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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的这道奏折引发的直接结果,是金徽皇帝再下了一道诏书:廷州刺史高审行提出的,有关“凡肇事者,法外须另缴余田”的法子,朕以为深得民意,赦令在前诏所涉江南诸州即时施行!
延州的做法被皇帝大加赞赏,江南各州,如境内富户纨绔、官宦世家子弟中有违法犯事的,除了依律处罚之外,凡是有永业田、口份田以外多余土地的,视罪行轻重,按等罚没若干!
罚地也是搭头,丝毫不会减轻涉事人的罪等!
这就更明白了,皇帝不担心佃户们闹事,担心的是那些富户。而且皇帝根本不怕这些人。
赵国公现在再看,皇帝此举不但有不知多少的佃民拥戴,而且佃民们去往的目的州府,官员们亦是十分欢迎。
谁不知道辖域内人口多了,带来的可是州县升格、官员升职?
这么看来,有可能对皇帝此举最为不满的,也就是那些诸州的土地大户,但他们糊里糊涂地便占在了少数。
皇帝并未登高而呼,但手中都是他的支持者,也难怪他什么都不怕了。
最近,金徽陛下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这件事情上了,日常朝会还在大明宫含元殿举行,但他每隔一两天便到太极殿处置政事。
太妃徐惠几乎每天都被皇帝召见,有时只是她自己,听说是在细商两道诏书颁布后的细节。至于是什么细节,连赵国公等人也不知道。
不过,一些零零散散的政策不时经徐惠的手拟定出来。
先是颁出了一道,“各州捕获私盐者处置之法”,其中说到,凡抓到贩私盐者,只要此人认真供述本人原籍原乡、且核对无误者,免笞。
涉事地的盐官须按私盐者供述,与涉事者原籍核实,其名下有无地亩,地亩去向,分门别类,区别对待。
只要是为生计所迫而贩卖私盐的,捕获官府给其出据国内通行的贩盐凭证,今后,他们只要按凭缴纳远远低于官税的盐赋,便可正正经经以此为业,不必再做贼似的东躲西藏。
而且只要有一地官府收过他们的盐税,在其凭证上加盖了税讫印章,其他州县盐官不得再度征收,违者重处!
只是涉关私盐的这一道法令,其中各款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细致到连赵国公都吃惊的地步。
徐惠对赵国公等重臣一直极为尊重,而且她又在赵国公的手下参与清议,赵国公本着关怀下属的名义,总算抓到个功夫,将徐惠叫住了。
“徐给事中,最近老夫见你很是忙碌,不要弄坏了身子,你还很年轻呢!老夫如果记得不错,你应该比谢贵妃年纪还小些吧?”
徐惠站下,恭敬地对赵国公施礼,“国公,你有何吩咐?最近属下是有些忙,你看我,不是刚刚按陛下的意思拟定了私盐处置之法?”
赵国公赞道,“此法不错!真是不错,化贼为工,连那些以捕私为要务的盐官,如今也变身为户籍官,往来勘核,而且做事亦主动多了!”
徐惠道,“陛下说,此法的奥妙只在‘不得重复收税’,他们去的晚了,一旦被别处盐官盖了章子,税便收不到了,不抢哪行。”
“怪不得!这样看来,原来各地冗重的盐务官亦能精干起来,养盐之钱也可大幅下降,那么降税便大为轻松了!陛下治国之法真如烹制小鲜,但不得不说,徐给事中确是陛下的良助!”
徐惠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国公,陛下的高妙,徐惠往往只能窥得其中一二,有些事不得不使陛下三番两次讲解,才能领会过来。徐惠只是多做些文案上的功课,不称国公之赞。”
她说,“陛下说凡制典章者,必有仁者之心、奸者之思,方能称职。”
赵国公大感惊奇,怎么制定章法还提到了奸与不奸?
徐惠笑着说,“开始卑职也不大明白,但陛下说,一项政策出来,单单凭着有爱民之意是不够的。因为律法在底下施行时,总有奸滑者去钻空子,吃亏的总是老实人。
因而在制定典章时,拟定者便要在大局上是个仁者,而在细节上,得将自己当作奸滑之人,想奸者之所想、尽量堵上这些纰漏,让那些奸滑者根本无隙可乘。”
赵国公道,“但陛下总去做仁者,却把涉奸之事让徐给事中去想,也是难为你了!”
徐惠脸不由得微微一红,掩饰道,“国公,你应该明白陛下的意思,为何取笑于我。”
赵国公笑着,和蔼地对她道,“你常与陛下在一起研商,责任重大。”
徐惠道,“国公务请细言,陛下总说,朝中众臣中唯赵国公与江夏王,一文一武,又是皇族亲近之族,凡事最为无私,可堪倚重。”
长孙无忌听出来,这是她最无意间讲出来的,那便是真的了,原来陛下对赵国公府的态度未变,他放心了。
又问,“老夫确是一向与陛下站在一处,一同进退的,只是陛下年轻气盛而日常只有你在陛下身边,凡事对陛下宜多加劝慰,去其躁火,以求施政不偏不倚。”
徐惠道,“谨遵国公教诲。”
赵国公再道,“比方上次的‘励佃民开荒之法’,确属百年大计,但老夫一直担心,可能有失佃富户聚而闹事,可能会坏了陛下大政!前日不是还有御史上过本章?你提醒陛下,不得不考虑。”
这才是赵国公最为关心的事,最后装作无意提出来。
徐惠道,“哦,是这事呀,陛下倒是说过。”
“陛下怎么说?”
徐惠道,“陛下讲,最近国事承平,了无战事,他的那些武将们已经闲得不能再闲了,只盼着哪边闹事。”
赵国公一惊,徐惠再道,“而陛下说他最最拿手的便是平乱,料想几个富户还不能用到武将,他在宫中闲得发慌,到时一定去闹事处巡游一番!”
赵国公有瞬间的恍惚,竟然无语。
看来,皇帝是不怎么怕富户们闹的,闹一回,在从无败绩的皇帝跟前绝对捞不着便宜——也就是往皇帝手中送田、送地。
她说,“国公,这只是陛下与卑职的私言,你听听就过,不要传出去,不然恐陛下见责。”
赵国公连忙点头,徐惠再道,“陛下说,北方均田一向搞的很好,非江南可比,他的施政重点是江南,而北方……”
“北方如何呢?”赵国公热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