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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声声说灾情刻不容缓,不过是听信知府陈堇成一面之词,又亲自着人去视察过吗?那陈堇成奸懒刁滑,为官不仁,几年来政绩如何,问问吏部便知,若不是仗着某些人官官相护,又怎能坐到今天?把赈灾银两交到这样一个人手上,试问皇上,您能放心吗?”
朱时泱哪知陈堇成是何等样的人,还来不及反应,又听范哲甫道:“皇上,谎报灾情乃欺天大罪,那陈堇成再为官无道,想也不敢信口胡诌。倒是严大人对赈灾一事百般阻挠,不知是何居心。若来日灾情扩大,流民起义造反,难道由严大人你来负责吗?”
严庸面圣抱拳道:“皇上,赈灾一事非同小可,若钱粮安排不当,非但无益于救灾,反而易使官员贪墨,招惹民怨。臣请皇上将拨款一事暂缓,容臣派人前去探查一番,再作计议不迟。”
范哲甫惶恐道:“皇上,赈灾一事确实刻不容缓。皇上多犹豫一时,中原地区便可能多饿死一人啊。皇上,臣请皇上早作决断,不要被别有用心之人蒙蔽圣听。”
朱时泱一时头大如斗。严庸与范哲甫不睦,他是早已知道的,却不想他们在赈灾这样关乎朝政稳定的大事上都要掐上一番。也不知该听谁的好,见堂下众臣皆唯唯,便斜睨了跪着的陆文远,有心把他也搅到这趟浑水里来:“陆大人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怎么这会儿倒不吱声了?你也说说?”
陆文远在堂下跪了许久,一直僵着身子不敢动,早已疼得心神模糊了。伤处湿漉漉一片,也不知流的是汗是血,此刻只有强撑了意识,缓缓道:“微臣觉得范大人说得有理,不管灾情如何,有灾就赈总是不会错的。至于严大人说的,怕官员贪墨,多派几个御史监管着也就是了。”
朱时泱暗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又一一征求了其他几个大臣的意见,却都是唯唯诺诺,模棱两可的。朱时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议了半晌,只议不出个结果来,腹中却已有了饥馑之声,趁着严庸与范哲甫打嘴仗的工夫,回头问过桂喜才知道,早已过了晌午时分了。这一场议事,竟生生议了大半天进去。
再看那堂下的陆文远,此番不但双唇紧闭,连眼睛都紧紧闭上了,额上冷汗涔涔而落,颈间的朝服都被洇湿了一小片,瘦弱的身躯摇摇欲坠,眼见下一刻就要昏倒过去。
朱时泱也觉得气出得差不多了,一次玩死了,以后恐怕就没得玩了。恰好这时户部尚书站出来出了个折中的主意,说是先拨两百万两赈灾,只免一部分赋税。朱时泱腹中饥馑,再不想听范哲甫与严庸聒噪,当下一点龙头,就此散会。
傅潜扶了陆文远出来,只道他此番被折磨得不轻,却又忍不住问道:“我见你方才在朝堂上支持范哲甫,可是愿为他所用了?”
陆文远强撑了心神道:“可方才范大人所说,的确有些道理。”
傅潜盯了他一时,似是有话想说,但呆了半晌,终是化作一声长叹。抬手扶着他,慢慢往远处走去。
却说严庸在朝堂上看了陆文远的表现,更加确定他是范哲甫的同党,又见皇上如此厌烦他,分明是抓住一丝把柄就会大肆惩戒的光景,如何能不利用这大好机会?当下上弹章一本,弹劾范哲甫与陆文远勾结一处,结党营私。朱时泱不管范哲甫如何,只一心与陆文远过不去,当下要把他贬到三品开外,被范哲甫好说歹说,却也不肯罢休,最后改为罚俸一年。
严庸见一计不成,又纠集手下言官,联名给朱时泱上书,继续弹劾陆文远,只把他大小把柄尽数往朱时泱手里送。但最后时刻好险是被范哲甫及时拦下了,才免了陆文远一场大劫。
这一日,范哲甫又派手下来傅家将陆文远叫到了自己府上。两个人关了房门,范哲甫便把最近拦下的奏章拿出来,一一给陆文远看阅。陆文远怎会不明白,他无非是想借此告诉自己,严庸一党早已是你的敌人了,而我却能保你不受他们迫害,如今你若肯为我所用,尚有一丝活路,若不肯为我所用,那就只有被严庸和皇上整死的份。
但明白归明白,陆文远却绝不拆穿,范哲甫也自然不肯轻易点透。两个人心知肚明地共处一室,看罢奏章又叙了叙朝中之事,一来二去,道别时竟已是月满中天的光景了。
傅潜则一回家就被府中人告知范大人的手下又来了。他当即就犯了嘀咕,自陆文远被官升三品之后,范哲甫派人往他府上跑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他真怕陆文远就此依附范哲甫。原来他平时对手下人严防死守,就是怕他们行事不谨,把整个吏部卷进朝廷党争里去,如果如今却被最亲近的陆文远弄到晚节不保,真不知是该哭该笑。
傅潜满心忐忑,吃过了晚饭,天色已全黑了,陆文远却还不见回来。傅潜更加担心,做什么都没心思,最后干脆放下手头事务,站在陆文远的门前守株待兔。
如此,陆文远晚间回府一进院子,便看见傅潜正站在院中的花坛边,阴沉了脸色看着自己。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了解傅潜性情谨慎,不愿涉足党争,也知是近来自己与范哲甫的行为太过,只好走过去,与他并肩站定,想了想,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道:“这么晚了,傅兄还不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