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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这只是她父亲的混账话!天下只有他这样的父亲,才会动辄诅咒子女去死。
刘泠抬手覆了面,盖住自己苍凉的神情。她低声喃喃,“我就知道,我没有害死你……”
她就知道,她没有再害死人的。
刘泠后退,身子有些轻晃。定了定神,她才下令,“开门!救火!”
郡主虽下了令,众人却还是看向沈宴。见沈大人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大家才去救火。更想着:沈大人那个沉默后,略有些遗憾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不会真的想借此杀了陆公子吧?
陆铭山和岳翎被从火海中救出,道这时候,哪里有什么面子可言?
岳翎早已昏迷还好,陆铭山周身狼狈,玉面涂了黑炭般的长痕,发丝也被火烧掉几绺。他平时是何等温润优雅的公子,现在却狼狈成这样!
像狗一样,任人围观!
过了半晌,他歇了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目光笔直而准确地找到那个任性冷漠到极点的长乐郡主。他与她的眼神对上,目光又变得空茫和自嘲,“阿泠,我从来没想过,你是真的想杀我。”
刘泠的心,不自觉一顿,随着他的声音往下沉。那些煎熬的、悲伤的、愤恨的情绪,一点就燃。
但是她冷静说,“你现在知道了。”
她不想等陆铭山说出更多的话来扰乱她的心绪,所以她僵硬地先行打断他,“陆公子先下去休息,我还有事情要问你,关于我父亲的信,关于刘润平的生死。”
陆铭山看她转身走入黑夜,抹了把脸,无声地苦笑。他感觉到荒凉又凄楚,他们这对未婚夫妻,曾被赞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到底是怎么走到了如今这互相算计和利用,互相拆台的地步?
他很是怀念以前的阿泠,可他在一点点感觉到,那个阿泠已经消失了。
陆铭山逃出生天后,倒也没那么记恨刘泠。他更觉得这是因果报应:他想刘泠死,刘泠也想他死。
比起刘泠,沈宴明显更难缠。
自他从火海逃出,沈宴只过来看过他一次,那种盯着他审视的眼神,让陆铭山很是不自在。
他的人还在沈宴手中。
连他自己,因为火中受伤,现在也受制于沈宴。
他和阿泠有情面可讲,但他和沈宴有什么?
以前勉强算政敌,现在连情敌都包进去了。
陆铭山感到很不安,唯恐自己再和锦衣卫待下去,性命不保。他必须得离开这里,回邺京!再不能和他们同行了!
养伤的几天,刘泠日日找陆铭山,为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清晨,沈宴从陆铭山那里得了些消息,他出来时,看到刘泠正和侍女们走来。
刘泠一身湘黄衣裙,走动间,低着头想心事。她向沈宴直面走去,却没有看到。还是侍女先请安,她才回过神,匆匆点了个头,就进屋去看陆铭山了。
沈宴站在窗下,盯着那扇紧闭的窗户半天。他立如玉树,侧脸被窗下的花木遮掩。
他手动了动,是紧握的手势。
心事难测,如火上浇油,面上却不显。
“走吧。”沈宴淡声。
刘泠却一直想着刘润平的事。
这本就是刘泠自己的家事,陆铭山知道得也不多,既然已经威胁不到刘泠,干脆实话实说,“你爹不能确定你行踪,正好收到我的信,得知我要去找你,就把给你的信寄到了我这里。我看了你的信,”迎着刘泠瞬冷的眼神,陆铭山不在意地笑一笑,“我总要弄清楚你们广平王府在玩什么花招。我确实只收到了你爹那一封信,我之后再与你爹通信时,他并没有提到刘润平。”
广平王是刘泠的亲生父亲,但陆铭山都知道刘泠去哪里了,广平王却不知道。由此可见这对父女平常的关系有多冷漠。
陆铭山顿一顿,“刘润平是你的弟弟,血脉无误。我又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夫,”他笑,“你爹还不知道我们要退亲的事。你弟弟若真出了事,于情于理,在之后的通信中,你爹都会跟我说一声,但是并没有。”
“所以我想,你多半可以放心,你弟弟没死,应该还活的不错。”
这是陆铭山能提供给刘泠最多的信息了。他也觉得他这未来岳父一家很有趣,他也想看热闹,但无奈,陆铭山恐怕不比刘泠知道得更多。
不然,以他那种性子,他肯定要在上面大做文章。
刘泠点了头,算是认可这种说法。
“可是如果小公子活得好好的,那王爷写信骂郡主做什么?他疯了?只是为了训郡主,他拿小公子生死开玩笑?”侍女们小声讨论着。
刘泠扶着灵犀的手,走下台阶,丛木疏影在她衣上面上浮动,少女仪容秀美如画,“不会。他和我关系不好,对我那个弟弟倒是很关心。他就算想骂我,也能找到别的借口,不会诅咒自己的儿子去死。”
“那郡主以为如何?”灵犀问,又忧心道,“王爷该不会又在打郡主身上的什么主意吧?”
“我想,该是他回家后,出了些巧合误会,让她以为刘润平死了。他很生气,就写信来斥责我。但他写完信后,误会解除,发现刘润平根本没出事。他心中高兴,就和妻女儿子去看望小儿子,忘了那封已经写好的信。那信他也许忘了,也许懒得理会,总之是发了出去,通过陆铭山到了我手中。”
“……”侍女们面面相觑,听郡主声音平淡,她们却好像已经看到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形象,有些无言以对。
刘泠看着墙角独自绽放的花枝,伸手去采摘。她笑了笑,“他记得他是小儿子的父亲,要去关心小儿子的生死。他从来不记得,他还有我这个长女。”
她的情绪这么稳定。
可是有时候,越是平静,越是凄凉。
“没什么,我也从来不记得他这个父亲。”刘泠回头,看到侍女眼中潮湿。别人为她觉得可怜,她却早不在乎了,“你们哭什么?我都不难过。我连跟陆铭山退亲的事都没有跟他说,等他知道,恐怕又是暴跳如雷,恨不得杀了我。”
刘泠讽刺笑,手上用力,花枝上的尖刺弄伤了她葱玉般纤长匀称的手指。侍女们惊呼,刘泠却满不在乎,“没什么。他当年没杀了我,现在也杀不了我。”
而她当年没杀了他,以后可能也杀不了他。
也许他们这对父女,会这么彼此折磨对方到死。
刘泠觉得这很有趣。
只是不管刘泠和自己父亲的关系有多差,刘泠都想知道刘润平的具体情况。她从来不跟她父亲通信,也不跟广平王府其他人通信。以前她想查什么,都有杨晔这样的下属去为她查。
可是现在杨晔他们被刘泠派去了邺京,哪里有能力调查到千里之外的江州府的情况?
况且,说起情报来源,最值得信任的,不就是锦衣卫么?
锦衣卫手眼通天,在各地都有分府,任何事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广平王府的情况,江州那边也一定有卷宗。只要锦衣卫需要调动,随时可看到。
现在,能帮上刘泠这个忙的,就是沈美人沈宴了。
“……”刘泠一时窘然,自那晚跟沈宴争吵后,她把精力放到了跟陆铭山套信息上。况且她确实有些生沈宴的气,这就是两个强势之人相处间都会遇到的问题了——谁都不服谁。
沈宴说大家暂时不要见面了,刘泠当时不高兴,并没有回应“好”或者“不好”。但之后几天的相处,刘泠确实是没再见过沈宴了。
她每天傍晚雷打不动地去找沈美人谈心活动都取消了,沈宴也没反应。刘泠更不开心于是恶性循环。
之前刘泠一直不以为然,两个人一起上路,就应该抬头不见低头见啊,能怎样?
事实上,沈美人说“我们不要见面了”,他就有办法做到两人一起上路,可死活也碰不上面。
“沈大人呢?”
“沈大人有事在忙。”
“让开!我要见沈宴!”
“呃,郡主,沈大人说,锦衣卫这边*太多,怕郡主刻意刺探,为了避嫌郡主还是不要往这边走动的好。”
“……”
……刘泠简直要给沈宴跪了!
怎么有如此冷酷无情的人啊!
说不见就不见!
侍女们忧愁,“不然婢子想办法试试?沈大人总会见我们的啊。”
“但是沈宴看你们一眼,你们就被他弄得意乱情迷了。”
“……郡主!婢子明明是被沈大人吓的,哪里是意乱情迷?!”几个侍女脸红。
刘泠当做没听见,默默地想着:还得她来想办法。
她不信沈宴要跟她一刀两断,不然他不会还留她和锦衣卫一起。他顶多是被她气着……
唔,也许一开始没多气,但刘泠一心扑到了陆铭山身上,完全把沈宴丢到了脑后。
沈大人这样的人物,一般的哄,恐怕是没用的。
刘泠有些烦。
侍女们多嘴,在探望陆铭山时,不小心透了口风。
陆铭山怔了一怔,对沈宴有强烈的嫉妒之意。
他漫声,“我不懂你这么辛苦追慕沈大人是为何……难道你在邺京住那么多年,你真的从来不知道,沈宴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他抬头,冲刘泠笑得讽刺,不怀好意,“我本想一直看戏,但不忍见你总被沈宴所骗。”
“他跟我是一样的。你不喜我这样怎么就喜他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