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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下眉,倒不是担心小孩子看了会怕,而是这里人多杂乱,初来陌生不知状况,反而容易出现问题,便接受了全姨的提议:“这样吧。麻烦你,带她们先到隔壁房间休息。”
孩子是不可能随便交出去的,哪怕是李太奶奶信任的全叔一家。卢雪给了安知雅一个保证的目光,带了小丫头随全姨暂时离开。
一行人再往前走,能看到两三个医务人员穿梭在房间和廊道的身影。但是,从他们的脚步和姿态来看,不像是病人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因此,也没有见到有亲属守在门口这里。
快到门口的时候,迎面走来另两个人。前面一个中年妇女,穿着得体的家常服,年纪应到了中年,身材微福,体态中有种尊荣华贵。后面尾随的年轻女人,身着的是蓝色工作服,系了白围裙,双手捧了个托盘,上面放了个瓷碗和调羹。
见到李墨翰,中年妇女停了脚步,圆脸庞尖下巴的一张脸堆起了像是亲切且无形中有种疏忽的笑容,话声热情又客气,绝对符合当家主人的风范:“哎,我说是谁呢?远远看着眼熟。墨翰,还有小禄,每次回来都不事先打招呼的。”说完那褐色的小眼睛一转,盯在了安知雅身上两眼,却好像一晃视线飘走,不留痕迹地表态出一种高而不露,绝不会先开口问到安知雅。有点尖利的声音紧接着又与李墨翰、小禄两个人热烈地问候起来,完全像是疏忽了有安知雅这个人的存在。
安知雅得以知道这人是谁,靠的是安排好小丫头尾随过来的全姨。
“三房的大孙媳妇,她老公在那一辈分里排行第六。今三房的公公婆婆都是去世了。所以,大孙媳妇在三房掌家,顺便掌管了全家的厨房。”全姨道。
于是安知雅能听见小禄喊对方为“六婶”。不过,相对于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安知雅第一眼注意到,却不是这位六婶如何苛刻于她,而是她后面的厨房人员捧的那碗粥。乍看上去,这是一碗清淡到几乎无米的粥水,在房门口黯淡的灯光下,白色中掺杂了点米黄,上面飘浮的,像是米水的浓羹,又像是层浮油。如果是平常人,恐怕也是看不出什么区别吧。但安知雅分明是感觉到了异样,在微皱眉头的时候,扯了下老公的袖子。
李墨翰顺妻子的视线看到了那碗粥,在不解其惑的一愣之后,猛地沉下脸:“那是要给太奶奶喝的吗?”
六婶本来寒暄的话刹然而止,见其他人都因李墨翰的问话看向她身后的厨房人员,从容地笑了笑:“太夫人刚刚说肚子饿了。我们和医生商量了下,看能不能喂一点粥水。”
“不是说要做肠内营养吗?”小禄发出疑问。
“小禄,你是医生,应该也清楚。总得试试,试到不行,没有办法了,再来做这个手术。”六婶说。
李墨翰径直上前,那手伸出去,要碰到那碗粥的时候,捧着粥的年轻女人像是被惊到,退了大半步。
“你,你这是做什么?”六婶惊道,“李墨翰!”
连名带姓叫她老公名字,分明不是亲近,是戒备。安知雅忽然跟着上前,从右边抢了那碗粥到手里,就着碗口尝了一小口。这一尝,她眉头打了个死结。这是什么怪味!当她想把粥给老公也尝一口时,年轻女人冲上来一巴扫到她手上。那碗,当即摔到地上,连同粥摔的粉碎。
铛的一声响,在走廊里发出了可怕的余波,传到了房里。
李墨翰等人尚未来得及开声。安知雅只觉被一辆拖拉机给侧边上一推,差点摔倒。与她齐肩并立的丈夫也在无意中被推到了另一边。六婶从他们两人中间宛如巨无霸一样一站,忽的那只猪掌似的手掌响亮地打在那年轻女人的脸上:“在这里干了这么年的活,还不知道规矩?”
那年轻女人低着头,粗糙的黄脸皮上浮现五个掌印,一声不吭。
“赶紧把东西收拾了。”六婶喘着粗气又骂了声。
应着她这话,不知立马从哪里冒出来两个拿扫帚拖把和垃圾铲的,哗啦啦,就着地上的碎片和米水准备大清扫。
“等等!”李墨翰在他们预备清扫之前,挡在了他们面前。
六婶一皱眉头,脸上和蔼可亲的笑容一变,化为厉色:“李墨翰,你这是想做什么?”
小禄趁着这个时候,蹲下身用手指勾了下地上一点米水,放到指尖上尝了尝,眉宇间显出了一丝迟疑。
六婶看到这里,倒是一笑:“你们以为什么?”
“六婶——”李墨翰故意拉长声音。
“你们以为我给太夫人的食物里放毒是不是?”六婶眼神厉害着,声气咄咄逼人,“李墨翰,小禄,不要以为有太夫人疼你们就这么放肆!”
“六婶,我们只是——”小禄站起来。他刚刚是尝不出什么,所以一下子得边想着找词儿。
六婶冷哼一声:“别担心。我厨房里肯定不止煮这么一碗粥,锅里还有剩的。你们不放心,可以随我去看。但是,我先说清楚了。这污蔑人的事情,可不是这样闹着玩的。”说完,那钉子似的小眼睛使劲儿往安知雅的小尖脸上剐上两刀,嘴巴里吐出:“妖、言、惑、众。”
安知雅不低头,不昂头,仅站在那里,与六婶的小眼睛漠漠地对了对,对丈夫说:“去厨房看一看,重新舀上碗粥给太夫人也是应该的。毕竟这打烂碗的事我们有间接的责任。”
六婶那脸上的肉动了下,更想往她脸上刀剐两把。不过,她终究是冷笑着:“既然墨翰侄儿和小禄侄儿希望这样,或许该把长房的爷爷奶奶都给叫上——”
“六婶不必这么说。我们只是关心太夫人,也没有意思怀疑六婶怎样。”小禄道这话,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如果揪不出任何问题,他和李墨翰关系不大,就怕六婶一股脑儿全把脏水洒到安知雅身上。
然安知雅倒像是不领他的情似的,截断他的话说:“这事,人愈多,把问题一块说清楚,更好。”
这话一出,小禄滞了眉头,不知道怎么说。李墨翰在默了默后,吩咐全叔:“家里在的长辈,看能不能叫来几个。”
全叔应了话,跑了出去。
这边,六婶将李墨翰他们带到了一楼的厨房,一路走的飞快,自然难压住怒气。一手推开厨房的门,她意味深长地又把目光打到了安知雅身上:“李墨翰,有些丑话六婶先说明白了。”
“六婶不必说,我李墨翰也明白。”李墨翰笑道。
看着丈夫回复到这幅温吞吞好像万事不怕的笑脸,安知雅内心里一笑。
六婶咬了牙,趾高气扬地走到一锅炉前:“就是这锅里煮的粥。想怎么验就怎么验,送到官方机构也成,免得人家说我买通了什么人。”
李墨翰不多说,只揭开锅盖。安知雅走上前去,用勺子舀了一口给自己、丈夫和小禄分别尝了下。小禄依然是尝不出什么,这心里不免急。况且,全叔这会儿是把屋里能叫到的李家人都叫来了。年轻的一扎,中年的有几个,老的没有来。全叔解释,老的好像是有事被接去外头了。
六婶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家人面前开始叫屈,非要在场的每个人都尝一口粥,以证明她的清白。于是,在场的李家人都在被迫搅进这场闹剧里面,尝了一口平淡无味的粥水没能发现问题,把质问的目光通通集中在李墨翰一个人。
从这些目光中,安知雅能看出一种与六婶同仇敌忾的不满:平常不见你回来,刚回来就闹事?你以为只有你关心太夫人吗?
“怎么说?”六婶见众人站在她这边的,姿态益发嚣张。
“我来说明。”没有等丈夫开口,安知雅主动站在了众人面前。
这女人是谁?李家人不是没有发现安知雅的存在,并且也大致猜到她是李墨翰带回来的女人。但是关于她的新闻过少,更多人对她是不甚了解的,以至于带了种强烈的质疑,她能以什么能力来参与到他们的家内事来。
接下来,安知雅的表现自然令他们感到大为诧异,简直是匪夷所思。只见安知雅忽然拎起粥锅,猛地往清洗槽里一倒,露出锅底向着众人。众人仔细看,一时看不出什么蹊跷。直到安知雅细长的手指捏起一根筷子,灵活地往锅底刮了刮,筷子头上蘸了一层薄薄的浮黑。
六婶的脸上又动了下,稍稍地露出点尴尬:“可能厨师用的火太大,烧焦了一点。”
“不是煮粥烧焦,是煮牛奶烧焦。”安知雅说话可是不留情面,不等六婶再来句解释,那口是一条罪一条罪的数落,“这是第一个错。第二个错,用这种小铝锅煮粥熬粥,容易烧焦,产生有毒有害物资,不符合常理。第三个错——”手指头往倒掉的米水里勾起了一颗细微的米粒:“居然用泰国精米煮粥。我简直怀疑这厨房里面有厨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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