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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涟踏上了沧海岛。
岛上的雾气已散,风平浪静,只是前来迎接他的谢晓清,态度却有些奇怪。他在躲避着自己的目光,忽又像下定了什么决心,笔直地望着自己,问道:“师父,夏侯兄妹……是不是为你所杀?”
看来是地灵同他说了什么,自己的秘密也无法遮掩太多了。凌涟心里清楚。
这个傻徒弟,是真有信心自己不会杀他灭口么?不过,在“那件事”之前,自己倒真的不会对他下手。
面对谢晓清满含紧张、又像在惧怕什么的目光,凌涟只是微微一笑:“你为何不自己求证?”
不待谢晓清再问,又道:“走吧,送你去朝暮福地。”
刚刚回转,他也不稍作休息。一转身,又往传送法阵走去。
师父这是在生气自己居然怀疑他,还是承认了?……他真的杀了夏侯兄妹?
谢晓清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巨浪滔天,胸中满溢的失望与痛苦,几乎让他窒息!师父杀他们也许有自己的原因,可这,已经是邪魔行径,玉道人没有说错……
“还不跟上么?”师父没有回头,淡淡道。
“……是。”谢晓清强抑心神,追了上去。
分别在即,一旦去了朝暮福地,很可能要好几年后才能见面了。若是以往,他会何等留恋这短短一刻的相聚。
却有一道无形的隔阂,横在了他和师父之间。他曾经因为做了亵渎的梦,而不敢面对师父,放到现在来看,却似乎算不上什么了,反而透着少年不知世事的纯真。
这道隔阂有多深他已不敢想象,仿佛望一眼便要头晕目眩的深渊……又要如何才能消弭?
从蕉叶岛上的传送阵走出,又穿过集市,往另一个方向的传送阵所在的大厅走去。师徒二人始终默然无话。
还是清晨,集市上已是人来人往。一个稚龄小童似乎在和同伴玩闹,手里抓着一根红彤彤的糖葫芦,一边笑叫着一边莽莽撞撞地跑来。跑到凌涟跟前时,忽然脚一崴就往前栽倒,几乎要撞在他腿上。
凌涟伸手一扶,就将他扶正了。小童攥在手中的糖葫芦在雪白衣袖上擦出红痕,凌涟也只是掐个诀随手一拂,将那处污渍拂去。
小童差点儿摔倒,一扁嘴正要哭,却被人救起,便哭不出来了,傻傻地仰脸望着他,开心道:“大哥哥你真好!”
凌涟笑了笑,放开他,继续前行。
本是这市集上最为常见的一幕,走在凌涟身侧,稍稍落后两步的谢晓清,心中却是滋味复杂。
在凌涟扶起小童之时,他却不禁想,师父会不会对这冒犯了他的孩子下手?便暗自将灵力调动起来,若师父出手立刻阻止。
见小童安然无恙,又不由得在心中谴责自己。自己是真的把师父当做邪魔了吗?对师父的偏见,也太深了些!
师父的确造过杀业,可他的本性也许还是很温柔的,他就曾安慰过沉浸在丧母之痛中的自己,不是么?
我这般阴暗地揣测师父,太不应该,简直不配为人徒弟……
谢晓清眼神中掠过一丝苦涩,他垂下眼,好不让旁人发觉。
那袭素净的白衣,在自己眼前微微摇动。
如果我也能像那个小童一般,无知无觉,只凭一时印象就对师父这个陌生人流露好感就好了。牵涉太多,知晓太多,终究是痛苦!
谢晓清思绪纷乱地想。
可师父若真是我担心的那样,是个杀人无算的魔,也只有由我来阻止他……杀人者人恒杀之,别人是不会手软的,我不能让他落入他人手中。
从传送阵辗转两次,就到了离朝暮福地所在地不远的蟪蛄岛。
这儿也是个颇为热闹的海上集市,一半集市建在水下,供下身是鱼尾的鲛人们买卖货物,也售卖些在海水中更宜保存的灵兽、海鲜、水藻。修士们只需施行避水咒就能自如地在水下集市中走动,若是修为不够,也有相应法器租用。
蟪蛄岛风景特异,本是个可以逛一逛的好去处,师徒俩却都没有这般兴致。
凌涟将谢晓清径直带到了前往瀛洲岛的渡口,替他买了票。
“就送你到这里吧。瀛洲岛可以自由出入,只有瀛洲派所占的那部分属于禁地。你要去的地方在深山,有些魔兽出没,路上小心。”
一路上,这是凌涟同他说的第一句话。谢晓清本来以为他在生气,可他神色温和,却还如以往一般。
“是,师父。徒儿此去一定好好修行,有所成就了便来找师父。”谢晓清猜不透他的心思。即将分别,他自然也不会再说些不愉快的话,乖巧地答道。
等结了金丹,我再来找师父……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了,结丹之后,师父如果真的做了邪魔之事,我就能阻止他了。
直到上了船,在甲板上,谢晓清还忍不住回望。
凌涟已经转身走了。
师父……
谢晓清却连眨一眨眼都不舍得,好让那个身影能多在他的眼中停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