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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形。
可她不去,他得有多失落。
往常这个时候已经准备起来背书的程一有些烦躁的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脑袋忽然撞到了一个东西,软绵绵的。
那东西被她拱到了地上。
她探了个脑袋看过去。
大白。
云深送她的大白。
像他这个人一样温暖。
忽然就很想他。
哪里需要想那么多。
想见就去见。
她什么时候变成了畏畏缩缩的人?
程一抱着大白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想了五秒钟,猛地坐起身来。
穿衣洗漱。
风风火火的往外面跑。
一股风把面盆里的面粉都给呼了起来,呼了老太太一脸,老太太抹了下脸眯着眼睛看向眼前的不明物体:“一一?”
“奶奶,我有急事得出去一趟,早饭不吃了!”
“什么事啊这么急!”
老太太在后面叉着腰喊,程一听到声音越来越远。
什么事?
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一路跑到公交车站,等了五分钟,公交车才来。
程一跳上车,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景物打马而过,感觉心口里跳的汹涌。
不知道是因为跑的太急,还是因为即将要见到的那个人。
车晃悠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中间还赶上了早高峰,堵车。
程一到火车站的时候,已经七点五十多。
还有三四分钟就要开始检票了。
她跌跌撞撞的拔腿往里走。
云深拎着行李箱站在安检口,一遍一遍的朝入口看。
看的他脖子都酸了都没看到那道娇小的人影。
他看了眼时间,将近八点了。
该检票了。
他有些失落的收回视线,垂下眼睫拎着行李箱排队安检。
一股力度落在他的袖口。
他欣喜回眸,程一大口喘着气脸红扑扑的看着他:“堵车,来晚了。”
云深没说话。
单手用力一勾,就把程一拽进怀里。
结结实实的拥抱。
在他无比清醒的时候。
在人来人往的安检口。
程一脸一下子变得滚烫。
她嗅到他身上干净又清新的味道。
她听到他低哑的声音落在她耳畔:“不晚,你来了就好了。”
她不知道,看到她的一瞬,他心里所有的心慌都不见了。
她像是他的铠甲,给与他无穷的勇气。
够了。
足够了。
他最后猛的紧紧抱了她一下,收了手,后退。
连看都不敢再多看一眼,他扭过头:“我走了,开学见。”
他的气息抽离了。
程一感觉心口空了一下。
她看到云深挤在人群里朝前走去。
想念一下子就排山倒海而来。
鼻子涌上一股酸涩。
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程一喊了他一声:“云深!”
声音很大,很多人回过头看她。
程一却只能看到他。
汹涌的人潮,她的眼里只有他。
云深回头看着她。
眼底是同她如出一辙的不舍。
有生之年程一都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站在火车站和这样一个人依依惜别。
煽情又显得傻得冒泡。
有点不像她。
但不做,她一定会后悔。
她还有些话要跟他说。
她踮起脚尖,努力的不被人群淹没,她静静的看着他:“不管你即将面对什么,不管发生什么,别怕,我在,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云深朝她点了点头,笑了。
她看着他消失在安检处。
她插着口袋转过身,走出车站,天光大亮,明媚的阳光泄了一地。
......
六个小时的高铁。
从岩城到B市。
一路从市井到繁华。
云深带着口罩走出车站,看着阔别半年的城市,感觉久违又陌生。
不过半年,那些压抑,好像已经离他很远了。
而现在,又压了过来。
但这次,他不想再逃避了,他要直面。
他想起车站里程一站在人群里看着他的那个眼神。
他眯了下眼,大步迈下台阶。
打车,报了地址。
路边风景慢慢变得熟悉。
直到最后,停在一扇黑色的铁艺门前。
云深拎着行李箱看着铁艺门后那幢白色的别墅。
它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没有一丝生气。
隔着铁艺大门,他都能嗅到里面的压抑。
他推开门走进去。
门前,按下门铃。
等待中心慢慢的提起来。
也许只是一分钟,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门被打开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站在门前,看到他,眼睛立刻弯了起来,欣喜的看着他:“小深回来了。”
云深笑着点头,拎着行李箱走进去。
客厅里没有人。
他看向张妈:“张妈,我妈她......”
张妈愣了一下,才缓缓道:“她在楼上,浅浅的房间里。”
“我上去看看。”
云深从行李箱中拿出大白和首饰盒,朝二楼走去。
张妈看着他有些期待有些雀跃的背影,鼻子酸了一下:“小深,你妈妈她......”
云深脚步顿了下,回头,冲她笑了一下:“张妈,没事的。”
“好,好。”
男生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张妈攥了攥手,眼眶悄悄发了红。
云深长大了。
二楼。
云浅的卧室门前。
云深盯着门板深呼吸一口,唇角挑起弧度,轻轻的推开门。
阳光从窗户里洒下来,云浅安静的坐在床上,阳光包围着她,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火车兀自玩的开心。
那辆小火车是他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
他走进房间。
房间里的两个人同时朝他看过来。
在同某道视线对上后,他愣了一下,随即浅笑:“妈,浅浅。”
十五岁的云浅脸上荡开天真的笑意张开双臂:“哥哥抱抱!”
云深走过去,把大白放在一旁,伸手抱住云浅。
云浅像个小孩子一个手脚并用的缠住她,声音稚嫩的开心道:“哥,浅浅好想你,你去哪里啦,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浅浅。”
她有些委屈的声音像是在控诉。
云深一下子红了眼眶。
自责和难过刹那间涌了上来。
他一下一下揉着云浅的头发:“哥哥去读书了,以后等你长大了,你也可以去读书。”
“那我要和哥哥一起。”
云深声音哽了一下:“好。”
一切都只是美好的幻想,根本不可能实现。
他亲手毁掉了云浅的人生。
在她十二岁那年。
她的人生停在了那年,再也不会再长大。
她永远只有五六岁小孩儿的智商。
也永远不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再回到学校读书。
一切,都只是谎言。
云深极力的把这种情绪压下去,不能让云浅看到他的眼泪,她会发病。
癫痫,轻度会浑身抽搐大吼大叫,重度会口吐白沫,出现幻觉甚至自残。
是那年那场事故后的并发症。
他把眼泪抹干净,再抬头时,还是一副微笑的模样。
他把小一号的跟云浅差不多大的大白送到她面前:“新年礼物,浅浅,喜欢吗?”
云浅把大白抱进怀里看了好一会儿,咧开唇角笑了,她拿脸蹭了蹭大白的肚子:“很喜欢。”
新的玩偶一下子吸引了她的兴趣。
她抱着玩偶玩起来。
云深移开视线,看在坐在床边的母亲。
她变得越发消瘦,连脸颊都陷了下去,脸上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圈周围是一圈青黑。
她一直很好看的。
只是这些年来状态一年比一年还不好。
他心口发酸,轻轻叫了声:“妈。”
她没有接应。
她静静的看着他,眼底有悲伤在翻涌。
极力克制,却又克制不住。
几秒后,她猛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出去。
云深看了一眼玩的入迷的云浅,揉了下她的脑袋:“浅浅,哥哥出去吃点东西,一会儿回来陪你。”
云浅乖乖的点头,肢体动作带着和年龄外表不符的笨拙。
云深追出去。
张丽娟坐在客厅里,手里端着一杯水,手却抖得连水杯都抓不住,水溅在她的手背上,她恍若未闻。
云深看到她脸色一片惨白。
他走过去,拿走水杯,擦掉她手背上的水:“妈。”
张晓娟回神,触电一样收回自己的手。
她回过头来冷眼看着他:“别叫我妈,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尽管这个回答已经听过很多遍,再听到,却依旧会觉得心口绞着疼。
云深近乎乞求的看着她:“妈,别这样......”
他从口袋里拿出首饰盒,讨好的递到张晓娟面前,眼底全是细碎的期待:“我给你买了项链,你戴上一定很好看。”
张晓娟看都没看一眼,把首饰盒甩出去,盒子砸在地面,里面的项链掉出来,上面的珠子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
她眼眶猩红的看着他:“云深,到底怎么样你才能放过我,放过这个家!”
云深手无足措:“妈,我只是想跟你道歉,认错......”
他只是想,听到原谅的话,哪怕只有一句......
“道歉,认错?”张晓卷近乎崩溃,她声嘶力竭:“有用吗?浅浅她,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云深说不出话来。
张晓卷把脸迈进掌心,呜咽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她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够,够了,云深,算我求,求你了,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别再让我想起那些......”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母亲对他说,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时隔半年,她对他,没有半点想念。
她只想要他消失。
永远。
他的心就像是散落在墙角的项链。
烂的稀碎。
心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连呼吸都困难。
他还是,失败了吗?
那些可笑的小心翼翼,那些可笑的期待,那些可笑的讨好......根本就没有用。
一滴泪猝不及防的砸下来,砸在手指间,滚烫炙热。
他站起身来,哑着嗓子:“对不起,我知道了。”
他飞快的逃回自己的房间,把自己缩进被子里。
暖气开的很足。
可他全身都在发抖。
有些事情,好像一辈子都无法获得原谅和解脱。
不管他多么努力。
根本没有人在乎。
他眨眨眼睛,感觉睫毛湿漉漉的。
真不像个男人。
哭什么。
他抹了一把脸,眼泪却还是不停的往出涌。
像个娘炮。
门外传来敲门声。
他没动。
张妈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温柔的:“小深,我做了饭,你饿了没?”
一天没吃饭,应该很饿的。
可他半点胃口都没有。
他吸吸鼻子:“我不饿。”
门外沉默。
几秒,他听到张妈心疼的声音:“你别太难过了,太太她只是......太爱浅浅了,还有,饭我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饿了就放在微波炉里热一热。”
“好。”
张妈走了。
云深盯着天花板。
她说,妈妈只是太爱浅浅了。
可他记得,小时候,她也很爱他。
她教会他说话,她牵着他走路,她在他生病时拉着他的手守在他身边......
他也有过那些。
可后来,到底怎么了?
所有人都爱浅浅。
他也爱浅浅。
他曾整日整日的自责,他曾一遍一遍的惩罚自己,他曾对自己恨之入骨,恨不得去死。
可没人看得到。
他的悔恨没人看到。
没有人在乎他。
没有人爱他。
这个家,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他不该被原谅,他该一辈子活在痛苦中。
压抑的感觉再一次压下来。
喘不过气,快要窒息。
手机却突然响了一下。
他没动。
强烈的自杀倾向在脑海里一点一点变得汹涌。
手机忽然猛地震起来。
不再是一声。
而是接连不断。
自动挂断,再响起。
不知疲倦一样。
他的理智终于回来几分。
他拿出手机。
屏幕上闪烁着三个字——小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