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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郡主心里一亮,立刻跪行到了太后的身边。太后无限爱怜地 抚摸着她的头发,道:“小愉是个好孩子,谋反的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们谁说要满门抄斩的,我第一个反对——还有什么诛九族——难道皇帝和我不是三皇叔的‘九族’吗?你们要把我们都‘诛’了,这不也是造反?”

    “臣等不敢!”腾王等人连忙磕头,“臣等该死!”

    “要真诛九族,你们的确该死。”太后道,“你们也是三皇叔的九族——其实一家人,本来不过是一点小疑问,小摩擦,大家不肯好好儿地解决,非要你斗我我斗你,才弄出这么多的事端来。如今你们还要诛九族,不是想把事情越闹越大么?”

    腾王等人都不作声。

    太后接着道:“三皇叔是三朝元老、开国重臣。当年随着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时候,身上留下了多少伤痕?恐怕数一数,比皇上身边这些侍卫的人数还多。这样的功臣,又是这样的亲戚,因为一点旧日误会而走错了几步路,即被诛了九族,你们说,你们这些做亲戚的寒不寒心?天下有才能的人寒不寒心?他们还会来给皇上做事吗?”

    腾王等人只能把头低了再低。庆澜帝问道:“那母后的意思是?”

    “皇叔年纪也大了,就让他在家安享天年吧。”太后道,“至于爵位,就让悦敏这孩子袭了便好——他到北疆也很有一段时日了,怎么还不回来?哎,这些我老太婆也管不着,我只是这样建议,最后还要皇帝来拿主意。”

    “儿臣自然谨遵母后的懿旨。”庆澜帝恭敬地。

    “我说的那不是懿旨。”太后道,“无非是老人家的一点心里话罢了——其实人老了,还图什么?不久是儿女齐齐整整地在身边么?”她看了赵王一眼,伸手让静襄扶自己起来:“闹也闹够了,我要走了。赶紧把烂摊子收拾了吧——小愉,你也跟我来!”

    愉郡主没有跟着太后去。她再天真也知道,太后的发落听起来漂亮,而其实是将赵王夺爵圈禁,又怕悦敏在北疆领兵造反,所以以袭爵为名,招他回来带。她全家的性命虽然保住,但是声誉已经扫地。

    始终记得从戚县大营回来的那天夜里,赵王妃质问她的话:你家是赵王府还是皇宫?你父亲是赵王爷还是死去的太宗?你母亲是我还是宫里的那个皇太后?你哥哥是那从小同你一起玩耍的悦敏还是那个皇帝?

    她不觉得自己揭发父亲有什么不妥。不过“大义灭亲”之后,她还要回到这个家里来。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赵王妃每一个问题的答案。是非对错是一回事,不过,家,终究还是家。

    凤藻宫事件之后,她仿佛突然长大了。好像那一天就是一把锋利的剪刀,把她的生命剪成了两段,属于少女的那一段被永远丢在了过去。她暗暗发誓,要和悦敏一起,好好的让父母安享晚年。

    不过,事与愿违。去“请”悦敏回京的信使还没出发,就传来了刘子飞的报告:永泽公悦敏集结兵队,意图南下,被他拦截在半路。双方有短暂的交锋,悦敏不敌退去。刘子飞率众追击,在北方射月山和悦敏的人马对峙。

    既出了这样的事,悦敏袭爵自然告吹。而赵王的圈禁也不仅仅是关起王府就可以的,每天有禁军八十人分两班看守——这些军士的粮饷还要赵王府自行支付,于是,为了节省开支许多仆役都被辞退。整个赵王府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除了规行矩步之外,愉郡主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老年忠心的仆妇开始打算做针线来帮补,愉郡主有心加入她们的行列,但是心里太多的忧虑,往往绣着绣着,就发起呆来——深秋的天空那样明净,南归的鸟儿都已飞走,云间没有一丝生命的痕迹。

    “小愉!”这天,已经许久没有跟她说过话的赵王妃走进了她的房间,手里托着一只锦盒,“母妃有件事情想请你做。”

    “孩儿给母妃办事是应该的,”愉郡主赶忙放下了针线,“请母妃吩咐。”

    赵王妃就将那锦盒打开了,里面有几件首饰,愉郡主识得,都是母亲的心爱之物。“这些东西,我想你带进宫去,交给容贵妃。”

    “哦……”愉郡主才伸手要接,又瑟缩了一下:上一次让她带绣花图样进宫,乃是为了谋反,这一次难道又……

    赵王妃看穿了女儿的心思:“你放心,事到如今我和你父王还能指望什么?无非是要做些补偿罢了。这些首饰,我本来是打算你哥哥成亲的时候交给他妻子的。你哥哥其实心里喜欢的人是容贵妃博西勒,你大概不知道吧?”

    愉郡主摇摇头。

    赵王妃道:“如果不是你父王一心想要谋取大位,也不会生生将你哥哥和博西勒拆散。如今博西勒好好的一个姑娘身陷冷宫,你哥哥又在……唉,也不知道他们今生还有没有缘分。为娘醒悟得太迟,现在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愉郡主不禁鼻子一酸,眼泪滚滚而下,接过那锦盒,狠狠地点头道:“孩儿一定替母亲把这件事办到。”

    赵王妃也落了泪,不过立刻用袖子拭了,转身吩咐仆妇:“还不帮郡主准备出门?”

    于是愉郡主就进了宫来。以前赵王府的轿子来到宫门口,多少小太监跟着奉承讨好,打赏的碎银子要送出去好几包。如今却是一片冷清,太监们有些只当没看见她,有些则好像见了瘟神,远远地躲开了去。

    “内亲王的寿宴,你家主子准备了什么贺礼?”她听见一件太监问另外一个。

    “宝剑。”那太监道,“我主子说,宝剑配英雄嘛。不过又怕皇后娘娘看了不高兴,所以也预备了一件大氅。”

    今天是玉旈云的生日么?赵王倒台之后,玉旈云就是议政处最有权势的王爷了,谁不唯她的马首是瞻?何况还有哪些以前和赵王交好的,现在人人自危,也都赶紧来巴结玉旈云。想换个平安。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愉郡主想,也好,本来她也不知道如果别人跟自己打招呼,自己该说些什么。

    就这样来到了博西勒的居所前——博西勒只是失宠,还没有正式被打入冷宫,依然住在她入宫之初庆澜帝为她改建的有蛮族风格的邀月轩里。只是宫女太监辨别宠辱兴衰的本领远远超过钦天监对星辰气象的预测,早在博西勒失宠之初,许多奴才就开始另谋出路了。如今赵王谋反失败,传闻博西勒牵扯其中,奴才们更加如鸟兽散,诺大的宫院寂静如死,比真正的冷宫还要恐怖。

    愉郡主直走到了博西勒的寝宫门口,才看到一个宫女——是陪嫁来的蛮族姑娘,用满是怨恨的目光瞪着她,仿佛说:事到如今,你还来干什么?愉郡主赶紧解释:“我有东西带来叫给容贵妃。”

    宫殿的阴影里响起博西勒的幽幽的鬼魂一样的声音:“愉郡主么?过来吧!”

    愉郡主才跨进了门槛去,看到博西勒坐在一扇狭长的窗户前。窗格上繁复的镂花图案,惨淡的天光从那些孔隙里泻到她的脸上——那种充满异域风情的惊人美貌,忧愁的时候看来更加吸引人。

    “赵王爷莫非还有什么吩咐么?”她道,“我已经是等死的人了。”

    “母妃让我把这些首饰交给你。”愉郡主递上锦盒,“她……她把你和我哥哥的事都告诉我了……我哥哥现在……”不禁一阵哽咽,还是把悦敏和刘子飞在北方对峙的消息说了:“母妃说,她没有什么别的事能为你做,只能把这些准备给儿媳妇的首饰送给你。”

    博西勒看着那些金碧辉煌的首饰,眼里既有悲伤又有憎恶,伸手“啪”地一下将匣子打翻了:“首饰有什么用?其实悦敏根本就不想要什么王位,如果不是因为你父亲,我和悦敏……我和悦敏早已经……现在什么都没有用了!”

    的确是没有用了,愉郡主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不过,好歹大家都还活着,所以就还有还一点点卑微的希望,也许有一天……也许有一天……她的视线模糊,但还是矮身去拾散落的首饰。这是,她发现锦盒下面还压着一幅艳丽的丝巾。

    “这条丝巾怎么会在这里?”博西勒见到了,一把夺了过去。

    “我……我不知道。”愉郡主讷讷,“大概是母妃放进去的……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那是一条黑底绣花的丝巾,上面的图案中原少见,一种奇怪的花,叶中抽出两条茎来,上面白色的花朵悬垂如铃,每一朵花边又有一枚红色的果实。博西勒摩挲着丝巾,眼泪滚滚而下:“这是当初我送给你哥哥的信物。这花……真是讽刺,这花就是铃兰,我并不知道原来它也叫君影草!”

    铃兰?愉郡主呆呆望着那美丽的图案:那样说来,果然是很讽刺了。

    博西勒继续流着泪说道:“在比我们部族还北的地方,有罗刹国。他们那里把铃兰叫做‘琅得什’。传说很早以前琅得什是个一少年,他爱上了姑娘‘维丝娜’——就是罗刹话春天的意思。可是,两人的爱情以悲剧收尾,少年伤心而死,他的眼泪就变成了铃兰的白色花朵,而他破碎的心流出来的血就变成了铃兰艳红色的果实……”

    破碎的心!愉郡主不由按了按自己的心口:自己和石梦泉算是彻底结束了吧!

    “不过你知道铃兰花代表什么呢?”博西勒突然狂笑了起来,“罗刹人说铃兰花代表‘幸福再来’——幸福?幸福会再来吗?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幸福永远都不会再来了,不能补偿了!多少金银珠宝都不能补偿了!”说着,她发狠要把那幅丝巾撕碎。

    但刚把丝巾抖开的时候,里面却“卜多”掉出一个纸包,又有一张纸飘落下来。博西勒一惊,忙把那张纸捡起来看,见上面是赵王妃写给自己的信:“纸包中乃茉莉花根,磨粉服用,服一寸可假死一日。出得宫来,自有接应。汝当速去北境,与敏儿寻汝父汗。今后栖身草原,当可白头偕老。”

    “这……”博西勒手一颤。愉郡主拆开纸包,里面果然是茉莉花根,足有四寸长。

    “这真的有用么?”那蛮族宫女不无怀疑地问道。

    “有用。”愉郡主道,“我在传奇小说里也读到过——娘娘,不,我应该叫你姐姐——博西勒姐姐,只要你装死混出了宫去,就可以和我哥哥远走高飞。这不就是罗刹人说的‘幸福再来’吗?”

    博西勒才略止住的泪水再次奔涌而出,咬着嘴唇狠狠地点了点头。又一把将愉郡主抱住:“妹妹……我没有想到……我实在是没有想到……”

    长久以来,连赵王妃都没有这样紧紧地拥抱过女儿。自娇荇死后,愉郡主还是第一次这样感觉到人身体的温暖。她的喉咙好像被鲠住了似的,片刻才能发出声来:“姐姐,来不及了。你要快点去找我大哥,否则他继续和刘将军对峙下去,万一皇上发怒,就……”

    “是!”博西勒赶紧叫宫女点起灯来——那包着茉莉花根的纸上详细地写着花根要怎样磨、怎样煎、怎样服。

    于是如法炮制,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和酒煎成了琥珀色的一碗。博西勒梳了头,换了衣服,胡服的她愈发显得艳丽不可方物。不过赵王妃所赠的首饰也一件不落地戴上了,熠熠的金光并无法和她的美丽相比。

    “妹妹,你走吧。”她笑着对愉郡主道,“我这算是服毒自尽的,如果让人家知道你在场,又要牵扯到你父王身上了。”

    说的也是。愉郡主便也笑着点了点头,走出了邀月轩去。跨过门槛的时候,听见博西勒在后面说:“如果有缘的话,将来在草原见吧。”

    如果有缘?愉郡主心里想:幸福再来——如果有缘——如果有缘就让她再见石梦泉一面吧。今天不是玉旈云的生日么?会不会在凤藻宫有寿宴呢?散席的时候,也许就可以看到石梦泉吧?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份,哪里有脸在凤藻宫出现?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是没有缘分的。于是径直出宫。

    快到宫门口的时候,猛看到前面步道上玉旈云和一个人并肩而行。她的心就立刻狂跳了起来,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石梦泉……”

    才叫出口,又后悔,再看那人回过身来,更加失望——哪里去石梦泉,分明就是翼王。总以为和玉旈云形影不离的那个就是石梦泉,不过翼王不是玉旈云的未婚夫么?

    “你找石梦泉?”玉旈云的语气锋利如刀,“拜你的好父亲所赐,石梦泉现在正在家里为他母亲治丧。”

    “不……”愉郡主摇头,“我……我不找他……我……告辞了……”说着夺路而逃。

    翼王看着那瘦弱的背影,咂嘴摇头:“你又何必对他这么刻薄?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我刻薄?你又是什么善男信女了?”玉旈云冷冷的,“你刚才不是还自夸击倒赵王,你功不可没么?那么夺去愉郡主的一切,你也有份参与。”

    “半斤八两。盟友!”翼王笑道,“我们两个合作真是绝配,相信不久的将来,你就会帮我达成愿望。”

    “赵王的下场你还没有看到么?”玉旈云讽刺地,“你还想重蹈覆辙?”

    “惩罚罪犯的目的,根本不在于惩罚这个人本身,而在于杀一儆百,威吓他人。”翼王道,“大部分人是庸才,一吓就吓住了。少部分人却不怕威吓——这其中又大多数是蠢材,因此会重蹈覆辙;而剩下的一表部分是懂得审时度势的人,会从别人的失败中学习,最后才会成功。”

    “你的意思是,你自己是天才了?”玉旈云哈哈大笑,“好,本来今年生日太无聊,你却来给我讲笑话!”

    翼王不怕她挖苦:“其实重蹈覆辙这种警告应该是我来告诉你——你为什么不想想,赵王满有信心已经买通了的火器营和善捕营怎么会突然倒戈杀了他派来的刺客?”

    这件事玉旈云当然也奇怪过,事后她问过裴力和孔敬,但两人依旧一口咬定是“恰好”经过凤藻宫。这道理一点儿也说不通。如果他们不是赵王的人——或者至少让赵王误以为是自己人——赵王不可能明知道被包围了,还找着计划继续进行,以致满盘皆输。他们临阵倒戈?不像。他们本来就自行计划要设个圈套让赵王钻?这不像是中级军官会做的事。剩下的可能只有一个——他们本来就听命于一个人,而且早就参与了另一个计划。则这个人是谁?

    “他们显然就是皇兄的人。”翼王道,“皇兄成天在你面前装得灰孙子似的,把你摆在台前跟赵王斗,让赵王集中力量对抗你的人马。他却在幕后派自己的人假意投靠赵王——凤藻宫事件表面看起来好像是赵王策划好了一切,把所有重要的角色拉到了同一个戏台上演戏。但实际上,是皇兄早就算计好了一切,你们所有人,包括赵王和他的那出戏,都是皇兄那场更大的戏的一部分罢了——大概母后是知情的,所以小愉出现得不早不晚。”

    玉旈云略皱了皱眉头:这不是她第一次听翼王说庆澜帝其实是“野心家”,不过自翼王上次提醒以来,她观察庆澜帝的言行——这是一个如此信赖自己的人,如此爱护玉朝雾的人,还是一个把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人——虽然翼王的推理说得通——甚至有可能是唯一能说得通的解释,但她不相信庆澜帝是个戴着面具的人。翼王肯定是在扰乱她的心志——翼王才是那个觊觎王位的阴谋家。

    杀了一只老狐狸,还有一只野狗,她想起郭罡的比喻.

    “在皇兄的这出戏里,你也不过是一个戏子罢了。”翼王道,“这次借你的手除掉赵王,下次不知借谁的手除掉你。权力的舞台,只能容许一人独霸,绝对不能与他人分享——其实像你这样聪明的一个人,这些话原不该让我说第二次的——我知道你顾念你姐姐和你外甥,不过皇兄已经有了静襄的儿子,他还需要你姐姐和元德吗?又或者你除了石梦泉之外,不惯信赖他人,你要想想,以石梦泉的身份,他还能够陪你走多远?而你之前所做的事,一旦被他知道……”

    “你威胁我?”玉旈云一眼横了过去。

    翼王举起手来,一副被人“狗咬吕洞宾”的样子:“我哪里威胁你了?不过是提醒你而已——别人看你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其实你对身边的人最重视不过,所以每次只要提到他们,你立刻乱了方寸。怎样才能最好的保护你姐姐和其他你在乎的人?你与其这样刺猬似的跟我对峙,还不如自己冷静地想一想。”

    如此说着的时候,已经到了宫门口。翼王府的奴才抬来了轿子,而玉旈云府里的马夫也牵来了马。终于可以分道扬镳,不用再对着这张讨厌的脸了。玉旈云迫不及待就要上马。却忽然听到一个人喊:“王爷!王爷!”正是晋二娘的声音。

    她打了个手势,护军便放晋二娘来到跟前。这妇人还是打扮得俗艳无比,一说话脸上的脂粉就簌簌往下掉:“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嗯。”玉旈云应了,知道她不会无端端到宫门口来等自己,“你近来生意如何?”

    “小妇人的那点儿小本生意何足挂齿?”晋二娘道,“不过托王爷的鸿福,最近小号真是财源广进,尤其跟西瑤人合作的生意简直红火得不得了——我光是数银票就数得手软,打算盘打得胳膊都抽筋了呢——不过就抽筋了我也开心。小妇人真没什么别的喜好,就爱数钱,越数我心里就越高兴!”她说着,打开了捧着的盒子:“所以小妇人特别让人打了这只金狮子送给王爷。不知入不入王爷的法眼呢?”

    玉旈云一眼就看到衬底上自己和细作联络用的黄绢帕。“好,我很喜欢。”她接了过来,“我府里还有许多寿包、寿桃,明天你来领,回去给梁夫人也尝尝。”

    “多谢王爷!”晋二娘笑得满头珠翠乱颤,“吃了王爷的寿包、寿桃,小妇人全家都要升仙了呢!”她千恩万谢地拜别而去,留下呛人的脂粉香。

    翼王瞥了一眼玉旈云:“你手下的奇人倒也真多——这就是那个帮你拆穿了黎右均的假银子,后来又捐了四十万两赈灾银的鼎兴银号女财东么?装疯卖傻的本领还真不错!”

    “那又怎样?”玉旈云冷冷道,“莫非世上只准你一个人装疯卖傻么?”

    “得!”翼王钻进轿子,“你今天虽然是大寿的日子,不过心情极差,我不自讨没趣了——朝会上见!”他放下轿帘儿,片刻又揭了起来:“朝会上我恐怕你也会无端端乱发脾气。我看你不如拿了什么寿包、寿桃之类的去见石梦泉吧。”

    “王嬷嬷七七都还未满,你叫我拿寿桃上人家家里去?”玉旈云怒道,“你这个人简直——”

    她还没想出词来咒骂翼王,翼王又放下轿帘儿了,一边示意起轿,一边道:“我是一片好心,怕你把正事都耽误了——其实石梦泉挺像是你的定心丸呢!”

    什么话!玉旈云皱着眉头。但仔细一想,今年的生日虽然格外热闹,但是自己却觉得格外无趣,果然就是因为石梦泉不能陪在身边的缘故。别说不能来参加寿宴,就连战胜赵王的喜悦也不能和她多分享。

    定心丸——翼王的这个比喻也真有意思。她忽然想起凤藻宫里血淋淋的那一幕,想起当火器营打响了第一枪,当石梦泉飞扑上来将她压倒——她能听见刺客们怒喝的声音,冲拳劈掌的声音,什么人被打倒的惨叫声,还有火枪的“砰砰”之声不绝于耳。但是极吵闹的环境反而变得极安静——她渐渐的只能听到石梦泉的心跳声——他还活着。她因此感到无比的安宁。

    没错的,她想见到他。不过现在去,有违礼节。要用什么理由才好呢?她摸到马鞍边挂着的一个水囊,突然有了主意。就打开了晋二娘带来的匣子,将金狮子朝马夫一丢:“赏给你了,今天本王爷心情好,不用你伺候,你喝酒去吧。”

    那马夫大喜,磕头谢赏。而玉旈云则驰马到了闹市。借着一家酒楼的灯光,她浸湿了那黄绢帕,阅读细作传来的消息。才读了几行,她的心就兴奋得狂跳了起来——细作来信,不仅仅可以作为去见石梦泉的接口,还可以——啊呀,这简直是老天要帮她!

    她将绢帕往怀里一揣,打马疾奔石梦泉府。到了那里,也不顾一派丧礼的景象和自己满面红光完全不衬,大步冲进灵堂去找石梦泉。

    石梦泉正在烧纸,见玉旈云骤然闯来,愣了愣。不过玉旈云已经一把将他拉住:“梦泉,天助我也!程亦风被谪贬出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呼……累死了……我最盼望的就是写“程亦风被谪贬出京”这句话,因为这句话标志着赵王事件结束,下面要转到楚国去了。

    其实这一张的情节老早就写好了,但是发布之前,我决定转换成愉郡主的视角,所以又重写。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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