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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的时节也不适合受贿,无魂力者已不在他关注范围内。

    常利坐在角落里形单影只,自酌自饮,身上沾了些灰土,和他往日状态并不相同。小混蛋虽不是什么正经人物,还不至于弄得肮脏。

    “如果是要我请你喝酒,干嘛还来这么多人?客人都被你吓走了,这损失得算你的。”他抬手喝干杯中酒,朝严春秋笑一下,又为自己添了一杯,“话说春天穿这么多不嫌热吗?”

    崔英才要出言呵斥,却见严春秋同样以笑应对,不由诧异。三人占了桌子两侧,常利打量他盔甲上的花纹,笑意在眼中一闪而逝,“你在城里搞那么大动静,还查抄了明口正店,究竟是想做什么?”

    “你胆敢窥探军队?”

    崔英按捺不住,呛啷一声,腰刀被拔出半截。后半截留在鞘内,因为上司把手搭在他胳膊上,缓缓按了回去。

    “又不是什么隐秘行动,作为城南排得上号的泼皮头子,不知道才不正常,稍安勿躁。”

    严春秋盯着常利的眼睛:“他是新来的,不懂事。”

    常利摇摇头道:“罢了,只要没事不来打扰,我也懒得理旁人的事,自己的还忙不过来呢。”

    两者身份天差地别,交谈时仿佛老友,二人却皆未感到不妥。

    “你的事情?比如追杀躲在地洞里的流贼?”

    常利放下手里的酒杯,抬头看他,“反正他们也没有史莱克的户籍,不受你们保护不是吗?”

    “我本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线索……算了,”严春秋看样子兴致不高,“知道你恨不得把一窟鬼都杀干净,但你只是一个人,就算加上那群混混又能顶什么用?安分些吧,对谁都好。”

    “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

    “今日不比往日了,城里大小行帮,还有你们这些人都乱了套,呈尸街头的足有百余人。其中一些死的蹊跷,形状及其惨烈,我看了都觉得心惊肉跳。”

    严春秋寒声道:“城防军近日可能会有动作,你知道这代表什么。”

    “明白,先画一个圈子,再把圈子里面鸡鸭鹅狗猫什么的统统灭掉,军队的老传统啊。”

    见他依旧满不在乎的态度,严春秋面色有些发黑,“小混蛋,我今日过来是担了干系的,只是不想到时候亲自带人来抓你而已。那群杀才和我不同,没耐心一一甄别,你别不识好歹。”

    常利挥手又要了两壶酒,放在两人面前,崔英冷哼一声动也未动,严春秋对着壶嘴灌了一口。

    “话说你为什么不怀疑是我做的?”

    “你?”严春秋冷笑数声:“不带这么给自己贴金的。你小混蛋虽然有些道行,想做到这程度还差了些。”

    “让你收敛也是为了你好,我虽然不知道凶手是什么人,但如果被那些人盯上了,你的下场估计也不会好到哪去。”

    听到此处,常利点点头道:“多谢,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让人告诉你的,祝你升官发财。”

    “升官发财?呵……”

    没有闲聊的时间了,说了这些已尽到朋友之谊,严春秋提着两个酒壶,起身朝楼下走去。

    ……

    第五言穿着一身匠人打扮的短衣,扛根木头走进明口正店。在外面观察两个月的他,终于下定决心,用姜黄涂了脸膛,打算混进来看看究竟。

    无论到什么环境都能很快融入,或许是姓第五的共同特点。

    被城防军捣毁近半的正店,正以惊人的速度重新整修。偌大的招牌有工匠在贴金箔,砸烂的桌椅已不见踪影,整座大厅人来人往,看不见一个闲的。

    他来到断成两截的立柱前面,放下手中木料,拍着茬口惊叹道:“好大的力气,这明口到底怎么得罪了那帮军汉?没来由地一通乱砸。”

    修理柱子的工头眼都不抬:“做你的活计少管闲事,一天一个银币还堵不住你的嘴?要我说他们应该没事就砸一遍,这样咱们才总有活计,这年月,肥差不好找呢。”

    见工头总对不正榫卯,便重新厘了尺寸,扶着木料方便他扣上。

    工头瞅了他一眼,挑挑大拇指赞叹道:“小伙子眼力不错,新来的?”

    第五言四下里瞅瞅,悄声问道:“小弟是第一次来,敢问老哥,你说一天一个银币是真的?”

    工头也压低了嗓音:“不知道哪来的新老板那么阔气,这快赶上别处六七倍了。你运气好碰上,就把舌头咽肚子里,否则指不定多少人来争呢。”

    “工钱一天一结,你要再早几天过来,还能看到正店里的女人,那身段……”

    第五言点点头,开始修理最内侧的梁柱。

    过了半个时辰,见无旁人注意,掀开柱子根部一道暗门,一缩身便溜了进去。不远处的工头眨着眼,以为自己眼又花了。

    明口正店修建得不高,但占地面积不小,除了迎客大厅和二楼,一楼和地窖也占了不小空间。但凡大型建筑都有严密的法式,不同地域风格不同,也不会有太大差别,第五言精通此道,自然清楚如果有暗道最大可能在哪。

    悄无声息地向下滑行一段,待双眼适应昏暗的光线,他一步步朝深处挪动。

    巨大的伙房里空无一人,不过依旧收拾得利落,不见蚊蝇与老鼠。地上的灰尘有几道足迹,第五言顺着痕迹,悄悄向地窖寻去,每一步都踩在现有的足印中。

    一旁的架子上还挂着各式刀具,顺手取下一把切肉刀反握在手里。如无必要,他绝不愿动用武魂。

    伙房角落摆着水缸,第五言轻轻踏在地上,鞋底的触感空洞,便将沉重的水缸挪开,下面果然有道拉环。

    自怀中取出个瓶子,将里面的液体均匀浇在转轴处。待到彻底润湿,用水缸挡着光线,用力一提,三尺见方的铁板被他无声无息拉开。

    下面有些微人声传出,仔细分辨后,是三个人用各自口音争吵。

    一个清越的女声忽然插了进来。

    “都别吵了!好好用官话,一个西部腔一个南方话,听得人头疼。”

    “崔小姐,钱已经到了你们手中,总不至于作壁上观吧?”

    女声又道:“那些钱可不是我一个人分,说什么壁上观?事情都坏在你们手里,严春秋带人来时,我差点把心提出来,你知道他当时离我有多近吗?”

    “我只问一句,你们几伙人还能不能做些正事?如果不成,我们自己来。”

    听到这里,第五言有捞到大鱼的预感,经短暂的思量后,一个平沙落雁轻轻跳下。脚尖刚刚点地,便见前面有灯火透来,他身子向侧旁一扑,整个人滚到一张橱柜底下,切肉刀握在掌心,冷冷看着逐渐逼近的脚步。

    若见事不谐,只好用些其他手段,而这是他不喜欢的。

    幸而来人只是匆匆经过,未曾留意柜底藏着活人。第五言待那人走过,纵身跃起,双足钩住木梁,使个倒卷珠帘,透过缝隙朝屋子里面看,只见里面灯烛辉煌,摆着一桌酒菜。

    几个头戴幕篱的人围在桌旁,上首坐着那个看不见眉目,看身量应当是其中的女子,手里把玩一柄玉如意。对面那个瘦瘦小小,另一边坐着个身穿皮袄的男人,不知在这天气会不会中暑。

    最后一人是个雄壮的秃头汉子,八尺的身高几乎可称得巨人,右手总下意识在腰间踅摸,似乎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准备了这么久的计划,可不能因为一点小事毁于一旦。虽然已经蛰伏了几年,既然你们来接手,那便开始准备吧,总是拖着没有好处。”

    那女子又道:“这身份便利的同时也是绞索,我们兄妹俩已经快透不过气了。要有动作便快一些,我们还想隐姓埋名去小地方过完后半生。”

    “崔小姐,”那巨汉的嗓音与体型完全不符,竟是出奇的柔和,“高回报自然伴着高风险,哪有凭空掉下来的好事情?做事之前必须预备完全,才能马到功成,匆匆而就多半什么也弄不好。”

    ……

    第五言缓缓提起身体,攀住一块凸出的椽子,四肢撑住狭窄的通道墙壁,不声不响地挪动着。才经过一片低矮房间,见窗格上有灯影闪动。刚要窥探里面内容,不远处有扇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身子一挺,静静贴在楼板表面,一个提着灯火的侍女匆匆而过,第五言向内瞄了一眼,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手持短剑,正一板一眼地演练刺杀之术。

    寒光闪过,只听一阵密集响动,女人身前的假人表面多了五道斩痕。

    正准备悄悄离开时,突然传来一阵嘈杂,远处有开门声响,有人大步奔入,脚步惶急。第五言心中一动,翻身落地,却低估了屋内女子的感官。

    适才只顾专心练习,未有留意屋外,听到有人示警,立刻凝神以待。第五言动作虽轻,女子却立时惊觉,快步踏出房门喝道:“什么人?”

    顾不得遮掩行迹,手中的切肉刀直直飞向女子面门,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女子听到风声,刀刃已然逼到眼前,与短剑对撞后断成两截,半截刀尖深深刺入肩头。

    那女子惨叫一声,身形晃动,直挺挺向后倒去,同时手中短剑切出,在身前织起细密的刃网。但她被按住了,第五言紧紧将女子压在身下,有如火热的情侣。

    她根本看不清来人如何越过防御,如何控制住自己,简直像一场梦。

    单锋剑在女人喉间拖过,第五言不敢久留,抬手砍翻一个扑上来的伙计,背后的长刀搂头便斩下来。

    将尸体抛出去抵挡,长刀将女人平滑地砍成两半。第五言手持剑柄,剑尖朝上跨于背后,两柄武器当啷一声撞在一处,他喷出一口鲜血,借势向前方的斜坡翻滚,抵消了这一刀的余力。

    第五言跳弹着从高处滚落,才躲进一片阴影,三支弩箭便钉在斜坡上。不假思索地扑出,刚才所在的位置忽地多出一道斩痕。

    强忍胸口火烧火燎的刺痛,他摸索着奔入一个岔路。来到一扇门前,一剑斩断锁头,闪身便钻了进去,里面潮湿阴冷,一股酸涩直冲口鼻。

    是酒的味道。

    作为拥有官方酿酒许可的正店,没有这样的地窖才会奇怪。第五言来不及多想,关好那扇沉重的铁门,卡住门轴,自怀中掏出个铁棒样事物,轻轻一晃便有光从顶端射出。

    他用两秒钟看清了周边环境,除无数条若隐若现的细绳,尽头拴着一个个铃铛,与寻常酒窖没有太多差别。

    脚步声很快便追到附近,隐藏已经没有意义,第五言看着四周巨大的酒瓮,笑了。

    单锋剑砍碎了陶瓮,刺鼻的蒸馏酒沿着门槛下的缝隙向外流淌。忽地传来轰隆一声,铁门连带一整面墙壁发出剧烈震颤,令他不禁咂舌。

    他不敢赌这数寸厚的大门禁得起那巨汉几刀,连续打碎十数个酒瓮,见门轴已经摇摇欲坠,第五言点燃了火折,丢在酒水形成的小溪里。

    一条淡蓝的的火龙顺着小溪游向门外。

    一阵惨叫与怒喝从外面传入,第五言冷笑一声退开,回身一剑砍在条石堆砌的墙壁上。

    酒窖内的温度在极短时间便高得可怕,一连串的汗水从脖颈钻进衣服里,他顾不得擦拭,如果不能尽快挖出通路,只有烧死或闷死两种选择。

    第五言自然没有传说中五丁开山的神力,但如果估的不错,这附近便是一条福禄洞的支脉。

    很快他便切断了碍事的石料,单锋剑劈在一块铁板上,窜出一溜火星。

    第五言大喜,这算是挖到酒窖边界了。低喝一声劈开铁板,如老鼠一般疯狂向下挖掘,终于在氧气几乎消耗殆尽时,一股清凉潮湿的风从缝隙里吹出来。

    他长长出了口气,身后又传来一声巨响,大门终于倒了下来。

    隔着一道火海,十几名魂师正恶狠狠盯向这里,只要火势稍小一点,他们必定会一拥而上。

    第五言顾不得其他,将附近的酒瓮胡乱砍碎,地窖里顿时酒香四溢,蓝色的火焰欢快地四处蔓延。

    见人群向后退去,提着单锋剑连斩三次,堪堪破出一个供他钻行的孔洞。

    那崔姓女子掩着小口,怔怔看着被熊熊烈火包围的酒窖,木然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宁可葬身火海也不愿束手就擒?”

    巨汉冷笑一声,道:“他最好是烧死了,否则追杀又得费一番功夫,你们也得连夜出逃不可。”

    ……

    从地洞钻出的第五言身上裹着一块席子,走出两步,停下来琢磨片刻,转身混入闹市区。虽然有些丢人,但也顾不得这么多,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为妙。

    闹市就是人流熙攘又四通八达的好地方,在这泡过几个月的他自然捻熟于心。一路不知拐了几个弯穿过多少场子,即便有盯梢的人也早被甩了,不是什么人都能大鸣大放从人家做生意的地方肆意穿越的。

    一间不起眼的小院里,第五言赤裸着趴在浸了冰水的竹席上,胡掣不断将井水浇在他通红的背部。

    强忍着不动的第五言咬牙硬撑,獾子油此时也不见效果,全身依旧火辣辣痛。大火比预想中还要猛烈,阻住追兵的同时也席卷进地洞里,如果不是跑的够快,估计已经烤熟了。

    “明口底下还有那么大的地方,以前居然没有发现,藏下一二百人估计都够了……”

    他不在乎自己被烧得有多凄惨,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心中不由窃笑。那群人发现酒窖中没有自己的尸骨,定会顺着地道向下搜寻,到时候……

    下洞次数不多,第五言也十分清楚,一窟鬼在保卫自己领地时有多么凶残,那群人有得受了。

    二更鼓响的时候,西面的天空能看见火光,胡掣告诉他是刚修好的明口正店又烧着了,据说放火的人是群无家可归的乞丐。

    这一切,并未传到高墙内的学子中间,还有半个月才到这一学年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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