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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亡命之徒。
从江宁城外的船坞开始,到弑君后的如今,与女真人正面抗衡,无数次的搏命,并不因为他是天生就不把自己性命放在眼里的亡命徒。恰恰相反,他不仅惜命,而且珍惜眼前的一切。
然而过往无数次的经历告诉他,真要在这凶残的世界与人厮杀,将命豁出去,只是基本条件。不具备这一条件的人,会输得概率更高,赢的概率更少。他只是在冷静地推高每一分胜利的概率,利用残酷的理智,压住危险当头的恐惧,这是上一世的经历中反复锻炼出来的本能。不把命豁出去,他只会输得更多。
无论在盛世还是在乱世,这世界运作的本质,始终是一场注重排名的选拔赛,虽然在实际操作时具备延续性和复杂性,但根本的性质,其实是不变的。
这世上存在富二代权二代,这是延续性的表现。
在这世上要将事情办好,不仅要努力思考努力行动,还要有正确的方向正确的方法,这是复杂性的体现。
对于庸才来说,这世上的许多东西,似乎取决于运气,某某选对了某个方向,所以他成功了,自己的时机和运气都有问题……但实际上,真正决定人选择的,是一次又一次对于世界的认真观察与对于规律的认真思考。
在这世界的顶层,都是聪明的人努力地思考,选择了对的方向,然后豁出了性命在透支自己的结果。即便在宁毅接触上一个世界,相对太平的世道,每一个成功人士、资本家、领导者,也大都具有一定精神疾病的特征:完美主义、偏执狂、贯彻始终的自信,甚至于一定的反人类倾向……
普通人定义的心理健康不过是大众对待宠物一般的移情和软弱罢了。盛世里人们通过秩序抬高了底线,令得人们即便失败也不会过度难堪,与之对应的便是天花板的压低和上升途径的凝固,大众出售自己并不迫切需要的“可能性”,换取能够理解的稳妥与踏实。世界就是如此的神奇,它的本质从不变化,人们只是在理解规则之后进行这样那样的调整。
宁毅对这一切都明明白白,所以他豁出了性命。
到如今,轮到他的孩子了。
十三岁的小宁忌想要选择“可能性”,放弃稳妥与踏实,这种想法并不体现在鲁莽的送死,但必将决定他以后无数次面对危险时的选择,就好像之前他选择了与敌人厮杀而不是被保护一样。宁毅知道,自己也可以选择在这里扼杀掉他的这种想法——那种方式,自然也是存在的。
这天夜里,在那医馆的银杏树下,他与宁忌聊了许久,说起周侗,说起红提的师父,说起西瓜的父亲,说起这样那样的事情。但直到最后,宁毅也没有试图扼杀他的想法,他只是与孩子约法三章,希望他考虑到家里的母亲,学医到十六岁,在这之前,面对危险时稍微后退一些,在这之后,他会支持宁忌的任何决定。
“希望两年以后,你的弟弟会发现,习武救不了中国,该去当大夫或者写小说罢。”
这晚与宁忌聊完之后,宁毅一度与长子开了这样的玩笑。但事实上,即便宁忌当大夫或者写文,他们将来会面对的许多凶险,也是一点都不见少的。作为宁毅的儿子和家人,他们从一开始,就面对了最大的风险。
几年前的宁曦,或多或少的也有心中的蠢蠢欲动,但他作为长子,父母、身边人从小的舆论和氛围给他圈定了方向,宁曦也接受了这一方向。
最终在陈驼子等人的辅佐下,宁曦变为相对安全的操盘之人,虽然未像宁毅那般直面一线的凶险与流血,这会让他的能力不够全面,但终究会有弥补的方法。而另一方面,有一天他面对最大的凶险时,他也可能因此而付出代价。
这几年对于外界,例如李频、宋永平等人说起这些事,宁毅都显得坦然而光棍,但事实上,每当这样的想象升起时,他当然也免不了痛苦的情绪。这些孩子若真的出了事,他们的母亲该伤心成什么样子呢?
檀儿一向坚强,或许也会因此而倒下,一向温柔的小婵又会怎样呢?直到如今,宁毅依旧能清楚记得,十余年前他初来乍到时,小小的丫鬟蹦蹦跳跳地与他一道走在江宁街头的样子……
再过个几年,恐怕雯雯、宁珂这些孩子,也会渐渐的让他头疼起来吧。
即便再大的天地反覆,孩子们也会走过自己的轨迹,慢慢长大,逐渐经历风雨。这天夜里,宁毅在城楼上看着黑暗里的梓州,沉默了许久。
回过头的另一端,越过梓州城外的空地,远远的山上哨塔里,还亮着最为细微的光芒,一处处修建防御工事的工地,正在黑夜的雨中雌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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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再大的天地反覆,孩子们也会走过自己的轨迹,慢慢长大,逐渐经历风雨……
在西南名为宁忌的少年人做出直面风雨的决定时,在这天下远隔数千里外的另一个孩子,早已被风雨裹挟着,走在颠沛的路上了。
武建朔三年出生的穆安平今年八岁半,距离失去父母的那个夜晚,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他被林宗吾改名平安,剃了小小的光头,在晋地的乱世中独自前行,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建朔十一年的九月,平安衣着褴褛地回到了他过去曾经生活过好些年的沃州,却已经找不到父母曾经居住过的房子了。在女真来袭、晋地分裂,不断延绵的兵祸中,沃州已经完完全全的变了个样子,半座城池都已被烧毁,瘦骨嶙峋的乞丐般的人们生活在这城池里,春夏之时,这里一度出现过易子而食的惨剧,到得秋天,稍稍缓解,但仍旧遮不住城池内外的那股丧死之气。
衣着褴褛的小和尚在城池中找了两天,也找不回昔时对父母的记忆,吃的东西耗尽了,他在城中的破旧宅子里偷偷地流了眼泪,睡了一天,心绪茫然又到街头晃荡。这个时候,他想要见到他在这世上唯一能依靠的和尚师父,但师父始终未曾出现。
与他相隔数十丈外的街头,穿一身宽大僧袍的林宗吾正将一小袋的粗粮馒头递到面前瘦骨嶙峋的习武者的面前。
不久之后,武者跟随在小和尚的身后,到无人处时,拔出了身上的刀。
平安回过头来,眼泪还在脸上挂着,刀光晃动了他的眼睛。那瘦瘦的恶人脚步停了一下,身侧的袋子忽然破了,一些吃的掉落在地上,大人与孩子都不由得愣了愣……
街边的角落里,林宗吾双手合十,露出微笑。
虎豹为了捕猎,要长出爪牙;鳄鱼为了自保,要长出鳞片;猿猴们走出树林,建起了棍棒……
风雨之中,人的鲜血会流下来,在死去之前,人们只能努力将自己变化得更加坚强。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