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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用早膳的时间。
林小桃看着眼下一片乌青的青果,轻声道:“昨夜没睡好?”
青果点头。
呵!
林小桃轻声一笑,一边喂着怀里的文天赐吃蛋羹,一边促狭的问道:“什么,想得一个晚上都睡不着?”
青果将拿在手里的雪里蕻馅的包子放嘴里咬,一边心事重重的回道:“想这个社会,永远是赢家通吃,输者一无所有,社会,永远都是只以成败论英雄!”
林小桃手一抖,蛋羹便喂到文天赐的鼻子里,文天赐原本张着嘴等,谁晓得他娘会往他鼻子里塞,怔了怔后,“哇”一声就哭了起来。
一边的赵三娘连忙上前抱了文天赐,回头喊了丫鬟打水进来给他洗脸。
林小桃由得奶娘去管文天赐,她则转身,目光严肃的上下打量着青果,稍倾,摆手,挥退屋里的丫鬟,问道:“出什么事了?”
青果三口两口干完一个包子,看着林小桃,道:“小姨,你为什么这样问?”
“我为什么这样问?”林小桃没好气的说道:“你好端端的说什么,只以成败论英雄?”
青果愣了愣,“我说了吗?我什么时候说了?”
林小桃抬手便摸向青果的额头,然后又反手摸自己的额头,见青果没有发热,不是说糊话后,她一把扯了青果走到一边的会客室,把她按坐在自己身边。
“说吧,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啊!”青果眨了眼,“吃了碗云吞,看了场烟花,然后就回来了啊!”
“就这样?”
“就这样!”青果重重点头。
林小桃狐疑的道:“没见着九爷?”
“见到了啊!”
“那是九爷跟你说什么了?”
青果摇头。
林小桃还待再问,花厅外响起庄婶的声音。
“姑娘,马车都准备好了,您什么时候出发?”
“噢,我马上就来。”
青果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林小桃紧跟着站了起来,跟在她身边往外走,“你这又是要去哪?”
青果转身,看了一脸着急的林小桃,笑着说道:“小姨,我不是跟你说,我想在京都开家食为天的分号吗?不出去看看,怎么知道这店能不能开,开哪里好呢!”
“那你等你小姨夫休沐的时候,让他带了你出去逛啊!”
青果摆手。
文晋昭一个月就休那么三、五天的,还得应酬朋友,哪里有时间陪她逛!
林小桃还要再说,被赵三娘抱到一边去的文天赐见到她,双手张开,大声的喊着“娘、娘抱……”
青果呵呵笑了上前,抬手捏了文天赐肉嘟嘟的脸,说道:“小表弟,你乖乖的啊,姐姐买糖回来给你吃!”
“糖,糖……要吃糖。”
文天赐一听到有糖吃,当即便拍了手,朝青果扑去。
“(天赐)天赐少爷!”
两声高低不一的声音同时响起。
幸好青果虽然年纪少,手上的劲不小,文天赐一扑过来,她便伸了双手指把人给接住了。但,照样,她也吓得不轻。
只有文天赐觉得很好玩,“咯咯”笑出声,又是拍手又是踢脚的,嚷嚷着“还要玩,还要玩!”
“还玩!”青果抬手拍了记文天赐肉乎乎的小屁股,又是后怕又是好笑的说道:“魂都快被你吓掉了,你还想玩!”
说着,将文天赐交给了脸色惨白的赵三奶,不忘叮嘱道:“他现在什么都不懂,你得看仔细点。”
“是,奴婢记住了。”
赵三娘抱了文天赐,脸色好半响没恢复回过来。
一侧的林小桃吓得好半响连话都说不利索,手紧紧的攥着胸口,又是怕,又是气的看着窝在赵三娘怀里正冲着她“娘,娘”叫着的文天赐。
这个祖宗,真真是眼睛片刻也不敢离了他!
林小桃深吸了口气,等脚下有了点力气了,她才走过去,伸手抱了文天赐,斥责道:“娘跟你说很多次了,不可以这样扑的,万一姐姐没接住,你就要摔破头了,知不知道?”
文天赐瞪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着林小桃,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朝她耳朵上的红宝石耳坠抓去。
“夫人当心!”
赵三娘连忙探手抓住了文天赐的手。
青果眼见得林小桃的心思转移到了文天赐身上,她跟林小桃招呼了一声,便带着庄婶往大门外走去。
“果儿,别在外面逛得太晚了,记得早点回来。”
身后响起林小桃的声音。
“知道了,小姨,你放心吧。”
青果一边应着,一边脚下步子不停,生怕林小桃又赶了上来,问些她不想回答的问题。
才出了垂花门,便看到凤梨站在大门外朝里张望着,见着青果连连招手,“姑娘,这里,快些。”
青果还没吱声,庄婶已经抬头一个狠历的目光朝凤梨看去。
前一刻还跟只猴似的凤梨立刻乖了!
马车慢悠悠的离了柿子胡同,往建在东市昭国坊的东平候府去。
西市到东市原就是一短不小的距离,再到昭国坊,足足行了约有小半个时辰。
虽说昨夜三人才走了一遍,但因着夜里赶路,四周的景致看的并不分明。今天是白日里,天气又好,凤梨干脆就把脑袋伸到了窗子外,一路看着热闹,看到高兴处,还要回头扯了青果一起看。
庄婶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脸上一下子绽起喜悦,一下子又是愁眉深锁。
青果看在眼里,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庄婶的手。
马车行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庄婶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便是连兴致最高的凤梨,最后也感觉到了她身上悲伤的情绪,而变得安静下来。
“姑娘,那里有座庙。”
凤梨突然说道。
青果笑了笑,顺着凤梨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果然便看到了座尖尖的宝塔凌驾于所有的建筑之上,隐约的有梵音轻唱之声响起。
“是慈恩寺。”庄婶靠在马车壁上,轻声说道:“离东平候府就隔了几条街,姑娘小时候,常跟了太夫人去寺里上香。”
她嘴里的姑娘定然不是青果,而是东平候府的那位旁枝的小姐!
“那我们这就是快到了?”青果问道。
庄婶点头,“再有个小半柱香的功夫,应该就到了。”
从前的东平候府是什么样的,青果不知道。但她想,此刻的东平候府很适用一句话“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怎么会就成了这样!”
庄婶捂着嘴虽是极力刻制着悲戚的情绪,但还是不时的有呜咽声传出。
曾经气宇轩昂,富丽堂皇的东平候府,此刻哪里还有旧时的半点荣华,眼前的断壁残垣,荒凉满目,看这光景似乎曾经被人纵火烧过。
青果上前拍了拍了庄婶的手,“婶,别难过,我们找个人问问吧。”
话落对凤梨使了个眼色。
凤梨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站在大门口,目光四处看了看,然后便走向临着东平候府左边的一家人家走去。
“婶,要进去看看吗?”青果扶了庄婶的手。
庄婶点了点头。
青果叹了口气,上前扶了庄婶的手,往里走。
原以为庄婶会沿着整个东平候府逛一圈,不想,庄婶却是绕过了那些大道长廊,只接去了候府深处的一处不起眼的小园子。
青果想了想,便了然,这应该是那位昔日的小姐的屋子!
“那时候小姐还小,因为只是旁系,且又是跟着寡母来投靠的,并不得候夫人的欢喜。夫人也一直叮嘱小姐,除了晨昏定省,寻常不要到候夫人跟前露脸。可怜的小姐,从小到大就在生活在这样一个小园子里……”
青果抬头打量着这个四间格局的小院子,站在小院里,抬头便是被切得四四方方的天,很难想像,一个小姑娘日复一日的便是在这样环境中长大。
“候爷出事的时候,夫人打算送小姐去舅老爷家,可是小姐拿着把剪子抵着喉咙,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夫人,便是死,也要跟夫人死在一起……”
青果长长的叹了口气,上前扶了庄婶,“婶,我们出去吧。”
庄婶摇头,推了青果的手,步子沉重的走到东厢房的方向推开那扇尘封已久的门,一脚轻一脚重的走了进去。
青果无奈,只得跟在她后面,也进了屋子。
屋子被隔断成三间,里的布置很简单,正当中是一方用来待客的宴客室,一张圆木桌并几把椅子,角落处摆放着几个花盆,花盆或是碎裂一地又或是倒翻在地,可见当时的凌乱。
都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想这小姐虽寄身在东平候府,但平时也不过是粗茶淡饭聊胜流离失所饥不饱腹,并不曾享受到东平候府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可一旦东平候府出事,她却是跟那些嫡系的小姐享受同样的牢狱之灾!
青果正感伤不已时,耳边却忽的响起庄婶的一声惊呼。
“婶!”
青果当下连犹豫都不曾犹豫,一把掀了左手边的烂布帘,冲了进去。
“婶,你……”
青果的声音在对上屋里庄婶抬头朝她看来的脸时,噎在了那。
庄婶站在屋里一处落满灰尘的妆台边,手里紧紧的攥着一个平安扣,满脸泪水,正又惊又喜的看着她。
“姑娘,我家小姐……”
“嘘!”青果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几步赶上前,握住庄婶颤抖的不如筛子的身子,轻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家再说。”
庄婶连连点头。
青果帮着庄婶把那枚翠绿色的平安扣收好,扶了庄婶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同从外面进来的凤梨撞了个正着。
“姑娘,奴婢都打听清楚了……”
凤梨的话,被青果打断,“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吧。”
话落,又让凤梨去外面安排好马车,这才扶了庄婶往外走。
上了马车,青果眼见得庄婶脸色一会儿惨白如纸,一会儿又艳红如血,知道她这是心绪激动的缘故,便轻声安抚道:“婶,你别想太多,小姐没死,便是万幸。”
庄婶点头,眼里的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青果叹了口气,拿了帕子替庄婶擦拭。
凤梨几番张嘴俗言,但当看到青果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后,最终抿了嘴,乖乖的缩坐在角落里。
一时间,马车里只偶尔响起庄婶轻声的啜泣声,便再没别的声音。
青果劝了几句,眼见劝不进去,便也不再劝了,想着也许让庄婶把心里的情绪发泄出来,反而对她有利。于是,便歪靠在马车里,闭起了眼睛养神。
只眼一闭,她却不知不觉的便睡着了,要不是身下的马车猛的一停,她身子重重的往前撞去,幸而庄婶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不然,这一下,她妥妥的跌出马车外。饶是如此,她的额头还是重重的撞在车椽上,瞬间肿起一个大包。
凤梨则更惨,只接就滚出了马车,摔在了地上,要不是车夫适时的勒住缰绳,喝停了驾车的马,车轮就要从她身上轧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庄婶一边心疼的看着青果额头肿起的大包,一边回头撩了车帘子对驾车的车夫喝斥道:“你怎么赶车的,这幸而摔下去的是凤梨,不是姑娘。若是摔着的是姑娘,你怎么向文老爷交待!”
车夫一脸委屈的看着脸色铁青的庄婶,涨红了脸,急声道:“妈妈,不是小的,是有个孩子突然就冲马车跑了过来。”
青果原本是打算看看凤梨的,脑袋一探出来,便看到一个孩子正浑身颤抖的缩在马车边的一个妇人怀里,那个妇人紧紧的抱着怀中双目紧闭的孩子,又是惊又是怒的朝她看来。
“姑娘,您没事吧?”凤梨揉着发涨的脑袋爬了起来,也不管自己一身的灰土,便要上马车,只是等她抬头看到青果肿起的额头时,顿时惊声喊道:“姑娘,你受伤了!”
青果听着凤梨那一声尖叫,只觉得额头上那肿起的地方,越发的痛了。
而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原本足可容纳两车并行的街道便被看热闹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抱着小孩的妇人突的便发出一声凄历的哭喊,“救命啊,杀人了!”
呃!
青果怔怔的看着一瞬间软倒在马车边的妇人,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词,“碰瓷!”
这要真是纯心来碰瓷的,青果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年头,别说没什么足证清白的行车记录仪,就连主持公道的交警叔叔都没!万一这妇人是个心狠的,提前把这孩子的胳膊腿的给搞断了,她怕是告到天边都没用!
是破财消灾,还是……青果一时间便怔在了那!
到不是她不舍得银子,而是她怕这妇人就此讹上了她!到时再招个三大姑六大舅的出来,那她岂不是就要从地主一朝回到解放前?
“姑娘,您坐回马车里,老奴下去看看。”耳边响起庄婶的声音。
青果想了想,觉得眼下确实也不是她出面的时候,想来,在京都生活多年的庄婶更有处理能力!当下,便依了庄婶的话,退回了马车内。
庄婶却是没有去看那妇人,而是转身对凤梨说道:“凤梨,你怎么样?没事吧!”
凤梨正想说没事,但在看到庄婶使来的眼色后,连忙扶了脑袋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说道:“婶,我头晕的历害!”
“可别是摔伤了脑袋,快,快去马车里躺躺。”庄婶说着,便扶了凤梨上马车。
整个过程中,竟是看也不看马车下的妇人一眼。
那妇人抱着个孩子正哭得不行,却见自始自终都没人来搭理她,哭声一顿,一脸不解的朝庄婶看去。
“姑娘和凤梨都受了伤,你把马车赶去街角,再去打听下,看附近哪里有医馆,请个大夫来看看,再拖人给大人去个信,让大人来一趟。”庄婶对车夫说道。
“是。”
车夫牵了马车便要走,不想那抱着孩子的妇人忽的便尖声喊了起来,“不许走,你们不许走,你们撞坏了我的孩子,怎么能就这样走!”
话落,抱着孩子便坐到了马车前,大有,想走,就从我身上辗过去的意思!
马车里的青果扶了额头,你妹啊,真的遇上碰瓷的了!
“我们撞了你的孩子?”庄婶一脸奇怪的看了那妇人,“你凭什么说我们撞了你的孩子?要真撞着了,他刚才还能跑,还能跳?”
妇人脸上一红,将怀里的孩子往庄婶跟前一送,大声道:“你看看,你看看,是不是你们撞着了。”
庄婶正要伸手去接孩子,不想妇人却是手一缩,又将孩子搂了回来,然后便哭天抢地的撒起泼来。
“青天大老爷啊,这是不让人活了啊,把我孩子撞成这样,就想一走了之……”
人群里便有人议论了起来。
“撞了人就想走!没那么容易,去,到顺天府告她去!”
“这也太缺德了,撞着人了,不说请个大夫给看看,竟是连面也不露一下,这是谁家的小姐,这样心狠手辣的!”
有人起头,便有人跟着起哄。
不多时,便是一阵讨伐之声,似乎青果便是那个十恶不赦杀人如麻的大恶人!
庄婶心知,这是遇上碰瓷了,往常也不是没遇上这事,但那时只要报出东平候府的名头,这些人便会自动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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