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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大成小时候还行,管咋地你爷那时有点儿能耐。
他搁食堂做饭啊,偷摸能往家带点儿啥,分肉啥的,咱家能分到点儿肥的。那就差不少事儿啊。
一年到头的,你爷能从暖袖子里往外掏个三两回,都是偷食堂的,你奶撺掇的。
我记得刚发现怀你和大成那阵儿,你爹半夜给我扒拉醒,把你爷偷摸拿家的一捧小米煮粥端我跟前儿,那真跟是献宝似的给我吃。
哎呦,那时候家家都穷啊,咱家前几年要放过去,那就是富裕人家。
过去穷成啥样呢?
做点儿啥吃的,你都不能整出味儿,别人闻着了,那就完了。
就是你脸色比别人好点儿,那都不行。”
毕月唏嘘:“这么夸张?”
刘雅芳撇嘴道:
“这才哪到哪?
人家都菜叶子绿,就你脸红扑扑的,那能行吗?
吃的啥?哪整的?说不出来,不得给你抓了炖了的。
不过话说回来,那时候哪有脸色红扑扑的。
俺们那时候干活,干之前和干完了,都得跑到大棚子那汇报思想。
有时候还得检举,检举谁谁谁不好好干活了啥的,不好好干活那叫思想有问题,报出名字了,完了让大家伙批斗他。”
“娘,那人家不恨检举那人吗?”
“恨啥恨?不检举不行,那都有任务的,不凑够人不行。
你当都谁被斗呢?你奶就是那时候经常被检举的。
不过我看你奶都不在乎,在村里被大伙边教育边走一圈儿,脸不红不白的,老皮实了。
俺们就在旁边看着,有时候也得跟着喊两嗓子说你奶不好。
起初我都臊得慌,你说你就好好干呗,这丢磕碜劲儿的。
可你奶不滴。
别人爱说啥说啥,她干活照样偷懒。照她的原话就是:我怕啥?我三代贫农。
呵呵,你奶那个人啊,得说她厉害,没她怕的事儿。
她活着时啊,我就没受人欺负过。一般人都知道你奶厉害,不敢熊我。
这也是你奶难得的一点,我甭管咋地,她只要听到有人说我坏话,她能站人家房头骂好几天,想起来了就去骂。
唉,大妮儿啊,其实说你奶好,那是跟村里其他人家比,她还行吧。
确实没像咱村那些挺歪的老太太,说是饿儿媳妇啊,把吃的藏碗架柜锁起来啊,那她没有。
再一个她没说女孩儿就不稀罕,只稀罕小子啥的,反正你也是懂事儿。
后来有了你们了,满地跑啊。
你那时候刚几岁啊,明明跟大成一样大,小大人就知道帮家干活了。
不像现在,懒丫头。
唉,到狗蛋儿那时候咱家就不行了。明显咱家就从村里中上等人家落下来了。
咋生的狗蛋儿呢?就你奶,非得让生。
说别人家孩子多,咱家孩子少。你说生那些干哈?又不是没小子。
我那时候干活累的不行,身子亏,吃还没啥吃的,嘴里天天冒苦水。
哪像现在似的,再穷也能吃上个糖块啥的啊,就嫁你爹当天算是吃了一块,之后没那事儿了。
没你和大成之前,好吃的都进你小叔肚子里了,他小啊。生了你们了,又可你们先吃。
唉!结果生下来,狗蛋儿瘦的一条条,啊呜啊呜喘气,哭都没劲儿,我还没奶水。
你奶说再等两天,不行用木锨子搓了扔了吧,养不活。
还是你爷,说是个小子,扔了白瞎了,用米糊糊喂喂看吧,能养活还是要养活的。又舔脸儿去大队长家借的粮。
狗蛋儿那孩子啊,现在想想,就是命大,该他给你当弟弟,你再瞅他现在,壮的跟牛犊子似的,跟我顶嘴一个顶八个。”
毕月嘿嘿地笑了,那小子差点儿被木锨子搓了扔喽。还没等笑完呢,却不想,她的糗事也被爆料了:
“你小时候不像现在,还烦我?那时候都恨不得我走一步跟一步。
你都不记得了。
我领你去房后你王大娘家串门子,我在前头走着走着,一回头,差点儿没给我吓过去。
你伸着小指头指老牛喊:老牛,老牛。给那老牛备不住惹毛了。
我眼睁睁地瞅着啊,那老牛一头就给你顶飞了,哎呦天啊,你都飞起来了。
得亏老隋家那媳妇是懒婆娘,粪坑就搁门口,你就掉那离去了。
我鞋都差点儿没跑丢了就为捞你啊,怕你呛着,那呛着就完了。
捞上来给你抱家扔炕上脱溜光,上秋那时候都上大冻了,满屋子臭的啊。”
毕月……
“打那之后,你爹就对粪坑犯膈应。
你们学校不是让冬天捡粪蛋儿,放假还得刨厕所?
你爹这就不干了。说小孩子家家的去收拾厕所?哪下了踩秃噜了,掉下去就得摔懵圈儿了,竟特么祸害人啥的。
学校一布置任务,他就拎着个铁锹去干活。
该咋是咋地,你和大成学习好,我和你爹就这点上,那是一直让村里人羡慕的。
你写雷锋好榜样,草原小姐妹啥的,听完写那些心得,在班级在学校,平时不吱声,一上台当代表说话,那小嘴巴巴的,老师见到你爹就夸啊。
二分钱的铅笔,你爹一被老师夸,他就给你们买铅笔回家削铅笔啊,用锯条磨。
你俩总被夸,我和你爹就卯足了劲供你们。
这咬牙一供,就供到了你们都考上了大学。
咱家都没个鞭炮,其实那天应该放鞭炮的。
哎呦,一寻思那些……”
刘雅芳说着说着忽然顿住,她觉得她咋那么厉害呢?速度极快地眨眼睛,眨没了眼底瞬间泛起的泪光,含糊了句:
“供出头了。”
毕月没动静了。
刘雅芳把她闺女那双早已捂热乎的脚,用棉被盖的严严实实的,放轻动作下了床,又摸黑小心翼翼地披了件棉袄出了屋。
门关上那一刻,毕月吸了吸鼻子,用睡衣袖子蹭了把脸。
后来她还真就睡着了,根本就不知道她爹是啥时候回来的,她娘还给她爹和陈翠柳半夜煮面条了呢。
她睡的很熟。
梦到了她没见过的奶奶,梦见了爷爷,还有她爹娘、她小叔、她们仨。
土坯砌平房,火炕小方桌,一家人围在一起,停电点洋蜡,摸黑闲唠嗑。
第二天一大早,毕月没有睡懒觉,她穿着差点儿扔了的破棉袄,脑袋脖子包的跟木乃伊似的,拿着扫帚扫院子。
轻飘飘的雪花还在落着,毕月干的热火朝天。
尤其是通往厨房,通往毕成那屋、她那屋的小道,她不但扫的干净,还拿铁锹把带冰的地方都给铲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