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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的护士,看着他道:
“夏先生……侬恢复得蛮好,千万勿要灰心。侬运气勿错,已经康复啦……”接着,她露出一丝笑容,“很多伤员景况都勿大好,侬已经很幸运啦,一切都会好格……”
他感到一种沉重的压抑,一声不发,垂下脸来,摸了摸自己的腿。
他想弯起腿试试自己的柔韧度,但是腿却不听使唤。当他跛着脚走出医院,这个清静的早晨突然落到他的头上,使他感到新的生活从此开始了!
他举着一张颤抖不停的有些扭曲的脸,整个人显得卑微而瘦弱。但不管怎么说,他终于康复出院了!他得感谢精心护理他的护士,这会儿——护士随他到了医院门口,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长长的街道,直到他背后的光线越来越暗,才转身走入病房。
他坚持着走过医院门前那条长长的街道,但转过那条街,就走不动了。他跌在了一块石板上,靠着一堵墙。
他歪着脑袋一动不动地靠墙坐着,又一次想弯起腿,但是它依然不听使唤。他坐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一种无所谓而又有所谓的悲戚占据了他的心,脑袋里空荡荡的,像一间空空荡荡的房子,并越来越空。他感到世界变成了一个窟窿,某种不可抗拒的东西把他推向了深渊。
清晨的空气甘美而柔软,阳光明媚,一个年轻靓丽的女子拽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胳膊从他的面前经过时,回头看了他一眼,吓了一跳,说:“阿唷,迭个人蛮古怪!”
月仙待在那里,心突然混乱地跳得厉害,如同遭到一击的动物。他双手支撑着上身站起来,沮丧而焦虑。他重又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起来。
他垂着头,极力躲过路人的目光。就像多年前,他第一次走进戏班,不敢拿眼睛瞅班子里的任何人。周围的一切都成了他焦虑的源泉。一路上,他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尤其是那在街上游行、抗议的人群,他避之不及。他一瘸一拐地低头走着,就那么挨着墙,可悲地奔突,脑袋都快垂到了裤裆里。
他艰难地走到了新天地剧院。
在那早已变成空荡荡的废墟上,他分明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徘徊良久,他回到了事变发生以前就租下的公寓。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仿佛沉浸在某种消极厌世之中,看着时间流逝。他什么也不干:长时间地看着时间流逝。时间就像一匹马,一匹永不回头的马,它跑得飞快,不断甩掉这个世界,也不断地甩掉他。
浮世欢 第三十七回(3)
……
浮世欢 第三十八回
在接着上一回往下讲之前,我理了理牵在手里的几条线索。事态进展出乎我的预料,我头都晕了,几乎忘了另一个人儿:阮莺时。
但我怎么能忘呢,她正朝我走来!
(不瞒诸位:我从一开始就对她着了迷。)
从这里开始,一切都变得复杂化了。
透过一九三二年的硝烟,衣着单薄的年轻女郎、讨饭的乞丐、跑泥途的行贩、买卖生活的男女、奔忙的娘姨、玩纸牌的妇人、吊死者、苦思冥想的政要和为数众多的无家可归者、反刍的牲畜、烟雾腾腾的烟馆、曙光中的医院……我看到了阮莺时。她身体圆润而厚实,沉默无语,正抚摩着肚子。
她的肚腹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遮挡了。
她正被送往医院。
已经有好几天了,她感到阵痛,阵痛使她汗流浃背。从一九三一年九月怀孕算起,到一九三二年六月,她濒临生产。
这不是噩梦,对她来说。她那颤抖的嘴角荡漾着微笑,整个面孔呈现出类似艺术家获得灵感时的那种表情。鲜花盛开的六月在她的空气中馥郁芬芳,虚弱而丰饶的身体在穿过医院的走廊时被夕阳的光辉镶上了一层金边,眼泪重新在她的面颊奔走,但她内心充满了宁静和即将冒险的欢欣。
战争不以胜利或失败,而以双方的妥协而结束。时间像石头上的冰在融化,过去的仍在,没有过去。不计其数的人在国家崇拜中寻找着安宁,但世界扔过来一个愤世嫉俗的期望。将来变成莫测不定的了,白白的死亡多么令人伤心!但一切都有解释,一切都模糊不清。阳光底下有邪恶,也有纯真的希望。无论生活是什么样的、原本是什么样的,她也要坚持下去,尽管被美好的生活抛出了窗外。
从走廊到医院的产房,她浸透在夕阳垒出的几何图形和淡紫色之中,疼痛像一头醒来的野兽,逼迫她发出低吼或呻吟。她没有哭,但是眼里满是泪水。她汗流浃背,全身充满了幸福和痛苦的挣扎。眼睛的每一次努力后,都定格在白色的石膏天花板上,夕阳的粉红色湮红了天花板,她凝视着,恍然无垠!
她紧闭上了双眼,极细微的褐色眼圈跳动着,她因用力咬而破裂了的嘴唇,轻轻地呼唤道:
“亲爱的……月仙……”
她微微挺起了身子,此刻,她伸出胳膊攥住万十四姑,用一种下意识的、隐忍的、急切的动作,把慌乱不安的万十四姑拉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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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欢 第三十九回(1)
莺时自从嫁作侯天奎的姨太太,就再也不说话。这位年轻的女郎终日沉默寡言,仿佛变成了哑巴。侯将军精力充沛,却被这位新娘的缄默弄得野蛮失效,最后若不是因为发现她怀孕了,他可能会变成一头豹子!
她曾用脑袋撞击过他的躯体,用他喜欢的刀子对准过他的阔大的肚皮——全因她把灾难变成了一个机会!最初的日子她先是觉得累,浑身乏力,恶心,脸色苍白,渐渐地变成了淡紫色,也就是说:她的脸色难看极了。她直想呕吐,措手不及。她的脸色吓着了仆人万十四姑的同时,也令侯天奎感到了些微紧张,因此他第一次带着几分关切的语气问道:
“你病了吗?”
她笑。她用笑来回答。在侯看来,她的笑带着歹毒和得意。侯不明白。她明白,——即意料中的事。滚烫的意识之光像曙光在她熄灭的天空颤抖地升起,暗淡的像冷血一样流出来的悲凄开始融化,开始像一条淌凌期的河流开始四面八方嘎啦啦地裂响,运动起来。
新的生命顽强地攀住、依附于寂寞的母体,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