”韩芊一边拭泪,一边叹息。
“年前她教娘娘射梅的时候身体还很健壮,一点生病的样子都没有。怎么这么快……”香橙也极其惋惜。
韩芊想起云硕寿辰之前,自己请了云瑶去南苑行宫教自己射梅的时候,她严肃而一丝不苟的神情,苍白的藏在战盔里的头发,沧桑却明澈的眼眸,精瘦却依然有力的背影,一切都好像还在昨天的样子。
“我得去看看她。”韩芊把书信塞进信封里,“香橙儿,换衣裳。”
“嗳,娘娘,咱们这刚回来,外边天已经黑了!”香橙忙劝道,“您若是放心不下,就派孙得福去瞧瞧不就得了?”
“不行。”韩芊说着,把书信匆匆塞进信封里起身往里面走,“老话儿说,师徒如父子,她又没个一儿半女的,本宫是她的晚辈,又在她手下学骑射。今日她去了,本宫若不去送送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那,至少要跟皇上说一声。”香橙进来帮韩芊换上素色的衣裳,低声劝道。
韩芊一下子想起马车上的别扭,冷声哼道:“本宫又不是他的奴才,不管去哪儿都得有他的准许?”
“可是,陛下若是知道娘娘出宫,肯定会着急的。”
“这凤章殿里左右都是他的耳目,你当他真的不知道?”韩芊张开手臂让香橙帮自己系好腰封,又抬手拿起墨蓝色闪金斗篷披在身上,一边自己系着宫绦一边吩咐香橙:“你留下来照看公主。”
“娘娘……”香橙还想说什么,韩芊已经抬手拿上云瑶给自己的佩剑和马鞭出门而去。
“娘娘——”守在门口的孙得福见皇后娘娘行色匆匆,忙追上去询问:“娘娘您要去哪儿?”
“出宫,去木兰将军府上一趟。”韩芊低声说道。
“那奴才去叫人预备马车,叫护卫……”
“不用了,本宫骑马去。”韩芊冷声道,“你们都不用跟着。”
“是。”孙得福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看着皇后娘娘出了凤章殿的大门才反应过来,立刻往紫宸殿的方向跑去。
紫宸殿内,刚好陆皓然和张闻正几个内阁大臣在同皇上议事,孙得福跑过来被吴四宝挡住:“孙公公,您这么匆匆忙忙的跑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哎呀,皇后娘娘出宫去了。”孙得福在殿门口着急的说道,“这事儿可不能不叫陛下知道哇!”
大殿内,云硕听见孙得福的声音,皱眉朝着几个大臣摆摆手,朝外边问:“谁在外边叽叽喳喳的?”
孙得福忙应声而入,跪在地上回道:“万岁爷恕罪,是奴才。奴才有要紧的事儿回万岁爷。”
“什么事?快说!”云硕知道孙得福来说有要紧的事情不是皇后就是公主。
“娘娘出宫去了,一个人走的。”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让她一个人出宫?!”云硕立刻急了。
“娘娘不叫奴才们跟着。”孙得福忙回道,“娘娘是去木兰将军府了,也没叫马车……”
“谁在外边?!”云硕立刻朝着外边高声喝道。
“属下在。”两个龙卫应声而入。
云硕知道这两个人是千夜刚提拔上来的都尉,也来不及多想,只厉声吩咐道:“速速去保护皇后!务必保证皇后娘娘的安全!”
“是!”二人应了一声急匆匆的走了。
云硕在殿内转了一圈儿还是觉得不放心,不耐烦的对几个大臣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朕出去一趟。”
“陛下!”陆皓然忙一撩袍角跪在了地上,“天色已晚,陛下不能随意出宫。”
“可是皇后出宫了,朕不放心。”云硕不耐烦的挥挥手,吩咐吴缈,“速速叫人备马!”
“陛下!”旁边的张闻正和高延时上前跪在了云硕的跟前,“陛下!娘娘出宫,您不放心,多派写护卫去保护便是,您身为天下之主,怎么能为了一个女子而以身犯险?”
“不过是出皇宫,哪里就是以身犯险了!天子脚下,朗朗乾坤,难道谁还能把朕怎么样不成?!”云硕怒道。
“是,陛下说的对。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皇后娘娘也不会有事儿的!”陆皓然忙劝道,“再说,皇宫到木兰将军府也没多远,这会儿工夫皇后娘娘怕是已经到了木兰将军府上。木兰将军乃是诚王爷的姑母,她去世了,诚王爷肯定在那边。有诚王爷在,定然会保娘娘无虞的。陛下就请放心吧!”
“是啊陛下!您如果不放心,再加派护卫过去保护娘娘便是。”
“陛下,陆大人和高大人所言极是。”张闻正又补了一句。
云硕被这三个老臣一劝,心里的焦虑也缓释了几分,只是他还是不放心,又吩咐吴缈:“你立刻带人去木兰将军府!若是娘娘有半分闪失,后果怎样你该是知道?”
“是,奴才这就去。”吴缈忙躬身应道,“奴才一定保护娘娘的安全,请陛下放心。”
“快去!”云硕喝道。
吴缈再也不敢废话,爬起来转身出门去点了一队内侍策马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韩芊拿着云瑶的马鞭出了凤章殿直接往西华门去。刚好遇到护卫们在交接换岗,恰好有个要离岗回家的护卫身后牵着一匹马。
“站住,你的腰牌呢?”一个护卫见一个女子直接往外冲,忙上前拦住。
韩芊把头上的风帽一掀,怒道:“看清楚本宫是谁!”
“哎呦,皇后娘娘?!卑职叩见皇后娘娘。”那护卫忙躬身行礼。
“行了,把你的马给本宫。”韩芊伸手拉过那护卫身后的马。
“呃,好。”护卫乖乖地把马缰绳送上。
韩芊扯过马缰绳飞身上马,暗蓝色的斗篷在空中旋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把西华门数十名护卫给看呆了。
“哎呦坏了!”一个护卫忽然回过神来,“皇后娘娘怎么一个人出宫去了?”
“哎呀!是啊!”另一个人也吓坏了。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其中为首者忽然吼了一声:“看什么看?!赶紧的追上去,务必保护皇后娘娘安全!”
“是!”几个护卫都赶紧的牵过自己的马纵身上马,朝着皇后娘娘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韩芊的骑射是木兰将军手把手教的。就算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能学到木兰将军的精妙骑射之术,但以木兰将军的严苛,她的骑术至少不算太差。
西华门的这些护卫们一路追到了木兰将军府门口,也只刚好看见皇后娘娘进门的背影。
“呼!”护卫首领们长出了一口气,皇后娘娘进了木兰将军府,至少要比在大街上策马疾驰要安全得多。
木兰将军府的人见一个女子急匆匆闯了进来,忙上前阻拦:“这位姑娘请留步。”
韩芊扬手把马鞭朝着那两个门子一甩:“看清楚了,这是什么?”
“将军的马鞭!”门子一眼认出那是他们主子的旧物,一时傻了。
其中一个看清楚了韩芊的面容,忙拉了一把同伴跪地磕头:“奴才不知道是皇后娘娘驾到,冲撞了皇后娘娘,奴才万死!”
“将军现在何处?”韩芊看着已经穿上孝服的门子,皱眉问。
“我们将军现在后厅停放,奴才带娘娘过去。”那门子躬身道。
“走!”韩芊把马鞭一收,转身往正厅走去。
木兰将军府戒备森严,韩芊一进大门的时候便有人已经进去回信,韩芊刚走进二门,便见诚王云贺带着一众人等迎了出来。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云贺见着韩芊,忙跪地叩头。
“本宫来看看姨母。”韩芊沉声说道。
云贺看了看韩芊空荡荡的身后,对皇后娘娘如此急匆匆的赶来甚为不解,但还是躬身应道:“臣替姑母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请。”
韩芊随着云贺进了将军府后厅,便看见灵床上停放的云瑶。
已经有人专门给她收拾过,死后的云瑶依然是一身戎装,白发苍苍梳成独髻,以赤金发箍簪住。她依然是活着时的样子,即便是闭着眼睛,也不失威严。
“师傅……”韩芊看着她,眼前全都是小时候跟着她学骑射的场景。
她那么严厉,一丝不苟。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小聪明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对自己的教导不同于姚夫人的和风细雨,她从不因为自己是韩家最娇宠的小郡主而心软。
曾经云硕对她的苛责愤怒过,自己也曾产生厌弃的情绪,然而她却不改初心,一直把自己当成她的学生,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自己开口,她就毫不保留。
韩芊把手里的马鞭和腰后的佩剑双手举到胸前,哽咽道:“师傅,你把这两样东西留给我,怎么不把我叫到跟前来呢?你是我师傅,是我长辈,在你的心里我就是你的孩子,难道再我的心里就没有把你当长辈吗?今天我不请自来,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韩芊还欠您一个拜师礼。”说完,韩芊托着佩剑和马鞭缓缓地跪了下去。
她这一跪,可把云贺给吓坏了,慌忙跪下请罪:“娘娘快快请起!这可万万使不得!”随后,屋子里所有的人全都跪下,伏地请罪。
韩芊恭敬地磕了个头,缓缓地站起身来,叹道:“师傅,你一路好走。”
“臣替姑母谢皇后娘娘隆恩。”云贺再次朝着韩芊跪拜,他的身后再次哗啦啦跪倒了一片。
“好了,你们都起来吧。”韩芊对众人说道。
“谢娘娘。”云贺又磕了个头,缓缓地站起来。
韩芊扫视了一遍眼前的人,刚要开口说话,忽然听见门口一阵骚动,回头看时,却见是吴缈带着一队护卫堵住了门口,于是没好气的叱道:“退下!”
“是。”吴缈只得朝身后挥手,叫后面的龙卫都退下。
韩芊又问云贺:“木兰上将军的丧礼是怎么安排的?她没有子女,丧礼上谁人执幡?谁人摔盆?”
“回皇后娘娘,刚刚臣跟家里人商量了一下,想从臣的三个儿子之中挑选一个过继给姑母。由这个孩子以孙子的身份给姑母执幡,摔盆,守灵尽孝。”云贺躬身回道。
“哪个孩子?叫过来给本宫瞧瞧。”韩芊的目光扫向云顾身后。
云顾回头,指着刚过十岁的二儿子,命道:“悦之,你过来。”
云贺的次子云悦之上前来给韩芊跪拜行礼。
韩芊看着孩子虽然小,但确实一副忠厚的样子,麦色的脸膛,一看就是个练武的孩子,遂点头道:“很好,就是这孩子吧。回头本宫会奏请陛下,把上将军的爵位给这孩子袭了。”
云贺忙拉着次子跪下谢恩。
韩芊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已经下旨这丧事按照公主的例治办,那你们就好好地办。只是这银子就别叫礼部去为难了。需要多少,回头本宫叫人送来。”
云贺刚要说话,旁边便闪出一个人来:“谢皇后娘娘隆恩,不过不必了。”
众人都循声望去,但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从人群之后走了过来。
“夜将军。”韩芊认识此人乃是长年陪伴在云瑶身边的夜阑,他以护卫的身份呆在云瑶的身边据说已经五十多年了。一个人能守护另一个人五十几年,这份忠诚首先就叫人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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