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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了,闭门不出。再说了,这南靖的京城,自己是一点也不熟悉。他需要时间去了解南靖的局势和人事。
就连宝音,也被拘在院子里不许出门。她倒是想去东宫找这位太孙,都被他拦了。不想死,就别蹦跶。这是他的宗旨。
其实日子不算是难过。毕竟戚还算是这位太孙的亲信,有他明里暗里护着,他们的日子着实是不错了。
平静的日子就在这个寒夜里结束了。
牧仁请林雨桐进书房坐了,两人相对无言。
林雨桐笑了一下,看了看环境,觉得屋里温热,就知道地龙已经烧起来了。她点点头:“可曾受了委屈?”
牧仁摇头:“说实话,南靖真是个好地方。在北康,贵为小王子,在天冷的时候,也从来没这么舒服过。屋子确实是比帐篷好,不怕风吹日晒,不怕雨打雪淋。冬暖夏凉,舒服无比。”
林雨桐就笑:“安逸容易消磨志气!牧仁,你的志气被消磨了吗?”
牧仁的眉头轻轻的挑起:“你来,是有什么话要说?”
林雨桐就问:“最近,可收到北康的来信……或是消息?”
“什么意思?”牧仁浑身就戒备了起来。
“据说,北康大汗后宫中,好几位妃嫔都身怀有孕了。”林雨桐就说:“想来,总不会一个小王子也生不出来。”
出身高贵的王子出生,一个靖女所生的牧仁,重量几何呢?
“我来南靖之前,就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牧仁说着一叹,“时也命也,强求不来。”
“那倒也未必。”林雨桐笑了一下,指了指挂在书房没有来得及收的地图。那是北康的地图,应该是牧仁根据记忆,一点点自己画出来的。可见他一刻也没有放下过北康以及他的身份牵绊。她起身,手指着北康和西海交界的一个地方,然后轻轻的在这个地方画了一个圈,“这里……你觉得如何?”
牧仁眯眼,“龟兹城?这里,当然好了。凉州为三国边界要塞,而龟兹城是西海与北康的要塞。如果非得有一比的话,它就是西海和北康之间的凉州。”
此地四周皆为山,中间有一大湖与凉州相通。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不管是北康还是西海,垂涎此地久矣。谁占有这里,谁就有了觊觎对方的资本。但同样的,攻取这地方,比攻取凉州还困难。因此,不管是西海还是北康,都宁愿取凉州而废龟兹城。这里固然有南靖富庶更值得觊觎的原因,但未尝没有龟兹城这个硬骨头难啃的因素在里面。
“当年,凉州被拿下,汗祖父不止一次的想过从凉州过水路拿下龟兹城。”牧仁叹了一口气,“可惜啊!北康人不识水性,更不通造船之术。好容易从靖国请去几个工匠,他们也总是以各种原因死了。都说是龟兹城的那些野人下的手,可父王却知道,是外祖父他老人家,在阻止这事。时间一长,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不过这地方再好,对南靖而言,也不过是鸡肋。甚至连鸡肋也不是。南靖占了这地方,不论是北康还是西海,都会视南靖对两国有为敌之心。一个不好,便会陷入两国的夹缝之中。所以,此地对于南靖而言,为智者所不取。外祖父盘踞凉州数十年,跟龟兹城常有往来,却从不曾想过占有。他的决定是正确的。我不知太孙殿下何以突然提到此地。”
林雨桐在龟兹城的方位上点了点:“半个月前,龟兹城城主被杀,如今这里一片混乱。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放你去龟兹城,且助你拿下龟兹城,你觉得如何?”
牧仁眼里的亮色一闪而过:如果自己能拿下龟兹城,那么,自己在北康的地位,就如同南靖的戚威。不可或缺!这是自己重返北康的资本,意义不可估量。
动心吗?
这一刻,他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动了起来,他动心了。
一喜之后,牧仁慢慢的收敛神色:这位太孙可不是什么善茬。他给的蜜糖里,只怕藏着毒|药呢。
所以,一时间,他没有说话,只是在细细的思量这件事。
但凡做一件事,总得有动机。那么,这位太孙的动机又是什么呢?换句话说,他在里面可以获取什么利益,或者是南靖可以得到什么利益。
数百年以来,从来都是南靖与西海冲突,南靖与北康冲突。可说起来,彼此也接壤的西海和北康,却少有冲突。因着四面环山的龟兹城在两国大部分交界处缓冲,所以,此地根本就不适合用兵。要想对对方用兵,除非借道凉州。
那么就是说,龟兹城其实是两国平衡的一个平衡点。
但如果这个龟兹城属于两国中其中任何一国,那么这个平衡瞬间就会被打破。打破平衡的结局就是,北康和西海之间,只怕再难太平。
这就是摆在明面上的挑拨离间。
可是,这个诱饵太诱人了。明知道这里面包藏祸心,可是他还是想一口吞下。
这个决定对北康是福是祸尚且难料,但是他知道,如果他不吃下这个饵,这位太孙一定会把饵投给别人。比如那位今儿在朝上吵出来的那位西海摄政王的长子。想来他对这个饵的兴趣要比自己浓厚的多。一旦如此,那么对北康来说,就必然是祸了。
看似叫自己选择,可是他娘的,这压根就没得选。
林雨桐就说:“选了,是你的机会,或许也是北康的机会。不选,你和北康都会没有机会。我跟你是朋友,因此,我觉得应该由你先选。”
我该谢谢你吗?
牧仁都快哭了。
林雨桐自己都觉得有点欺负小孩了,她和善的笑了笑,牧仁竟然从里面看出了几分慈祥。真是见了鬼了。
他叹了一声:“我得谢谢你。”这话说的有点咬牙切齿。
“不白送你好处。”林雨桐说着又笑。
牧仁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他哼笑一声:“是有条件的吧。说吧!我听着。我知道,若是不合作,你不介意叫西海那位王孙贵胄再选一遍。”
识时务!
林雨桐低声交代了一番,牧仁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然后点点头:“小事而已。说一声便罢了,我自是会配合的。何苦这么大费周章……”
“我不想欠别人的人情。”林雨桐起身,拍了拍牧仁的肩膀,“告辞了。”
牧仁站着没动,给气的:还不想欠别人呢!感情把自己逼的没路可走,还是还自己人情了。我真谢谢你了!不光谢你,我还得谢你全家!
第二天三司会审,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官员都到了,地点就选在刑部。
临开审之前,圣旨又下了,派下来三个陪审的——武安王、三皇子,还有一个是阁臣万芳园。
很有意思的陪审团,没有一个是跟东宫一条心的。
彼此见礼落座,然后林雨桐就看向刑部的侍郎裴青:“裴大人,请吧。”
裴青起身应是,一拍醒目,就下令带人。
昊元子就这么被带过来。
自古便有刑不上士大夫之言,如今这话依旧作数。别说这位是西海皇室,即便是朝中官员,只要是官身,只要是没有定罪,也不能身戴刑具或是用刑的。
因此裴青就直接叫人搬了椅子,叫昊元子坐了。
“堂下何人?”他面色平和,在众人围观中并没见怯色,也并去看林雨桐的面色。
林雨桐嘴角翘起,太子推荐的这个人,还是靠谱的。
昊元子清浅的笑:“西海摄政王昊天长子,生母为南靖华氏嫡女。”
裴青再问:“西海皇室人口众多,我大靖虽不能皆知,但摄政王声名赫赫,我等皆有耳闻。并不曾听过贵国摄政王有如此一子。你可有凭证?”
“自然。”昊元子点头,从怀里摸出一物,“此乃印信。另外……”他指了指地上的蚂蚁,“大家可以看看,所有朝这边走的蚁虫,皆半路折返或是另寻他路。我身上有海黍子的味道,此味道可证明我是西海皇室。此印信可证明我是摄政王之子。再有,诸位如果真了解摄政王府,便该知道,摄政王府世子名讳为昊仲乾。‘仲’为次子,这便证明他之前确实有长子。至于诸位为什么没有听过我这个长子,其实不用我说,诸位也该明白的。”
大家当然明白,这里面牵扯到设计南靖的事。时过境迁,才把西海给揪出来。这件事说起来满朝大臣谁有脸面了?
是细说不得。
裴青就看向万芳园:“万阁老您看呢?”是问还是不问了?
万芳园皱眉,心说,太孙在上,你问我做什么?但此时,却容不得他推脱。见太孙闭着眼睛养神,他只得挥挥手:“验看印信。”
确实有西海皇室和摄政王府的标识,不是作伪的。
裴青这才道:“敢问,你何时以何身份来的靖国,来靖国又所谓何事?”
昊元子垂眸,“三年前以商人的身份来南靖,为的是历练和游学。”
裴青一拍惊堂木:“胡言乱语。有东山的石洞为证,也敢言游学?”
昊元子一笑:“只是偶尔发现此地而已,跟我并不相干。”
万芳园就看向林雨桐:“殿下,此人的口供与之前您在朝堂上所言,并不相符。”
这种事审了也是白审,昊元子既然真是西海的皇族,必然不会承认此事。太孙这是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当着这么多人,就不信太孙敢屈打成招。
如今,只看谁更丢人。
武安王嘴角翘起,露出几分笑意。
三皇子却不动如山,心里暗笑武安王蠢。他真以为太孙是吃素的?自己是领教过这位太孙的手段的,说一句诡诈如狐,心思狠辣,一点也不为过。他敢开审,敢叫人审,就不信没有做准备。
果然,就听林雨桐对裴青说了一句:“别废话,叫人证吧。”
人证?
谁是人证?
把安庆公主请到堂上?
安庆公主只怕恨不能现在就咬死他,还能为他作证。
可谁也没想到,请来的是牧仁。其实好些个人还一时没反应过来带上来的人是谁。牧仁深居简出,见过且记住他的人真心不多。
等表明了身份,才知道:原来是北康的质子啊。
这个,性质便不一样了。
不管是万芳园还是武安王亦或是三皇子都挺直了腰背。即便牧仁不开口,他们也知道,事情复杂了。不光有西海,还牵扯出了北康。
那么这要么不出事,可一旦出事,一定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给大王子看座。”林雨桐亲自开口了。牧仁就被安排在侧面,看得见正堂,也看得见堂下。
裴青就看牧仁:“敢问大王子,不知道堂下此人,您可认识?”
牧仁看了此人两眼,心里感叹了一声血缘的力量,长的还是有些相似的。他微微点头:“认识。”
“可知是什么身份?”裴青又问道。
“于公,此人乃是西海摄政王府长公子,于私,他算是本王子的伯父。他与父汗,为同母异父的兄弟。北康跟靖国不同,民风开放。靖国只从父系,但北康……和西海皆没有这样的讲究。”牧仁笑了笑,“所以,他是父汗的哥哥。”
这话一出,众人就不由的面色难看了起来。
北康的那位太后对汗王有什么样的影响力,靖国皆有耳闻。而这位太后对靖国的恨,大家更是心知肚明。可偏偏的,她还是西海摄政王的老情人,两人之间还有个儿子。
当然了,说私情这样的事,有些上不得台面,更有些幼稚。
但这些瓜葛和牵扯,却极其容易促成两国的某种合作或者说是联合。
他们能合作什么呢?
国与国之间,无非就是利益。
他们之间,恰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靖国。
一个啃不动,两个合起来,未必就不能咬下一块肉下来。
顿时,整个刑部大堂,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
万芳园却眼神一闪,问道:“大王子,您是北康的王子,这点毋庸置疑。但您既然是北康的王子,又怎么会说出如此的话来,您可知,您这话是背叛了北康吗?您有什么动机这么做?”
众人一愣:是啊!他只是一个证人,只说一句不知便是了。为什么要说出这一番话,明显对北康不利的话呢?没道理嘛!除非他说的不是真话!
牧仁抬起眼睑,看了林雨桐一眼,这才道:“原因有二,第一,父王即将有二王子三王子四王子或者更多的王子,个个出身比我尊贵。请不要忘了,我的外祖父是戚威,我的母亲如今正在凉州的公主府中休养。我的身份只会越来越尴尬。第二,你们的太孙告诉我,他会助我拿下龟兹城。请问,有这两个原因,我为什么不说?”
万芳园哑然。第一个原因,是说他在北康的地位不稳了。身为质子,如果在北康的地位不稳,结果很可能就是沦为棋子,不得善终。更有他的出身,他的亲人等等的因素在内,出于自身人身安全的考虑,为自己找一条活路无可厚非,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第二个原因……
他沉吟了片刻,便明白太孙此举的用意。哪怕此次就是来找茬的,也不由的为太孙的谋略叫好。龟兹城一旦归了牧仁,北康未必就一定得利,但西海和北康之间的联合或者合作,却一定会土崩瓦解。
而从中获利最多的,其实就是这位大王子。他为他自己争取了一线生机,当然了,也可以想,占据了龟兹城,虽然搅乱了西海和北康的布局,却也同时为北康赢得了一次可以剑指西海的机会。从靖国失去的利益,可以从西海讨回来。对他而言,这算是背叛了北康吗?只怕他觉得未必。既能保全自身,又不算是完全意义上的背叛。他有理由站出来,做证证死昊元子。
他叹了一声,这茬没法找了。太孙找来了一个没法辩驳的证人,引出了一件不能不重视的事件,布下了一个不得不按照他设定好的路线走的局,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