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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灰很久没同人这么“亲近”过,心神一荡,随即不由自主想起了某件事。顿时头皮一炸,窃喜全变成了担心,心惊胆战地绷紧了身体,静待雁游发怒。
但雁游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轻薄”了。他甚至没留意到刚才那柔软的触感是慕容灰的嘴唇,还以为是对方正在帮自己清理,嫌衣服碍事,便很配合地把旧衬衣脱到臂弯,随即又疑惑道:“我只用改变皮肤的药村涂了脸和手,脖子似乎没有涂到啊?”
慕容灰何等精乖的人物,目光在雁游的肩膀手臂上游移片刻,马上顺着误会往下走:“哈哈,没事,没事……”
但心底却颇为失落:看小雁如此迟钝,应该是没那个意思……
他怅然地从床沿爬下去,端来早已准备好的药汁,把毛巾打湿,小心地擦去雁游脸上的伪装。
腊黄褪去,露出原本白皙的肌理。用鱼胶抹得下垂委顿的眼睛,也在清理后恢复了平时的清俊模样。慕容灰难得与雁游如此亲近,不但呼吸近在咫尺,眼睫清晰得历历可数,甚至还能感受到对方身体间若有似无的清爽皂香。
几分钟前他还对这一刻颇为期待,但经历了方才的小意外,此时心里却再生不起半点涟漪。
雁游不知他的心事,将手掌浸在药汁里,泡开伪装的疤痕和茧子,犹自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明天我先去趟陈教授的店,之后再由近及远,挨着把那四个地方都看一看。”
“工作要紧,你先忙正事吧,剩下的我来处理就好。我家在四九城还有几个旧识,明天去拜访一下,请他们帮忙查查那些号码和地址,总比我们蜻蜓点水地去查验要强些。”
那天和英老一起吃饭时,慕容灰就听雁游提起他在陈博彝的店里做兼职。
“好啊。”雁游欣然说道。慕容家的背景放在那里,在九流中的人脉极为深广。若由他出面,说不定真能挖出那幕后黑手。
看着雁游的微笑,慕容灰心里有些发堵。
察觉到他有别于往常的沉默,雁游暗自奇怪,刚想问一问,却有人敲响了房间大门:“慕容先生,在吗?前台有电话找您。”
现在电话在华夏还未普及,宾馆做不到每个房间都装电话,旅客们只能在前台共用。
雁游看了一下时间,歉然道:“这个点应该是我爷爷打来的,你稍等一会儿,接完电话我们就去吃饭。”
“不用了,这几天都没着家,我奶奶有点不高兴了。说好了今天我要陪她吃饭。”雁游收拾起草帽和其他零碎,向他摆了摆手:“回见。我家的地址上次写给你了,有什么消息,你要及时通知我。”
“好……”
送走雁游,又去前台煲了快半个小时的电话粥。此时天色已晚,慕容灰却懒得去吃饭,回房顺手把书生捞进怀里,沮丧地仰面倒在床上。
书生以为小主人又在怪自己乱唱曲儿。可天地良心,它只喜欢在人多热闹的时候唱歌,刚才一直安静如鸡的好不好。拱了几拱见挣不脱,便悻悻地把翅膀一拢,由着小主人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自己羽冠上的呆毛。
“刚才爷爷提醒我不要忘了自己是长房长孙,还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收了心,回去继续学习管理家业的事……我说不趁着现在您老身子骨还硬朗,爷爸也精力旺盛时出来见见世面,以后就永远没有机会了。爷爷说能理解,但让我有分寸。啧,如果让他知道我有部分原因是为了个男人,恐怕要马上过来打断我的腿。”
慕容灰拉开书生的翅膀,摆出个大字型:“但留下来又能怎样?我早知道他多半不会对我有意思,但真正发现时还是难受……幸好我也不爱他,只是喜欢,对,只是喜欢。喜欢这种程度,待在旁边欣赏一下,做个朋友。过个几十年再见面,当玩笑一样说出来,说不定还是件趣事。”
他极力想表现淡然,但表情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失落:虽然尚未达到爱的程度,但那也是他成年后真真正正对一个人有好感啊。
打从少年时代发现自己的取向与众不同开始,他彷徨过,无措过,沮丧过。等终于接受了自己的与别不同,又不可避免地期待憧憬,将来的另一半会是怎样的人,他们又会如何相爱。
在那些对象面目模糊的脑补里,他想像他们天雷勾地火一见钟情不可自拔,想像他为了爱人反抗所有亲人,想像他们如何经受双方家长的强压依旧不离不弃……当别的朋友同学对穿着清凉的学姐学妹吹口哨送玫瑰时,十三四岁的慕容灰代入所有能记起的爱情故事桥段,在优等生的乖乖外表下被自己的臆想感动得眼泪汪汪。
虽然随着年岁渐长,从长辈处习得远超同龄人的见闻与手腕,如今的他想起当年那些因青春期荷尔蒙躁动而产生的幻想就脸红,期待更加成熟的爱情。但却没有料到,有一天,当他真正遇到一个在意牵挂的人时,会是这般情形。
没有期待的激情,更没有想像中的天雷地火,一切充满理性与克制。
他与雁游称不上生疏,却也谈不上熟稔。彬彬有礼,似可交心,实际却将彼此隔绝在某条界限之外。但哪怕打破那条无形界限,他们依然不会是恋人,至多只能是好友。
更要命的是,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有不顾一切打破界限的勇气。
所以,终归也怪不得别人。
也许,做朋友就很好。
慕容灰躺了许久许久,直到书生试探着跳上他的头顶,刨乱一头长发,才慢慢坐起来,做了个深呼吸:“朋友也罢……不管怎样,我还有事要做。”
四九城城郊,机场。
相较城中,机场的建筑要更加现代化。加上正值深夜,强射灯光芒直冲云霄,映射着几乎无处不在的玻璃门窗,璀璨之至。
但因现在有条件乘坐航班的人不多,偌大的机场显得十分冷清。等仅剩的航班起飞之后,精致的建筑空空荡荡没有半点人气,活脱脱妖魔志怪里鬼怪所造的幻境。
机场不远处,一条疏疏落落布满民居的小街。街头一幢不起眼的小楼,一名年轻男子站在阳台上,眺望着前方的明灯如海。半晌,语带遗憾地说道:“我在纽约看惯了灯火辉煌,本以为在国内可以看到自然质朴的一面,却没想到四九城也在向国外靠拢了。”
小心翼翼立于后首的中年男子连忙说道:“先生如果想找处幽静地方,香山、翠微山、宝珠洞……都是一等一的好去处。”
“哦?”他语气愈缓,状似斯文从容,但话语内容却瞬间教中年男子变了颜色:“好去处,也得看有没有好心情。英生这条路子本该是最简单的,现在却搞砸在你手里。你觉得,我心情会好么?”
“钟先生!”中年男子原本殷勤的笑容尽皆变作不安,汗珠不知不觉冒出了额头,映得一片油光:“我……我只是觉得如果有个把柄在手里,姓英的会更加听话配合。不但愿将东西拱手相让,还会按我们的意思来鼓吹某种古玩。您该知道,之前我曾借故送钱试探他,结果被他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这种人用金钱没法打动,只能——”
“只能威逼?总部针对他研究了三个月,搜集的资料堆起来比你还高。你竟不知他的性格?你敢逼他,他就能同你玉石俱焚!”
男子声音不高,斯文里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不屑:“以他的身份地位,当之无愧是华夏古玩界第一人。如果能得到他的点评,再加上组织造势推动,我们手头的古玩身价也会水涨船高。多好的一条生财捷径,结果生生毁在你手里!”
中年男子汗珠越聚越多,却不敢擦拭。强忍着汗水浸入眼眶的刺痛感,勉强辩解道:“我知错了,我一定设法挽回。等过一阵子,王豹和许世年的事平息之后,我再安排别的人接近他,同他套近乎做足水磨功夫。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
男子轻蔑道:“你当他是傻子么?前脚才有人算计他,后脚又有人跑来示好,但凡脑筋比猪稍微好一点,都该想得到是有人盯上了他!以他的性格身份,有了疑问会不调查?总部在华夏的行动正是顺风顺水的时候,若被人注意到,定然阻力重重。到时就算宰了你,也不够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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