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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二娘告诉玉旒云,这锭官宝来自西京的珠宝铺。替南方七郡总督押送银两来京的一位官员想为家乡的姨太太买件首饰,当时相中了铺中最名贵的一串珍珠项链,市值五千两。他全部付的现银——用箱子装好的,所以首饰铺的伙计也没细查,只看有总督府的银记相信也不会有假。然而首饰铺打烊后,到鼎兴来存钱,就被鼎兴的坐柜发现了蹊跷,立刻报告晋二娘。晋二娘晓得事关重大,宁可自家票号吃亏收假银子,也不能打草惊蛇,于是把五千两假银子统统收下,只当什么事没发生,接着就来找玉旒云报告。

    玉旒云听后笑道:“五千两嘛。我赔你就是。”

    晋二娘当然也早知道她会这样说,谢了,又问:“那么王爷打算如何揭穿这件事?”

    玉旒云想了想:揭穿并不困难,关键是何时揭穿。揭得早了,赈灾银和军饷都没有,悦敏便不会去北疆,自己的部队也不会去甘州;揭得迟了,莫非真拿这些假银两来买粮食发军饷吗?这些假银两一旦流到市面上,后果不堪设想。

    举棋不定,好在两人已经来到了刘子飞家隔壁的宅院。晋二娘看到四下无人注意,才叫玉旒云下车进门。接着,她就按前日的约定到围墙的缺口处去摆放和郭罡碰头的暗号——遇到刘家的下人,又少不得罗嗦了几句关于修墙的事。一切安排妥当,她即和玉旒云在房中等候,过了二更天,郭罡就来了。玉旒云便开门见山说了假银两的事,问:“先生以为该如何决断?”

    郭罡仿佛一点儿也不觉得为难,只微微一笑道:“王爷既然有此犹豫,其实不是已经有了决断吗?如何还要来问我?”

    “什么意思?”玉旒云皱着眉头。

    郭罡道:“如王爷自己所说,如果揭穿得太早,就会打乱原来部署的计划——不仅是我们的计划,也还有悦敏的计划。计划打乱了,自然就要重新部署。然而如果揭穿得太迟,则假银流入市上,后果不堪设想——既然后果都不堪设想了,王爷要如何补救呢?王爷应该知道,你和赵王一派拼胜负不只是眼前,更是将来长久的胜负。为了一时迅速简单地将敌人斗垮——且不论是否能成,却使得国家根基动摇,这难道不是得不偿失么?赵王造假银两来调你的兵队,其实就是犯的这个错误。王爷莫非要重蹈覆辙?”

    “这……”玉旒云其实自己还没有考虑到取舍问题,听郭罡这样讲,虽然不甘心放弃原来的计划,但也不得不赞同郭罡的说法,“先生的意思是立刻揭穿假银子的事?”

    郭罡点点头,但又摇摇头。玉旒云不解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郭罡道:“不用‘立刻’,要稍微等一等。既要阻止假银流入市上,又要将赵王一派奸贼一网成擒,我正有办法!”

    玉旒云一听,不禁大喜,道:“你不早点说!怎么开始我问你如何决断,你又不讲!”

    “王爷方才问我‘如何决断’——其实决断是王爷的事。我是王爷的谋士,不能僭越。只能告诉王爷,你权衡轻重所得出的结论,完全没有错。”郭罡微笑,仿佛是欣慰玉旒云经过他长久以来的指点终于从一个只知道争斗的孩子慢慢成长起来。“不过,虽然我不负责决断,出谋划策让事情按照王爷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却是我的职责所在。”

    “这和打击赵王有什么关系?”玉旒云不耐烦地打断。

    “有莫大的关系。”郭罡深深地看了玉旒云一眼,“这关系到王爷是否信任我。”

    玉旒云一怔:“我若不信任先生,如何在此同先生谈论大计?我就不怕先生把我出卖了么?”

    郭罡笑了笑:“谈论大计是一回事,参与大计却是另外一回事,岂能相提并论!”

    玉旒云最讨厌别人卖关子,听郭罡一直说些不相关的话,难免有些恼火:“你到底想说什么?”

    郭罡道:“我想问王爷,如果要王爷把军队交给我带离京城准备剿灭叛乱,王爷能答应么?”

    玉旒云不禁一愕:把军队交给郭罡?她始终忘不了在富安之时,只不过是让郭罡留在军中,他就闹出了水淹靖杨之事,以致自己和石梦泉几乎决裂。如今他要节制她的军队?这怎么可以!

    却不好一口拒绝,因道:“我把军队交给先生,先生又不是将军,还是朝廷的逃犯,以名义号令士卒呢?他们能听你的么?”

    郭罡知道她的心思,但不点破,道:“不错,如果是直接交给我,恐怕还没出京呢,刑部又找上门来。所以,我想将军把军队交给刘子飞。”

    “什么?”玉旒云跳了起来——水淹靖杨就是郭罡和刘子飞合伙搞出来的,后来他跟着刘子飞一路烧杀抢掠,虽然后来说是为了抓住刘子飞的把柄,但最终是他替刘子飞坐牢……这中间有太多的细节,看起来合理,一想又觉得奇怪,经解释合理了,再细想又十分古怪。直觉告诉玉旒云,决不能把兵权交给刘子飞和郭罡。

    郭罡如何不知道她想的什么,并不为自己辩解,只道:“我正是建议王爷把军队交给刘子飞将军带去甘州赈灾。一来,如果是刘子飞将军督军,则赵王方面不会怀疑。二来,我跟在刘子飞身边,替王爷发号施令,王爷就可以留在京中把握全局——既要让军队走出去,又不能走得太远,好及时揭穿假银两之事将假银招回,必须要有两个人分两头行动。若是石将军还在京中,倒是很容易解决。如今,莫非王爷有□术么?”

    玉旒云知道他说的有理,闷声不响。

    郭罡又道:“坐镇户部的钦差大臣是王爷和悦敏,如果换王爷去带兵,而我留在京中处理假银子的事,王爷觉得以我一介布衣又是戴罪之身,可能走进户部让人查验银两么?”

    玉旒云无话可说。

    郭罡道:“今王爷将军队交给刘子飞,悦敏也便放心北上。他一走,王爷就查户部的银子,既然有假,则可以命令刘子飞原地待命,同时招悦敏回京问罪。如果悦敏不回,则属于抗旨谋逆,正好将赵王一家一网打尽;如果他带兵回来,那正好我让王爷的军队在半途等着他;如果他还够胆只身回来的话,那就把假银子的事有多大闹多大,到时候那‘肖家娘子树下走,斑鸠占了喜鹊窝’的儿歌也已经传开了,翼王那边石人一出,赵王不反,天下人也认为他反了,夺爵圈禁还是如何,不就看王爷你高兴了吗?”

    这个计策倒是……玉旒云不得不承认郭罡高明,且无形中也解决了自己需要留京治病的难题。只是,真的可以把军队交给刘子飞和郭罡吗?万一郭罡中途倒戈,岂不京城危矣?她转念又一想:军中有陈灏等人,他们总不至于听任郭罡摆布,更不肯听任刘子飞摆布,所以也应该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因道:“照先生这么说,也可行。”

    郭罡道:“如果王爷以为可行,那么还请给我一道手令。持此手令,全军上下都要听我号令。”

    “为什么?”玉旒云觉得郭罡把自己的想法都猜得一清二楚,恼火了起来。

    郭罡道:“王爷这话问得奇怪——将士们当然不信刘子飞,也当然不信我。如果不给我手令,到时候如何行动?王爷觉得以陈灏等人就足够部署对付悦敏了吗?”

    玉旒云咬了咬嘴唇:陈灏、慕容齐、韩夜虽然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但是和悦敏比起来……可是一旦授权郭罡全权操纵,那还怎么防备他起异心?她眯起眼睛看着郭罡,想从对方的表情看出什么端倪,然而郭罡也用一双小眼睛盯着她:“有一句话叫‘用人勿疑,疑人勿用’,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比登天还难。因为如果要完全信任除了自己之外的另外一个人,就好像拿自己的一切来赌博一样——王爷够不够胆量赌呢?”

    “我一向不赌博。”玉旒云冷冷道,“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是么?”郭罡淡淡地,带着些嘲讽,“任何事在结果确定之前都是没有把握的——就算是结果确定,比如盖棺定论了,也只能‘定论’那些被别人发现的事,而不为人知的,就永远被隐藏了起来。除了老天爷,谁能通观一切?”

    玉旒云被他说得烦躁了起来她生性不喜欢被别人勉强,郭罡越是说得好像别无选择,她就越是不愿意走他的那条路。“这事我要考虑考虑。”她说。

    “深思熟虑是应该的。”郭罡慢条斯理,“正如我方才所说,我只是出谋划策,最后的决断权始终在王爷的手里——只不过,王爷不要考虑得太久,否则等你考虑好了,形势又变了。”

    玉旒云摆摆手:“就明天吧。明天再说。”

    一晚上能考虑出什么结果?就算是彻夜不眠想穿脑袋也不见得能想出法子,何况服了林枢送来的药,玉旒云一觉睡到天光大白,连梦都没做一个,醒来之时,只见管家在门外急得直打转,问是何事,答说:宫里来消息,吉嫔生了一位皇子,母子平安,庆澜帝要设宴与王公大臣庆祝,时辰就定在午时。

    玉旒云一看日头,可不得了,赶紧换上朝服,赶到宫中。那时文武官员和亲贵们都到得差不多了。大家按照品级和爵位的高低落座,悦敏就在玉旒云的下手。见了她就嘿嘿一笑:“内亲王,今天身体好些了?”

    “承你关心。”玉旒云道,“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呵呵,”悦敏笑道,“死不了是好事。死了岂不看不成好戏了?”

    玉旒云不理他。那边庆澜帝已经举起杯来,告诉大家这位二皇子取名元泰,吉嫔将进封为静妃。他连得了两个儿子,实在是上苍和祖宗的庇佑,所以决定明年加开恩科,并且免赋一年,如此种种。亲贵大臣们少不得说些“皇上英明”“天佑圣朝”的套话。鼓乐响起,到处是欢腾之声。

    玉旒云只是坐在那里,心中不段地翻转着郭罡的那番话。可惜石梦泉不在,她想,否则倒多一个商量的人——不,如果石梦泉在,何须商量,必然是由石梦泉带兵去甘州的……这世界上她所能完全信任的,也就只有玉朝雾和石梦泉,而真正能够分担的,唯石梦泉而已!身体上的病痛和精神上的负担让她迫切地希望石梦泉能够立刻就回到她身边。只是,她也知道,必须熬过这个太祖诞辰节。

    她烦闷地盯着杯中荡漾的琼浆:最初的目的只有一个——灭亡楚国。但何时才能达成?

    也不知宴会进行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侍卫喝道:“刺客!保护皇上!”

    玉旒云一惊,看到殿上已经混乱了起来,御前侍卫们一拥而上,顷刻就将所谓的“刺客”包围起来。而包围圈中传来疾呼:“万岁,草民等不是刺客!草民等有要事启奏,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亲贵大臣从片刻的惊慌中恢复过来,面面相觑。赵王倒是一直很镇定,起身道:“万岁,既然是庆祝皇子出生,不宜有血腥之事,且先听听这些人的理由,如何?”

    庆澜帝在龙椅上面无人色:“啊……听……就听吧……”

    侍卫们因而稍稍散开了,但仍然一人押着一个“刺客”,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玉旒云这时才看到,这几个“刺客”都是混在乐舞艺人之中的,共有七人,领头发话的那个四十来岁,其他的都是弱冠少年。

    “草民祝文林是甘州巡抚衙门的师爷。”那领头的道,“甘州大旱,百姓饿死无数,易子而食的惨剧时有发生。我们巡抚大人一直苦等朝廷赈济,却迟迟也没有消息。草民等才斗胆来京打听,不知万岁今日喜得皇子之时,是否还记得甘州百姓?”

    “大胆!”旁边有人喝道,“竟敢如此质问皇上?”

    “不要紧。”庆澜帝道,“朕怎么敢忘记甘州父老?”他让侍卫们放开祝文林等:“其实朕和诸位大臣无一日不在为甘州之事操心。只是之前苦与国库空虚,有心无力而已。不过日前永泽公已经从南方七郡筹得纹银二百五十万两,内亲王也表示要派兵队去甘州兴修水利,近日就要出发往甘州赈灾了呢。”

    “果真?”祝文林等大喜,一齐倒身高呼“万岁”。

    “可不是?万岁带领满朝大臣为此劳心劳力,才终于有了财力人力来彻底解决甘州的旱灾。”悦敏似笑非笑地起身,“内亲王尤其心系甘州百姓,已经累得昨天在议政处晕倒了,她却还坚持要亲自去甘州督促河工呢!”

    玉旒云一眼横了过去:虽然自己昨天在议政处的表现显然是被众议政王们看到了,也显然被他们传出去了,但是悦敏这样公然地在百官面前宣扬,简直让她没有反驳的余地。感觉满殿的目光齐向自己射来,她真恨不得就把悦敏杀了,但还不得不微笑道:“永泽公言重了,天气闷热一时头昏算得什么?怎比得上甘州饥民的痛苦?”

    “内亲王上为万岁分忧下为百姓请命,实在是国之柱石。”悦敏继续似笑非笑,“不过,身体之事不可马虎,朝廷中还有许多其他事,万岁爷需要你帮忙处理呢。你到甘州奔波操劳,实在不合适。”

    昨天是在议政处阻止自己,今天就当众相逼!玉旒云暗暗捏起拳头:看来祝文林一伙八成也是悦敏找来的——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甘州请愿者,而是赵王的幕僚!可恶!她向庆澜帝一礼:“臣为万岁办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怕奔波操劳。”

    “这……”庆澜帝知道这其中的诸多玄妙之处,不好立刻表态。

    “内亲王,”廉郡王道,“昨天万岁不是已经说了么?赈灾这点儿事儿,用不着你出马。莫非赈灾还能赈出金子来了,你非去不可?你已经霸着户部查账的事儿,票业司的事,还是领侍卫内大臣,你难道想把天下的事都管上了,从内亲王变摄政……”本来要说“摄政王”的,这是他平日自家牢骚时常讲的话,这会儿一溜嘴,差点儿犯了大罪,赶忙刹住,嘟囔了一句:“你虽然有能耐,但也不是三头六臂嘛!”

    玉旒云冷冷地斜了他一眼,仿佛是说:你也配跟我交锋?

    “廉郡王快人快语,”悦敏道,“不过,皇上昨天的确说过,赈灾这样的事,不需要内亲王亲自出马。你还是留在京城一边休养,一边处理票业司的事比较合适。甘州那边派一个户部官员一个工部官员就足够了——万岁,您以为呢?”

    庆澜帝哪有什么“以为”可说,只看着玉旒云,不知她究竟怎么应对。

    玉旒云道:“的确应该派户部官员主持买粮赈灾,工部官员主持修筑河工。不过,既然派军队前去挖渠,恐怕户部、工部官员不熟悉将士,指挥起来会有困难。”

    “又不是打仗。”悦敏道,“一时有些不顺手,也出不了大问题。”

    “几万将士在外一天就要消耗一天的粮食。”玉旒云道,“事半功倍还是事倍功半,关系到朝廷的花销——永泽公、廉郡王,你们两个不是老说我自从插手户部就成了守财奴吝啬鬼么?我现在就跟你们说银两。如果士卒在外没有熟悉他们的人指挥,每一天不知要多花多少银两呢!”

    “那内亲王的意思是还非你去不可?”悦敏咄咄逼人,“你是说,除了你以为谁也指挥不动那些士兵?”

    玉旒云一凛:这话已然带有指责她拥兵自重的意思,她决不能接口承认。否则,就算庆澜帝不计较,赵王也会借题发挥显起一场轩然大波。到时先把她以谋逆之罪给治了,接着直接在京城策动兵变——根本就不用麻烦北方的军队。她咬着嘴唇不做声。

    “谁说除了她就没人指挥得动的?”刘子飞突然发话了,“这些是东征的兵队,我是东征的主帅——既然要找一个能够指挥得动这些士卒的,不如就找我吧?”他说着就向庆澜帝拜倒:“臣刘子飞愿率领将士去甘州赈灾挖河,请万岁恩准。”

    他?玉旒云不禁倒退一步:郭罡!一定是郭罡!说什么要等她来决断,其实还是在逼迫她!根本从头到尾就是在操纵她!到底有何居心?气血一时上涌,眼前便一模糊。她心下一骇,赶忙凝神静气。

    “刘将军愿意去,倒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啊!”悦敏道,“内亲王,你看呢?你们曾经在东海三省并肩作战——对了,其实去年大青河战役后你回京期间也是他在瑞津统领军队,想来他和你的部下很熟悉了,一定能够‘事半功倍’。”

    玉旒云无法反驳,一方面是没有合适的话,另一方面也怕自己当众倒下,那样恐怕朝中原本骑墙的人也都要投向赵王一边。于是她只能静静地站着。

    “其实,内亲王她早就卸下将军之职了嘛。”司徒蒙又来和稀泥,“所谓内外有别,带兵的事,我也觉得是刘将军前去比较合适。”

    他一开口,仿佛是早约好了,许多一品大员都出言赞同。唯独潘硕因为隐隐有山雨欲来之感,皱着眉头看向玉旒云,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些提示。此外户部的官员们被玉旒云折腾苦了,巴不得她赶紧离京,都说:“其实内亲王去也不错。既然她想去,就做钦差大臣,和刘将军一起去好了。”

    怎么办?庆澜帝望着玉旒云:爱卿,你给句话呀!

    玉旒云只是站在那里,希望眩晕的感觉快快离去,好让她和悦敏和赵王——和郭罡继续斗下去。可是,事与愿违,无论她怎样调整呼吸,心跳还是越来越快,胸口也越来越闷。感觉力量抽离自己的身体,耳边很吵,眼前很模糊。终于,一切都不受她的控制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朝哪个方向倒了下去。仿佛听见石梦泉叫了自己一声,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如此一来,终于瞒不住玉朝雾。玉旒云被直接送到了凤藻宫,林枢赶了来,跟着整个太医院都赶了来,原本一团喜气的皇宫顷刻被窃窃的议论和浓重的药味染上了焦虑的色彩。

    玉旒云到底是什么病,御医们各执己见,争执不下。玉朝雾虽然信任林枢,但是因知道林枢前一日已经给玉旒云看过病,却并没有告诉自己,心中难免有些埋怨。看到热锅上蚂蚁似的庆澜帝,更听说他也晓得玉旒云前日病倒之事,连尊卑也顾不上了,道:“皇上,你明知道云儿从小身体就不好,还让她这么操劳……臣妾就这一个妹妹,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叫臣妾将来可怎么办?”

    庆澜帝原地直打转:“皇后你别说了。玉爱卿不会有‘三长两短’,否则朕都不知道将来怎么办了!”

    商量的,劝慰的,传递消息的,凤藻宫里虽然每一个人都尽可能压低声音,但是重叠在一起就嗡嗡地震得人头疼。昏迷不醒的玉旒云虽然听不清大家在说什么,但是觉得这些声音就如同千万只虫子一样,咬得自己浑身又疼又烫。想要挣扎,身体却像浸饱了水的棉花,重而无力。原来一切都无法控制,她起了一个绝望的念头,无论是外面的世界,还是自己的身体。似乎回到了靖杨漆黑的夜,洪水把她卷走了。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才悠悠地醒了过来,看到玉朝雾歪在床头盹着,几个宫女或者守着药炉或者濯着手巾,也都呵欠连天直打磕睡,望望窗户纸白亮一片,似乎还是当日宫中欢宴的那个时辰,然而玉旒云心里清楚,她肯定已经睡了很长时间了。

    她试着动了动胳膊,已经不似先前那样困难,就支撑着坐了起来。如此便把玉朝雾惊醒了:“云儿,你要什么?姐姐帮你拿。”

    玉旒云摇摇头:“姐姐,今天是八月几日了?”

    “今天是二十三,明天就是太祖诞辰节。”玉朝雾招呼那几个满脸倦容的宫女赶快把参汤端来,一壁又对妹妹道:“你可真是把我和皇上都吓坏了,这几天来,皇上天天来看你,见你一直不醒,就一直是六神无主地样子……”

    “八月二十三?”玉旒云不待她说完就要翻身下床,“皇上在哪里?我要见皇上——永泽公呢?甘州赈灾的事如何了?”

    “你病成这样还理会那些?”玉朝雾不知道这都关乎生死,“皇上在准备明天祭祀的事宜,永泽公两天前就离京了。刘子飞将军也已经率领人马前去甘州赈灾。朝廷没了你,天不会塌下来。”

    “你……”几乎就要对自己最亲的姐姐咆哮“你懂什么”,然而知道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发怒也没有用,须得尽快找出应对的办法。她便挣扎着要下床。

    玉朝雾死命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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