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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我……我为什么会这样?”
叶挽君轻拍着卫霜的背,尽力安抚着:“我不知道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是今天,若没有你,我跟暮白真的不知道会怎样。别怕,你不是一个喜欢杀人的疯子,从来不是。”
“可……”卫霜瞥见了自己的右手,被护卫简单处理过,还留下了一些顽固的血迹。
叶挽君握住卫霜的手,温柔地问:“如果有人想杀你,你会怎么样?”
若是以前,卫霜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把那人杀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他的内心竟然动摇了。
“那么,你又该怎么对我和暮白?”
卫霜疑惑地看着叶挽君,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叶挽君微微一笑,说道:“以前,有个人问他的老师,他对待那些对他不好的人依然以礼相待,这种做法怎么样?”
卫霜嚅嗫地说:“那他一定很温和。”
叶挽君只是一笑,接着说:“他的老师说:‘你小子有毛病吧!那你怎么对待对你好的人?’那么卫哥,你……又会怎样?”
“我……该怎样?”
叶挽君文邹邹地说,像个整天咬文嚼字的教书先生:“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卫霜轻声念着这八个字,一时间,竟觉得叶挽君令人无法捉摸。不是那种神秘感,而是奇怪,她哪里来的这些特别的感悟,这明明听起来是他人数十年的人生经验所得。
不过,卫霜没那个精力去思考叶挽君的奇特感悟,他自己的头脑都被各种记忆塞满,不留一点空余,令他喘不过气来。
卫霜抚摸着叶挽君的脸颊,然后起身向外走去。
叶挽君急忙拉住卫霜的左臂,很显然,是怕他再去寻短见。
卫霜看她担忧的眼神,又发觉她死死摁着诛邪刃,勉强笑了出来,说道:“我不会死的。”
说完,便走出了医馆。
刚走出医馆,卫霜就被两个护卫叫住。护卫说他们是万暮白吩咐要照顾他的。
卫霜道谢,让他们带自己去天澜湖。
到那片柳树林,护卫请下了马车里的卫霜。他们也知道,这里除了万暮白,也就卫霜和叶挽君能来。
太阳还在西边挣扎着,不愿落下,抖落满地金黄。
卫霜现在天澜湖边,感受着丝丝微风,心平静了很多。
他把长青刀取出,抚摸着上面的符文,感受着属于草木的勃勃生机。
今天是他遇到的第一次生死相搏,也是他第二次杀人,而且是以同样的方式,甚至手掌的感觉都如出一辙。
可是现在想起来,卫霜并没有许多的懊恼,反而非常后怕,若是自己晚一点点,是不是叶挽君也要遇险?
长青刀,以千年铁桦木为料。千年的岁月,千年的生机,千年的生命,足矣让人敬畏。
卫霜不知,师父究竟下了些什么禁制,自己无法拔出,但是他觉得,这样一把代表万物之灵的武器,绝不会允许一个视生命如草芥的暴徒使用的。
他,算么?
卫霜把长青刀倚在桃树上,蹲在天澜湖边,捞起一捧湖水,看着它从指缝里流走。
他记得,大概十年前吧,他如今天一样,蹲在一个小溪边,疯了一样地清洗自己的双手,想要洗掉那些看不见的血污。
十年后的今天,他也一样,只是一遍遍地捞起湖水,感受着一捧凉意,然后看着它流走。
卫霜的内心很平静,叶挽君说得对,生死相搏,对方想杀他,他还能留手么?当然不能。
只是,这些道理他都明白,就是不敢面对那些死亡的画面。
还有更让他不愿意面对的问题——他是不是一个嗜杀的人?
这个问题无论问任意一个他认识的人,都会得到否定的答案,并且告诉他别七想八想。
但这真的是卫霜从风雷卫归来后,有了那段有些荒谬的经历之后一直问自己的问题。
代表鲜血与杀戮的阴眼、吞噬精血的彼岸花、手段残忍的师兄……
师兄陷入沉睡,或许会醒来,或许不会醒来,或许明天醒来。
彼岸花已经成了他修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安安静静地在八层高台上舒展着花瓣和枝蕊。
阴眼……他今天第一次全力发动它的力量,那种阴险、暴戾,还有……爽利的快感……
卫霜不是什么好人,他也有私心,面对蒙面人时只出现了一瞬间的逃跑念头就足以证明。
突然,卫霜觉得心头被揪住了一样难受,透不过气来。接着,卫霜血脉一冲,吐出一口血来。
“结丹哪有这么好打的……”卫霜自嘲道。
舒服了许多,但是他知道心里苦闷不是因为内伤。
鲜血吐出,卫霜脚下一软,身体本能地想保持平衡,发力站起来,结果脚下无力,往前摔去。
前面,是天澜湖。
噗咚一声,卫霜跌进湖里。
卫霜没有挣扎,反而平静地沉入湖底。
他要好好想想……
湖面的光线变暗了,也许是天黑了吧。
天黑了,该睡了。
他听到了,叶挽君的声音,还有……万暮白……
两人仿佛就在他身边,都带着笑容,卫霜拉住了他们伸出来的手。
原来,这才是他应该知道的么?
接着,就在卫霜明悟前的一瞬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他就这样沉在湖底,像一块石头,一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卫霜耳边传来争吵声。
“让你们看着他,你们怎么做事的?”
“公子息怒,我等真的没有想到……”
“闭嘴!看个人都做不到,还指望你们什么?不如马上给我滚蛋!”
“公子莫急,卫小公子没事。”
争取他们所说,卫霜没事。
卫霜只是觉得身上湿冷得很,被冻醒了。
见卫霜睁眼,万暮白和叶挽君急急地要说什么,被卫霜抬手止住。
卫霜微微一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只是受了点内伤,吐出瘀血,然后脚下没站稳就摔下去了,跟他们没关系。”
卫霜转头对叶挽君说:“我答应过你的。”
万暮白无奈又心痛地劝道:“别胡闹了。”
卫霜摆摆手让叶挽君离开,他与万暮白边朝房间里走边说:“谢谢你多年的包容,这次……还是希望能容我再胡闹一回。”
“知道你心里的疙瘩,过去了就好了。”万暮白拍了拍卫霜的胳膊,帮他把湿透的衣服脱下。
卫霜跨到准备好的澡盆里,舒服地闭眼享受。
他也不知万暮白说的“疙瘩”是什么意思,不过,也正如他说的,过去了就过去了。
万暮白把卫霜的衣服挂在一边,叹气道:“你啊,就是喜欢瞎想。总是希望替我们着想,自己呢?把那些不好的全都算在自己头上,多累。”
“没办法。”
万暮白摇摇头表示反对,然后出了房门。
关上房门之前,万暮白轻声说:“如果有一日,我,或者挽君,遇险,要你杀千人万人才能救,你救还是不救?”
卫霜把头埋进热水里,长发放肆地散开。
救不救?肯定是救!可是……
卫霜透出水面大口喘着气,自嘲地笑着,心想曾经与师父开过玩笑,如果自己有一日杀心骤起,一定要师父好好揍他一顿,如今就像当初所说。
洗完出来,换上干爽的衣服,天已经完全黑了。
万暮白已经被白芍强行勒令去休息,而叶挽君还在西屋的走廊上打坐。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像是为她披上一件薄纱。叶挽君安安静静的,气息恬淡,与环境融为一体。一呼一吸,都与环境吻合。衣袂轻飘,不知是晚风拂过,还是它拂过晚风。
卫霜运功小心地控制脚步,没有一点声响,挪到一旁,靠着墙壁,一手撑着脸颊,像在欣赏一个完美的艺术品。
叶挽君的周围仿佛有一圈光晕,令人迷醉。卫霜看着叶挽君,眼前逐渐模糊。从他的角度,将叶挽君与月亮一同收入眼底,渐渐二者合而为一。
卫霜一闭上眼,突然又看到了今日的险境,吓得瞪大了眼睛,结果发现是自己的幻觉。
他是个残忍的人么?当然不是,既然会问这样的问题,那么就一定不是。
他不想杀人,因为这样的感觉很糟糕,很让人作呕,但是今天他明白了,很多时候不由自己决定。
他那一阵磅礴杀意,除了万暮白因他受伤,还有就是他明确地知道,如果不把对方杀死,自己和他人,就都要死在这里。
不过,他还是没有完全走出来。
还是那句话,道理都懂,可是现实。
卫霜甩着脑袋,想让自己从纠结中脱离出来。自己这状态让好多人担心,还是不纠结的好。
其实并没有什么可纠结的,因为卫霜的杀意是为了救人,而不是杀人。他不知,一念之差,让他错过了一个绝佳的机会,这个教训将会给他带来更大的挑战。
叶挽君醒了,原因嘛……因为腿麻了。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
“哥,洗完了?”
卫霜点点头,依然在那里发呆。
叶挽君在卫霜身边坐下,缓缓说:“本来,今天是姑姑说让我来看看你,我就去拉着暮白一起来了。谁知道,出这种事。”
“世事无常,人又岂能预料?”卫霜呵呵一笑,转而想起了一件在他心里憋了一个多月的事,“师父……还生气么?”
叶挽君满脸疑惑,心想姑姑最近倒是少有露面,还以为是因为卫霜搬走而有些寂寞呢,哪来的气?
“并没有啊!姑姑最近确实很少露面了,而且话也少了很多。”叶挽君忽然想到了什么,“不过……有次我发现,姑姑独自一人,似乎……在偷偷哭。”
卫霜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定是因为姬云的缘故。一想到是自己的自大导致师兄生死未卜,让师父如此悲伤,卫霜心里更加内疚了。
“那么……师父让你来,有何教诲么?”
叶挽君一拍脑门,暗自骂了一句木头脑袋,从怀里摸出一个石头大的布包交给卫霜,说道:“姑姑说,让你在医馆好好清修,将筑基的修为融会贯通。还说了,卫哥你既然想学医术,趁此机会跟白芍大夫请教一二。其余的,就不要多想,不用担心她,只需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不要因别人的情绪影响到自己。还有,让我把这个给你。”
卫霜接过布包,心想师父让他在此清修,不要担心她的情绪,莫非是不怪他了?想到此处,卫霜心里一阵欣喜,又下定决心,每每都是师父在迁就自己的情感,从今往后,自己定要好生修炼,决不能再让师父操心了!
卫霜现在很想见一下师父,虽然两人相隔不远,但是一个月多月没见,还是非常思念的。不过卫霜知道自家师父心中难过,自己与师兄或许没多深厚的交情,师父与师兄绝对关系匪浅,当初他偷偷听到,连诛邪刀法都是姬云教师父的,而且自家师父似乎……对师兄芳心暗许的样子,师兄遇这等险关,师父的担忧和悲痛定是他无法体会的。
最终,卫霜还是决定在医馆安心修炼。手心里的布包发出温暖的气息,全身上下都感觉很舒服,像在晒日光浴一样,尤其是卫霜刚洗完澡,身上还没完全干的情况下,非但不觉得湿热,反倒是很干爽。
卫霜很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轻轻展开布包,里面是一块白色的玉,像个爪子一样尖锐,勾起唯美的弧度。
玉爪两指宽,整体如羊脂般温润而泽,纯白无一点瑕疵,只是尖端对面的边很粗糙,看起来是个断面,好像原本是一整块,结果缺损了。
卫霜摩挲着这块玉,全身气血都很愉悦,除了……眼睛。是的,全身上下,只有阴眼明显在抗拒,可是又与之有看不见摸不着的联系。
突然,卫霜觉得左手被灼痛,猛地一缩,好像碰到了烧红的烙铁一样。
卫霜感觉很奇怪,左手又有什么问题?带着疑问,卫霜摘下诛邪刃查看,这一看,把他惊得不清:他的左手臂上竟有一根黑脉,顺着他的手太阴肺经往上,到了太渊穴处。
“卫哥,怎么了?”叶挽君担心地问了一句。
卫霜小心掩饰,不让叶挽君看到,说道:“没事,牵动了伤口而已。”
他不想让叶挽君担心,又暗自猜想着,这黑脉定是与他今日使用诛邪刃有关。想到诛邪刃出鞘时左臂那种针刺样的感觉,卫霜坚定了这个猜想。
看那黑脉的样子,如果放任不管,会一直循经往上吧。
不过,也就这么点,应该问题不大,以后注意着尽量别用诛邪刃就好。等以后师兄醒了,问问他吧。
而且,阴眼和诛邪刃似乎与这块玉相冲,也不知是何原因。而且,不知师父给他这个是什么意思。
卫霜与叶挽君又聊了几句,各自回房间睡觉。卫霜回到自己的房间,运功查看左臂的问题,结果一无所获。他再次调动诛邪刀法和彼岸花的那部分,也是反应微弱,只是感觉那两种是相似且同源的力量。
卫霜摘下诛邪刃,再次打量着黑脉,看着那像蛇一样的线条,有些担忧,不过,他的经脉并没有扭曲,倒是让他安慰了不少。
若真是因为诛邪刃……
卫霜想到,一开始使用时,确实左臂有很明显的刺痛,但是到后面就没有了,想必是那时出了问题。
那么分界线是什么时候呢?
卫霜想到了,万暮白为自己挡下那个法宝,然后自己像个厉鬼一样,咬着牙,攥着手,对蒙面人说要宰了他。
想必就是那时候了。
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卫霜就感觉有股气血上冲,令他头晕目眩。他的情绪一激动就会有这种现象,叶挽君曾玩笑地说,他这叫“上头”。
原来,师兄身上的,都不是什么善茬。
霸道的诛邪刀法,吸**血的彼岸花,折磨人的阴眼,现在又多了一个,用人的杀意发动,并且反过来像是要用杀意控制人的诛邪刃。
或者……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善茬,不然为什么师兄会找上自己?
卫霜又摸出那块玉,上面好像藏着很强的灵气,虽然他不能准确感受到,但是他的灵气一探入就有种掉到深海,被波涛瞬间冲走的无力感。
可是,当卫霜用眼睛去审视它的时候,他只看到一块有瑕疵的玉而已。
想起左臂的灼痛,卫霜猜想说不定这块玉能有办法阻止黑脉蔓延。
既然二者冲突,那从另一个角度看,就是一方可以制约另一方。
卫霜暗暗想着,说不定师父就是猜到他有一日会使用诛邪刃,并且会被黑脉侵蚀,便让叶挽君带给自己。
想到此处,卫霜嗤笑一声,心想师父与自己的想法有时候还真像,他那时大大方方戴着震雷镯,就是为了让人觉得这只是个普通的华丽手镯而已,师父让叶挽君送这宝物,定是觉得她没有修为,也就不会有人猜她带的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另外还有万暮白在一边护送更不会有事。
只不过,恰恰出了事。
也正是在今天的袭击中,他第一次真正用了诛邪刃,黑脉开始侵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