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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往后这一些繁琐就都省了,只须吃饱喝足了往道上一站,指责行商们的骡马踩了他家的地,稼苗都踩倒了,要求赔补。

    言辞激烈的敢推搡一下,那便成了外地人殴打本地人,你买卖不要做了。

    闹到城邑官那里去,这头私下里打点好了,便这头有理,那头打点的多便是那头有理,城邑官是可以选择的。

    当地人慢慢摸出了门道,行商们最大的便宜是花钱消灾,惹事的城民至多是白闹一场,除了费一些功夫,绝无再多的损失。

    说不定这些官老爷们正需要这些人呢。

    渐渐的,连焉耆牧场的大门外也常有几个刁民闹事,理由还是牧场的牲口踩了稼苗。牧场是国家的,难道我们不是国家的守法良民?

    内外有别,这种事情连护牧队也不敢下手了,寄希望于城邑官,但城邑官往往打马虎眼,牧场只有层层上报,一直报到天山牧总牧监刘武那里。

    刘武报告给西州都督高岷,都督再指派给司马李继处置。司马李继倒是听高岷的话,马上发一句话,吩咐焉耆城邑官干涉干涉——问题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焉耆牧场是国家的不假,但这样的事只要发生过两回,牧官们也就明白了:正着行如果行不通,还是私下里沟通处置来得快。

    有时候公文报告打了一溜遭儿,最终也只是眼看着大地泛起了绿意,牲口们窝到厩房里几天都出不去,还不如请城邑官吃顿饭。

    刘武也明白了:都督高岷也有不得已的地方,长安高府日渐势微,再说治安方面的事应当李继管,高岷也不想多事,高岷想图个和气。本来长安还瞧不见你,事儿闹大了反倒叫人瞧见你了。

    牧场的报告再一打上来时,就连总牧的那些录事们也不耐烦,虽然不敢明着拒接,但可以说你们报来的晚了,情况报的不清楚了……解不解决事儿先放在一边,各种的训斥、追究责任注定是少不了的。

    到后来,底下牧场里也回味过来——你不给上头找事儿,上头便不给你找事儿——往后谁有这类事也不通过总牧知道了。

    凡事都是连系着的,护牧队看不住家门口,到了野牧时也不好随便使横,偶尔驱散几伙干扰野牧的羌民、吐蕃人什么的,当天夜里牧场大门便叫守法的城民们堵了。

    后来再一打听,才知道羌民原来是某城民的亲戚。

    城民说,“牧场大门可以从即刻起不堵着了,牧群也可以出去,被打的亲戚我可以去安抚,只是……这几天我城中起屋,正缺两匹马拉拉木料……”

    牧场官员说,“不就这个事?好说好说,明日你来办个马匹借出手续!”

    慢慢的,发展到某些个硬气的城民不必亲自出面了,他们的羌民亲戚也敢结伙来堵牧场大门,划定野外哪一片山坡草场是他家的,牧场的马群到那一片儿去的话,要给些啃草费。

    但是一进入四月下旬,便有消息灵通的城民私传:“城邑官说了,今年可不同于往年,大家都小心一点为妙!”

    有人便问,“老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道,“听城邑官说,长安平乱大军已经到了西州,是左千牛大将军薛礼领军!你总知道薛礼吧,当年便是他匹马单枪的夺过焉耆南城门。”

    “啊?!!不知是真是假。”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南城门看看,左边那一扇,上头仍有薛将军飞戟破门时留下的戟眼儿呢。”

    “怕什么呢!薛将军是平乱,而我们是大唐最守法的城民。”

    “你瞎说什么守法城民!庭州人也都说自己是守法的城民,就连七妃的娘家也是庭州城的,那又能怎么样?若非有城民告密,庭州刺史王达又怎么会中了叛军的埋伏,他又怎么会阵亡?”

    “……倒是有这回事,现任的庭州刺史是来济,从台州调任的,过去算是朝中宰相、武德年间的进士,听说得罪了娘娘……不过话别扯远,只有眼前的事不会看差,你们可要小心点儿了。”

    “呸!我不偷不抢,不反唐,更未参加乱军,有什么可小心的!”

    人们竖着耳朵听西州的动静,听说焉耆城邑官也被西州司马李继“严厉”地申斥了,城邑官向李继发誓要狠狠处置几个刁民,一时间风声鹤唳,丝路中道的治安竟然一下子就良好了。

    五月初,才听说大军往庭州方向去了,根本上没往焉耆这边来,有人暗吁了一口气——战事再大也隔了一道天山呢。

    人们料定西边山口雪也化了,胡商们算好了日子,驼队又该经此地去长安,好多人都跃跃欲试的。

    “老兄,依在下看,焉耆这里应该没有大事!”

    “我们干起来?”

    “干起来。”

    ……

    这天早晨,牧场新村。原西州大都督高峻和瑶国夫人柳玉如的旧居。

    院门被一个六十几岁的婆子从里面打开了,晨曦中的大街上还很安静,她睡眼惺忪,回身拿了把条帚打扫门口。

    从西边小学堂方向蹄声嘚嘚,来了足足十三、四个人,他们经过正在扫地的婆子身边,为首的人一拽马缰,跟班们不明所以,也都勒马站下了。

    婆子并不认得这些人,他们在自己身前挡得严严实实的,个个都面生,里面还有两个吐蕃人。

    她退了两步问道,“你们是……”

    为首的一人三十几岁年纪,一身滑溜溜的丝袍,生得白净微胖,一只手不拿马鞭,握着根红中透亮的实木拐棍儿,轻轻敲掸自己的袍子。另一只手捂着鼻子,皱眉咳嗽两下,好像被扫地婆子呛到了。

    他冷眼瞧了瞧婆子,哼道,“你不认得我没关系,认得我这袍子是件上等货便好说!”他耷拉着眼皮,阴阳怪气的说道,“老爷我新换的袍子被你弄脏了,还将老爷我呛到,要怎么说?”

    婆子笑道,“这位老爷,我看你们不是打近处来的,眼瞎,不认得婆子和这间院子!婆子若是个软的,又怎么会带着孙子独住在这里十来年?”

    那人听罢又哼一声,“那便更好讲道理了……我在去庭州之前便知你是哪个,你这间院子也有点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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