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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茶盏里的水泼了出来,打湿了她膝下棕色马面裙,她却浑然不觉,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扑擞擞的下往下掉,“你也看到了,大嫂连面子情都不屑于做,难道我还真稀罕她一餐饭不成?”
朱妈妈叹了口气。
想着朱家那几位婚事颇为艰难的表小姐,摇了摇头,心道:若换成是你,你又该如何呢!当年,舅夫人不是不曾替你做主,可你又做了什么?
前情旧事,再说又有何用!
朱妈妈上前接过朱氏手里的茶盏,又拧了帕子,轻轻替朱氏拭去脸上的泪水,劝道:“夫人别伤心了,回头九爷来,看见了,该心疼您了。”
“他才会不心疼我!”朱氏拿了朱妈妈手里的帕子,擦了把脸,把帕子重新递给朱妈妈后,没好气的说道:“他要是知道心疼我,就不会逼着我做这些事。”
九爷是说让您同大夫人商量啊,可是您自已要舍近求远,去寻了舅夫人,您这又怪得了谁呢?
眼见朱氏眼睛略显红肿,朱妈妈起身取了胭脂过来,替朱氏细细的补了妆,才弄妥,屋外便响起小丫鬟的声音。
“夫人,九爷来了。”
朱妈妈朝朱氏看去,“老奴迎了九爷进来?”
朱氏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朱妈妈便放了手里的脂粉,脸上绽起一抹笑,紧走几步,打起帘子对正自外而入的叶羽笑了道:“九爷来了,夫人正说着您呢!”
叶羽对朱妈妈微微颌了颌首,进屋向朱氏见过礼,待在朱氏下首坐定后,方问道:“母亲令人找了孩儿来,可是有事?”
朱氏冷冷道:“就别跟我打这个花枪了,我就不信了,你会不知道我找来为的是什么事!”
叶羽默了一默,稍倾,目光微抬,看向朱氏,“这么说来,母亲您已经跟舅母商量好了,请了谁上门保媒?”
“哼!”朱氏冷冷一哼,对身侧僵着身子的朱妈妈说道:“看吧,生儿子有什么意思?老话果真没说错,有了媳妇忘了娘!我替他奔波这一日,也不见他问一声,可是累着了,可曾用过饭!”
朱妈妈尴尬的笑了笑。
想着说几句话,替朱氏圆转一番,只是,还没待她想好,叶羽却是开口了。
“母亲若是身子乏力,难受奔波之苦,孩儿可以去托付大伯母,以免为着孩儿的事,而累着了母亲。”
“你……”
朱氏想不到,自已原本只是想抱怨几句,让叶羽知道,她受的委屈,可谁曾想,叶羽却是三言两语间,便要将她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顿时便变了脸色,对叶羽喝道:“你娘我还没死,就算是我死了,你也还有舅舅,舅母,他们会替你做主,犯不上去求姓叶的人!”
叶羽拧了眉头,淡淡的撩了眼恼羞成怒的朱氏。
有时候,他是真的不明白,他娘这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他姓叶,哪怕就是她再不喜,再不愿,再不肯承认,可他始终是叶家人!而母亲却是字字句句间都想要将他从叶家摘出来!
想着母亲幼时,外祖父也曾为她延请名师读书识字,虽不若舅舅那般学问好,可也是琴棋书画颇有才名!
现如今……
叶羽目光淡淡的扫过朱氏因为恼怒而涨得通红的脸,想了想,轻声说道:“母亲一生都在怨恨父亲,怨恨叶家,孩儿有一事不明白,当日舅舅怜您日子艰难,曾亲自寻到祖父,说是要接您回家,祖父也已应承,母亲您为何不同意?”
“我还不是为了你!”朱氏脱口而出道:“你那时那般小,我要是走了,在董明珠那个毒妇手下,你哪里还有命能活。”
叶羽看着情绪激动无以复加的朱氏,再次淡淡道:“母亲可还记得,董姨娘是怎样没的?”
朱氏便好似被雷劈了一样,怔在了那。
董明珠是怎样没的?
她当然知道。
当年,老太爷眼见她和董姨娘斗得昏天黑地,而叶明霖又一味偏帮董明珠,她又不肯和离归家,一场大病过后,老太爷自知时日无多,先是借故打发叶明霖离京,然后亲自下令让人给董姨娘灌了药,董姨娘先是拉了几天的肚子,后来便拉血,最后没几日便死了!
待叶明霖得了消息,赶回京都,大局已定,他砸了老太爷的书房,更是同老太爷大吵一架,并且发誓,一定要休了她。
老太爷喊了大爷叶明德,写下一张字据,言明,叶明霖若敢休他,便将叶明霖和叶钰逐出家族!这才震慑住了叶明霖,但叶明霖却是恨了她一辈子!
朱氏鼻子一酸,眼眶一红,眼泪夺眶而出!
叶羽不为所动,而是继续说道:“母亲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孩儿想请问您一声,您这些年,除了将您对父亲的恨不分日夜的灌输给我外,您还为孩儿做过什么?”
“我……”
叶羽摆手,有些话,他从前不会说,那是因为觉得没说的必要!
但现在,却是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
“孩儿当日是否跟您说过,让您离开叶家,孩儿跟您走?”叶羽看向朱氏。
朱氏颤了颤。
眼前便浮现起若干年前,在与叶明霖吵过架后,三岁的叶羽一边拿手拭着她的泪,一边糯声糯气的说道:“母亲,我们离开这吧!我跟您走!”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朱氏摇头。
她哀切的看着叶羽。
叶羽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所以母亲,请别再用您所谓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来当说词。您这一生所为孩儿做过的,只不过是把孩儿带到了这个世间。”顿了顿,他微微挑目,幽深的眸带着薄薄的锐利直指朱氏,“母亲,如果可以选择,我不会选择做您和父亲的孩子!”
“九爷!”
朱妈妈白了脸看向叶羽,那句到了嘴边的“子不言父过,女不擦母艳”在对上叶羽眉宇间的淡漠时,终是没有说出来。
朱氏脸色同样白的如同涂过大白的墙,她哆了嘴,看着叶羽,颤声问道:“羽儿,你……你恨我?”
叶羽笑了笑,摇头道:“谈不上恨,必竟,我再不愿意,始终是您生了我!不过……”
“不过什么?”朱氏紧了目光看向叶羽。
“不过,我并不希望您以为,您生了我,就可以主宰我的人生!比如,为难我在意的人,又比如,占着您是长辈,以孝道压人!”叶羽抬目,看向朱氏,“我刚才也说了,在我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了,您只是给了我一场生命,如此而已!那么作为回报,我肯定是会侍奉您终老!”
言下之意,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他们都还是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好!
朱氏哆嗦着嘴,又是恨,又是怒的看着叶羽。
她可以大怒,可以骂他拂逆,但是她却又知道,叶羽说的都是真的!
在他将近二十年的人生里,她给他的,永远是她对叶明霖喋喋不休的咒诅!她没有像别的母亲一样,抱过他,亲亲他,更不曾亲手替他操持一针一线!
生下他,先是有奶娘,再后来便接去了老太爷跟前养着。那些日子,她有时十天半月见他一面,有时三、五月见他一面。
见面时,她永远都是在说着叶明霖的不好,说着董明珠的可恶……朱氏闭了闭眼,好半响说不出一句话。
屋子里,便静了下来。
良久。
“你舅母说,想请了户部员外郎,鲍庆余的夫人上门说媒,你觉得怎样?”
户部员外郎,从五品的官职,文晋昭现在是翰林院侍讲,也是从五品,到也相当!
于是便点头道:“舅母做事,向来妥当,就这样吧!”
叶羽话落,朱氏张了张嘴,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过几日先请了罗姑娘来府做客,稍后再由舅母出面请了鲍夫人上门说媒,您看如何?”叶羽看向朱氏。
朱氏撇脸,避过叶羽的目光,淡淡道:“您觉得行就行,我没什么意见!”
叶羽点头,对朱氏说道:“您晚膳还没用吧?先用了晚膳吧,不然饭菜该凉了。”
“九爷,夫人一个人吃着也没意,不如您留下陪夫人用点吧。”朱妈妈在一边适时的说道。
“好的(不用)!”
叶羽看了眼轻垂眼眸的朱氏,点了点头道:“那好,我就不耽搁您用餐了。”
话落,起身揖礼退了出去。
叶羽一走,朱妈妈一脸急切的对朱氏说道:“夫人,您这是干什么啊!让九爷陪着您用饭,慢慢的把感情陪养起来才是……”
“阿媛,你没听出来吗?”朱氏打断朱妈妈的话,“他恨我,他虽然嘴里没说,但是他其实是恨我的,不但是他,楠哥儿也是!”
“夫人……”朱氏摆手,打断朱妈妈的话说道:“让她们把饭都撒了吧,我吃不下!”
朱妈妈还要再劝,但看到朱氏一脸的疲惫后,她只得让魏紫将才摆好的饭菜又撒了下去。默默的坐到朱氏身边,替她捏起脚来。
“阿媛啊,我真是后悔……”
朱妈妈手上顿了顿,抬头看向闭着眼的朱氏。
但朱氏却在说这一句后,便没再说。
至于是后悔当日没有离开叶府,还是后悔那样对待两个儿子,没有人知道!
……
西市柿子胡同的文府。
文晋昭是由小厮扶了回府的。
进屋,见林小桃还没歇下,正在逗弄着床上的文天赐,站在门边看了一会,然后摆了摆手,示意小厮退下。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林小桃一抬头,见是醉意阑珊的文晋昭,连忙放了文在赐上前去扶文晋昭,埋怨道:“怎么又喝醉了!”
“没办法,今天怎么推也推不掉,是都察院的方大人请的客。”
林小桃叹了口气,扶了文晋昭去床上躺着,他则去张罗着让灶上做醒酒汤,又让丫鬟沏茶。顺便将青果今天出门的事说了一遍。
文晋昭一边逗着在床上翻来翻去不肯睡的文天赐,一边对林小桃说道:“要不,明天我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哪里还用着你去请太医,人九爷早把御赐的药送来了!”
文晋昭听了,不由便笑道:“太医院的小傅太医和他素来交好,很多药,宫里的贵人还没有,就现到了他手上!”
“哎呦,这可倒好了,我原还担心,这果儿子身骨弱,怕到时生产时吃苦头……”
文晋昭看着把话一歪歪到三千里外的林小桃,皱了眉头道:“你也想得太远了吧?这婚事都还没定下来呢,你就想着果儿生产的事!”
话落,文晋昭连连摇头,一边将把手指一个劲的往他鼻孔里塞的文天赐手往外抓,一边说道:“天赐啊,你娘这可真是一孕傻三年,你都三岁了,你娘还不见好,这可怎么办!”
文天赐哈哈笑着,眼见抠不到他爹的鼻子,干脆手往上伸,去抠他爹的眼睛。
“小祖宗啊!”林小桃见了,连忙上前抓了文天赐的手,抬手便重重的敲了一记,训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能抠,这要抠坏了,怎么办!”
文天赐瞪了黑圆圆的眼珠子,看着她娘,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被她娘给打了,然后,嘴一瘪“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一边哭,一边举了胖乎乎的爪子到文晋昭嘴边,“呼呼,痛……娘,娘打……”
“哎,不哭,不哭啊!”文晋昭心疼的抱了宝贝儿子,一边吹着,一边对林小桃说道:“你也是的,好端端的打他干什么,天赐这么聪明,你跟他讲道理就是了!”
“讲道理?”林小桃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前儿铃儿才被他扯了耳坠子,耳朵肿得有枣那么大,我再不制制他,怕是下回真就要抠了人家的眼珠子了。”
铃儿是林小桃屋里的丫鬟,平时也帮着照顾文天赐,那天戴了个圆圈圈的银耳坠,一时没留决,被文天赐的胖魔爪给拽了,差点就把耳朵弄了个缺!
文晋昭想想也是一头的冷汗,当下,便对文天赐说道:“天赐啊,你要听你娘的话,你爹是个穷官,你这万一把人给伤了,爹赔不起银子,就只能从你身上省了!”
文天赐才不管,他只在乎他被他娘打了,举着个小胖手,“哇哇”的嚎着,“打,打娘……”
呃!
这是要他爹替他报仇呢!
好不容易把个文天赐哄好了,林小桃让赵三娘进来,抱了下去。
然后又叫丫鬟打水进来,侍候文晋昭梳洗。
“果儿说是想在京都开家食为天的分号,你说我们能不能也入个股?”林小桃对文晋昭说道。
文晋昭正脱了鞋袜坐在床边由丫鬟侍候着洗脚,听了林小桃的话,摇头道:“这事怕是不行,这里面还牵扯着个十一皇子呢!”
林小桃想了想,点头道,“也是,只是这京都不比青阳镇,要应酬的地方实在太多,我们得想个生钱的法子才是,不然……”
文晋昭也知道,这两年下来,要不是青果时时接济,他们的日子只怕是捉襟见绌,于是便道:“要不,我向上峰请外调吧。”
“外调?”林小桃看向文晋昭。
文晋昭点头道:“这京都就算是我们想盘个铺子下来做点小买卖,就这地价物价,也只能想想,不如,我去谋个外放的县令,找个略显富庶的地方……”
“不行!”林小桃断然拒绝道:“果儿就是因为我们在京都,才想着要来再开家分号的,我们这个时候走了,算是什么?”
文晋昭想了想,点头道:“也是,那就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林小桃却是愁苦的皱了眉头。
哎,要是办法那么好想,她何必犯愁呢!
文晋昭和林小桃在为这进项之事犯愁,那边厢,却有人正替他们细细谋划起来。
“小姨夫经常要这样应酬的吗?”青果问着庄婶。
庄婶点头道:“文老爷这官职还是低了些,这到是个好事情,有应酬就说明他跟同仁们处得好,往后升迁也不难,只是这银钱上就得花费大些!”
青果听了不由便失笑道:“我还奇怪,怎么我年年让人送银子来,我姨头上却是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敢情都花在小姨夫的这应酬上了。”
庄婶便点头道:“这京都城里,关系势力盘根错节,逢年过节四时八节都需要打点,姨太太能把日子打点成现在这样,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这满京都城,勋贵豪爵的不是开铺子做买卖,就是买田置地倒腾粮食。”庄嫂对青果说道:“光靠几个奉禄,养家小都难,别说是还要应酬了!”
青果听了便点头。
受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
光靠她时时接济还不如想办法替她姨张罗一门能赚钱的买卖!
心里拿定主意,青果便决定,明天继续出门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