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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酆五年四月二十六日,芒种,正是宫中女眷饯花神的时候。往年的习俗,各宫宫女要将落花搜集起来,在院中最古老的花树下埋葬,又要用花瓣柳枝编成车轿,绫罗绸缎做成帆幢,用丝线系在那花树上;而各宫的主子们则盛装打扮,预备各样礼品,送花神归位,祈祷明年花开更艳。教坊出类拔萃的的女艺人会被传进宫,歌舞助兴。各位妃嫔以及亲贵女眷但有能歌善舞的,自然亦要一展身手。

    这年也不例外,早早的,大家就争奇斗艳地来到坤宁宫给皇后请安。皇后的心情也格外的好,一身黑底绣银红牡丹的衣裙,华丽万分。“我看今年大家不要把花都埋在树下面了。”她道,“这边厢埋得开心,一转头都叫虫子吃了。不如都撒到御花园的镜湖里,又干净,又好看。”

    她这样提议,自然无人反对,只问:“究竟怎么个撒法才好?”

    皇后道:“不是有画舫么?你们叫人把花瓣都装了来,带到画舫上,驶到湖中间去撒就好了。”

    “可是我们有这么多人,”慧妃道,“要每一个宫房都上一个人到画舫,那画舫不沉了才怪。”

    “当然不能每个宫房的人都上去。”皇后道,“花朝的时候你们不是选了韩国夫人做花神么?让她做个代表就好了。”

    韩国夫人是皇后的姐姐。姐妹俩无论是轮廓还是眉眼都长得很像,然而并排一处的时候,只要不是瞎子都能以辨别出来。皇后雍容华贵,且有不怒而威的气势,韩国夫人温和平淡,好像总是带着一种暮春时节烟雨落红的哀愁——她丈夫在六年前去世了,那以后,就少有人见她露出笑容。这么些年以来,大家的印象中她的衣裙不是白的就是青的,颜色浅得好像被水洗过。或者岁月就如流水,一层一层的涤荡,剩下的就是最本真最纤尘不染的美好。

    “娘娘莫要取笑了。”韩国夫人道,“那什么花神,都是当初闹着玩的。我这样的老太婆,哪里能代表各位娘娘!”

    “这该打嘴了!”皇后道,“你通共比我长了几岁呢?就自称是老太婆了?岂不是把本宫也叫老了。你是当初她们公推出来的花神,莫非她们眼睛都瞎了不成?快快爽利的答应了,不要扫大家的兴。”

    皇后这样说,韩国夫人就不好推辞。便传出话去,让太监准备画舫,一众花枝招展的主子奴才便翩翩来到了御花园。未到水边,已经听到丝竹之声,原来教坊选来的女伶已经恭候多时了。

    皇后见这些小姑娘不过才十三、四岁,就叹道:“和朝阳差不多年纪呢,就出来辛苦学艺了——快赏。”

    太监因端上一盘小元宝和堆纱宫花来。教坊的女伶们自然跪下叩头谢恩。

    “回头你们再多唱几首。”皇后道,“等我们先把正事办了,再来听时鲜曲子。”因挑了六个宫女去给花神做“护法”,实际就是帮韩国夫人拿着装花瓣的锦囊而已。

    “我也要去。”忽然一个纤细的声音说道。

    众人循声看,见是韩国夫人的次女素云,才六岁,生得苍白又瘦弱,但手中也捏了一个锦囊,薄薄的白纱里透出花瓣的粉红色来,鲜嫩可爱我见犹怜,就好像这个小女孩一样。众人不由都笑道:“这可不也是个小花仙子么!不如朝阳也一起上船去好了,母女三人都做花仙,也算的一时佳话。”

    “你们别闹小孩子。”皇后道,“我听说素云今天早晨还有几声喘,湖上有风,着了凉不好。要去,就让朝阳去好了——祭花神,本来也就是十二岁以上的女孩子才能参加的呢。”

    朝阳十四岁,未到美艳的时候,但是长眉入鬓,秋波流转,已有十二分的动人。本来倒也想和母亲一起去送花神,不过看妹妹一副委屈欲哭的样子,就道:“谢娘娘厚爱,臣女也不去,还是留下来照看妹妹就好。”

    “你们听听,”皇后指着她笑道,“小小年纪已经知道不要贪慕虚荣,比你们都强得多了,说不定将来就是个母仪天下的料子。”

    “娘娘莫要拿小孩子取笑了。”圆妃笑道,“就算是今年娘娘怀上龙裔,太子殿下也要比于小姐小十五岁——这都差了一代人了呢!”

    “谁说只能在楚国母仪天下了呢?”皇后道,“北面有樾国——那是匪徒,咱就不谈了。南面有西瑤,不过说来是咱们的臣子,也不够风光。但这以外还多的是外海仙山似的国家呢——那蓬莱国啦,婆罗门国啦,还有什么红头发绿眼睛的那些个什么国,怎么就不兴朝阳去母仪天下了呢?”

    “于小姐你听听——”圆妃笑道,“赶紧去学什么蓬莱话、婆罗门话吧,皇后娘娘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你嫁到那些海外仙山去当皇后呢!”

    “岂能都学?那可太花功夫了!”慧妃道,“不如现在就让礼部去打听一下,哪一国的皇帝或者太子年纪正合适的,先把婚事定下来,再来学人家的语言礼仪,岂不节省许多功夫?”

    这一起了头,众妃嫔都拿朝阳打趣起来。少女不由羞得满面通红。皇后也忍俊不禁,半晌才道:“你们这些没脸的,欺负小姑娘,成何体统。看今天是饯花神的好日子,本宫不和你们计较——快点儿把你们搜罗的花瓣都交给韩国夫人,把花神送了是正经!”

    “是。”众人这才都止住了笑,将锦囊都交给陪同韩国夫人上画舫的那六位宫女。其中一位宫女过来细声细气地对素云道:“于二小姐,你的这些花瓣也交给我好不好?包准给你好好儿地送到花神府去。”

    素云盯着她,只是摇头。

    “这孩子是不信生人的。”皇后道,“她就和素日一起玩的那几个要好——这样吧,既然你们都是替你们的主子,也找个孩子来替素云——符雅,这差事你办。”

    符雅一直就站在人群的当中,原本便不起眼的她,在盛装的贵妇里更加像是花丛中的小草。根本就没有想到皇后还知道她的存在,愣了一愣,才走出来:“是,娘娘。”因到了素云的跟前:“小姐,交给我吧。”素云这才点了点头。符雅微笑着接过那锦囊来,追上韩国夫人一行,踏上了花团锦簇的画舫。

    教坊的女伶们又奏起乐来,女孩们黄莺般地唱着:“无情东风恼煞人,吹花落,花落风又起。一年不过一回春,却多风雨,几许芳魂?芳魂散去无人问,当初脉脉,如今漠漠。是无情人?是忘情人?风止雨住,又是一春,都归红尘。”

    符雅才刚开始偷偷学诗,不由就留心细听:这是什么人写的小曲儿?要比那些应景的诗歌来得上口。虽然意思不是全懂,但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悲伤,让人心里有些隐隐的不祥。

    韩国夫人立在船头,衣裙洁白像是月下的樱花,听了这曲子也有些痴痴的:“都归红尘……都归红尘……唉,其实这些花儿归了尘土又有什么关系呢?今日因为我们一时兴起就要把它们都撒在水里。明天谁还记得它们?果然当初脉脉,如今漠漠!是无情人?是忘情人?又有什么分别?”

    宫女们只觉得能做“花神护法”是风光之事,连一点儿葬花的哀思也没有,都嘻嘻哈哈的,只管把那花瓣向水中撒去,还互相攀比谁撒出的图案漂亮,又有对水理妆的,不亦乐乎。镜湖里本来养了许多锦鲤,一时间这么多花瓣撒了下来,还道是有人喂食,都浮出水面来,张翕着嘴,瞪眼看外面的世界。符雅不禁被吸引,打开素云的锦囊,拈了花瓣去逗引鲤鱼。

    可正玩得开心的时候,忽然鱼群都散去了。她探身细看,之间水底有一条黑影迅速的游过。莫非是水蛇么?符雅惊了惊,还是御花园的湖里当真有龙呢?

    还没来得及多想,画舫突然就剧烈地晃动了起来。有宫女惊叫着:“哪儿来的妖风?”又有人指着湖里叫道:“那是什么?妖怪么?”正慌乱,便听到一声巨响,画舫从中间断成了两截,船上的人“扑通”“扑通”全都落入水中。

    符雅不谙水性,立刻就傻了,看到碧色的水从四面八方朝自己包围过来,既哭不出也叫不出。怎么办?水里如果真的有妖怪,岂不是就要被这妖怪吃了么?

    正迷迷糊糊透不过气来的时候,有人抱住了她,将她托出水面。“孩子你没事吧?”她睁眼看,是韩国夫人。“你别慌,不要乱动就没事了。”韩国夫人道,“岸上已经叫人来救咱们了。”伸手一指,果然有好些太监正手忙脚乱地扑进湖里来。

    符雅进宫的第一日,她母亲就教她,主子说话只能点头答应。所以这时候,她也点头。然而再怎么点头也不能说服自己,总仍旧惊慌,总仍旧害怕,尤其是,韩国夫人忽然往下一沉,连带的,也将她再次拉向水中。

    “不要!放开我!”符雅本能地挣扎踢打。她使出浑身的力气要与那下沉之力抗争,两手乱划着,要寻一根救命稻草。可是徒劳无功,还是继续向水底沉去。周围是一片凝碧色,绿得发黑,白色的气泡乱冒着,像是狂欢的幽灵,又有黑影在游动,像是鱼,像是蛇,像是水草,又好像是人。她看见他们缠住了韩国夫人。眼睁睁的看着——这时便忽然意识到韩国夫人其实已经离自己很远了,自己已经挣脱了她。又蓦的触到手边一样硬物,似乎是画舫的一段残骸,正在水中浮沉,就死命抱住,攀着,浮出水面。

    “是符小姐!”有个太监叫着,接着好几人一起泅游过来抓住了她。是来救她的么?她脑海中却只是湖底韩国夫人被黑影纠缠的景象。这些人只怕是来缠住她的,是要来淹死她的。于是尖叫了起来:“放开!放开!放开!”同时也奋力厮打。她晓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但是任谁也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便是徒劳也要抗争。因胡乱踢打着,撕咬着,哭叫着……甚至到双脚站着实地了,还在哭喊不停。

    “瞧把这孩子吓得!”这是皇后的声音,“还不快传太医来!姜汤!定惊茶!”

    太监们风风火火地去办。然而姜汤和定惊茶怎能安抚符雅?她只一直在挣扎,直到筋疲力尽了,才睡了过去。继而又做起了噩梦,一梦连一梦,一梦套一梦,梦醒了还是梦,不知尽头在何方。

    “那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心底一个声音这样说,“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不记得。我可以醒过来,我可以什么都忘记。”

    这样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耳畔终于不再有水浪的声音。一切都平静了下去。干燥了,温暖了,有甜甜的香味。她就睁开了眼睛。

    身在坤宁宫偏殿里,皇后跟前的一个小宫女正在床头打着瞌睡。

    这不是元酆五年的芒种,而是元酆二十三年的冬天。

    符雅试着坐起身来,伤口好像火烧一样的疼,就又躺倒了下去。这便惊动了那个小宫女:“符小姐醒了?可要喝水么?”

    符雅正觉得口渴,就点点头。又问那小宫女的名字,听说叫“夜樱”,便不由喃喃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樱桃昨夜开如雪……”

    夜樱不知她念的什么,只笑道:“我可不懂。不过是有一年樱花开的时候皇后娘娘一时高兴给我改的,姐姐这么有学问,说是好名字,那想来就是好名字了。我们这些姐妹没有一个不佩服小姐的,您见过大世面,又会写诗,您就连睡着了说梦话都吟诗呢!”

    “我说什么梦话了?”符雅奇道,“我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诗才。”

    “什么‘东风’啊,‘花’啊,‘无情人’‘忘情人’的。” 夜樱道,“我可记不全。不过素梅姐姐都记下了,说是要配上曲子来唱呢——素梅姐姐和一个乐师很要好的,他们……”

    不待夜樱絮絮叨叨地继续说下去,符雅已经变了颜色:“无情东风恼煞人,吹花落,花落风又起——我说的可是这个么?”

    “可不是!”夜樱拍手道,“小姐高才,诗啊词啊的,脱口就来,我连记都记不下来呢!素梅姐姐可比我厉害多了。”

    符雅可无暇听她奉承,只猛地坐了起来,道:“素梅人呢?在哪里?”

    夜樱不明就里,见她疼得直冒冷汗,忙上来扶住了:“小姐找素梅做什么?今天皇后娘娘跟前是她值夜。小姐不要乱动,伤口裂开就不好了。”

    符雅只咬牙坚持也要下床来,可是头重脚轻,才沾了地,就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夜樱赶紧扶她躺下:“天大的事情也不及身子重要。小姐要是有什么短长,咱们在皇后娘娘跟前都不好交待——小姐还是先喝了药,好好休息吧。”边劝,边向外头招呼,要送药进来。

    早有小宫女在外头候着了,又是姜汤又是定惊茶,还有几样果脯蜜饯佐药。符雅看着,喝着,任她们摆布着,一时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身在十八年前,还是别的什么时空。

    有分别吗?她昏昏沉沉地想,一梦经年,索性不要醒来算了!

    然而越是不想醒还偏偏就要醒。醒来的时候天已大白,不过异常阴霾,仿佛一场大雪就来来临。

    床前伺候的已经了换了人。这个倒是她熟识的,是坤宁宫的大宫女瑞香,一见她睁眼,立刻笑着传水传粥,道:“符小姐好些了么?这样发散了一夜,寒热已经退了呢。就不知伤口怎样?”

    符雅试着支起身子,已经不似昨夜疼痛:“多承姐姐关心,好多了。”

    “这田七鲨胶膏就是厉害的药。”瑞香道,“先前有人摔折了胳膊,涂了这药也是一晚上就不疼了。小姐这样的皮外伤,再用个两三天,大约就全好了呢。皇后娘娘却不放心,打昨晚上到今天一早,不晓得问了多少回了。”

    “娘娘如此厚爱,怎么敢当。”符雅便要起身下床去向皇后谢恩。瑞香并不阻拦,叫人打水来帮她梳洗,又亲自帮她更衣。忙碌了快一顿饭的功夫,才扶着她一同到坤宁宫正殿上来见皇后。

    不过才到门口就见到白羽音,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正要离去。这位双面郡主此时自然是一副乖巧恭顺的模样,见到符雅立刻就迎了上来,眼泪跟着夺眶而出:“符小姐,见到你没事,羽音就放心了。如果不是羽音太任性,也不会累得你……”

    “郡主别再伤心了。”宫女太监都劝,“刚才已经哭了那半晌,现在眼睛肿成这样,皇后娘娘都不知如何跟康王爷、王妃交待了。”

    白羽音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不,我要向皇后娘娘求个恩典,让我留下来照顾符小姐。如果不能亲自在符小姐床前侍奉汤药,亲眼看着她痊愈,我心里无论如何也过意不去。符小姐,我也想叫你一声姐姐,你就成全了妹妹这点儿心意吧,否则,我就在这里长跪不起了。”说着,竟然真的双膝一屈,往地上跪去。

    主子跪奴才,这还了得!宫女太监们有的手忙脚乱来搀扶,有的则抢先跪了下去。符雅只是觉得寒意彻骨:这个小姑娘昨天说要治死自己,果然就行动起来了。皇宫不过是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到底聚集了多少这样笑里藏刀的人?

    “霏雪,别闹了!”背后传来皇后的声音,原是她从正殿里出来了,众人赶忙下跪。皇后让“免了”,尤其叫瑞香扶了符雅,不要她牵动了伤口。这才又对白羽音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本宫知道了。但是世上哪有主子照顾奴才的道理?你要留下来伺候符雅,那就是折腾她了。你还是早早回家去,免得你外公他们担心。符雅是我看着大的,她侍奉一向忠心,又是个见过世面有度量的人,怎么会计较这点儿意外呢?是不是,符雅?”

    “是,”符雅垂首,“臣女对昨天的事……”昨天的事白羽音是怎么圆谎的?她并不知道。言多必失,她生生打住。

    皇后也没有多追究,让宫女太监们好生送了白羽音出宫,看一行人走出了坤宁宫,才叫瑞香带符雅进来,又亲自搀她到榻上同坐,语调和蔼,只管问些“伤口还疼不疼”之类的话,又说她信奉基督教的事自己已经知道了,并不追究,此外,还嘱咐符雅在坤宁宫里安心休养,想吃什么,想看些什么书,听什么曲子,只管说来,若宫里没有的,就差人上家里去拿。总之,把坤宁宫当了自己家一样就好。

    “娘娘这话说的!”瑞香在一边笑道,“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皇宫里没有,别人家里才有的?”

    “那可多得去了!”皇后道,“要不怎么每时每刻都有人进贡,亲贵大臣一到了地方上也总是忙着搜刮好东西呢?显见着许多东西是宫里没有的。再说,虽然有许多人打破头了想进宫,还有很多人拼死拼活不想进宫呢——可见外头比宫里好的东西多着呢——符雅你见多识广,你说本宫讲的有没有道理?”

    “娘娘的话自然是有哲理的。”符雅小心翼翼。她知道每次皇后这样和颜悦色不着边际地和自己说话,必有一个足够让她掉脑袋的缘由,因此错不得一个字。

    “不过皇宫里的好东西当然也多。”皇后道,“所以才有些贪心的奴才今天也偷两样,明天也偷两样——好东西太多了,有时丢了,连管事的人都不知道。这帮贼奴才就越发胆大了。”

    “怎么?”符雅怪道,“娘娘突然说起这个,莫非坤宁宫丢了东西么?”

    “哼!”皇后仿佛很恼火,连提也不愿提的样子。瑞香就接口道:“可不是么!夜樱那个小蹄子,进宫才多久呢?娘娘看她淳朴伶俐,很想好好提拔她,谁知竟是个贼丫头,把娘娘的首饰玩物不晓得偷了多少去。要不是给她往外带贼赃的小六子被拿住,恐怕坤宁宫都要被这丫头偷空了!”

    夜樱!符雅一惊,感觉皇后微笑的眼里其实目光如电,正动也不动地射在自己脸上,赶紧藏了惊异的深情,道:“一个小宫女,竟然能偷那么多东西,可真叫人不敢相信。”

    瑞香也冷哼了一声:“符小姐,咱们做宫女的虽不比你们这些选来当女史的官家小姐,但我这一拨人进来的时候,爹娘叮嘱我们要兢兢业业为主子办事,我们也都记在心上。现在这些小丫头片子,谁知道心肝都是怎么长的?得了娘娘的恩惠却不记在心上,还恩将仇报,活该敬事房打死她们。”

    符雅不禁打了个冷战:莫非夜樱已经……

    她还没来得及查看瑞香的神色,却听外面有太监道:“娘娘,敬事房曹德中办完了事儿来给娘娘回话了。”

    瑞香看着皇后的脸色,见她点头,就唤道:“进来吧。”便见那曹德中手脚并用地爬了进来,叩了头,道:“乐师甄琴已经拿住了,对和素梅私通的事供认不讳。现在两人都收押了,等着娘娘发落。”

    “混帐!”瑞香骂道,“娘娘先前说的话你没听见么?败坏宫闱,拿住了就廷杖打死。你现在还来回什么话?莫非你觉得娘娘说话是开玩笑的么?”

    “奴……奴……奴才……”曹德中结结巴巴。

    “瑞香,你何必唬他这个老实人?”皇后道,“他心肠软,以为本宫是气头上随便说说的。现在本宫来把话说明白了,将来不就都清楚了么?本宫执掌凤印,看不得后宫有一点不正经,坤宁宫尤其不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从今往后,凡是有败坏宫闱的,一律拿住了乱棍打死,也不须她父母家人来收尸。知道了么?”

    “知……知道了。”曹德中颤声答应,叩了头,又倒退着朝后爬。

    “瑞香,”皇后道,“曹公公办事这么忠心,你去把那天竺国进贡的香油送一瓶给他。”

    “是。”瑞香应声,领着曹德中出去。一时,诺达的坤宁宫正殿之剩下符雅和皇后两个人。

    坤宁宫系后宫最华贵雍容之处,不过即使是艳阳正午,正殿也没多少日光,遇到这样的阴天,更好像还在半夜似的,要靠灯火,然而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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