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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璟才放心将林爵留在了后头,与魏潜一道,来到了林文忠的房间。
林文忠的老妻邹氏、长子林勋、儿媳、次子林官、尚未出阁的**林雀儿,此时就在房间里头,而府邸上下数十个佣人,都规规矩矩跪在了院子里头。
林勋已经三十多岁,早年间也不知卖力读书,本以为能够凭借父亲的护荫,当个混吃等死的小官,纳几房美妾,从此逍遥快活地过日子。
可没想到父亲却丢了一句话:“你爹我年少时想读书都没得读,给人放牛的时候在私塾窗外用竹枝儿在沙地上练字,直到今日仍旧被人笑话,叫我林竹枝,如今你有书却不读,那便去宁西军当个军汉吧。”
林勋本以为是玩笑话,因为当天晚上一家人吃了个团圆饭,父亲虽然仍旧板着脸,但母亲却笑容满面,弟弟妹妹也开心地用饭,不算其乐融融,但也让人回味。
没曾想翌日一早,他便被父亲从床上拎了起来,丢出了门外,母亲在一旁也是惊愕又恼怒,哭哭啼啼,却拗不过父亲那不怒自威的脸面,终究是丢给了他一个小包裹。
人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崽子会大洞,林勋也是个不服输的人,一气之下便投了宁西军去,这十几年下来,果然混出个人模狗样,如今已是知州衙门的兵马都监察,如果刨除了诸多因素,算是能与磨耿斗斗气了。
他本想着活出个人样来,给老爹瞧一瞧,只是早几个月前,宁西军的指挥使被平调,即将离开之时,才向他吐露实情,早在他入伍那天,父亲林文忠就给了指挥使一句狠话:“别告诉别人林勋是我儿子,狠命操练他,希望有一天,别人见了我,会说我是林勋的父亲,而不是说林勋是我儿子...”
虽然指挥使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但林勋想起这些年受过的照顾,终于知道原来父亲一直在默默地守护着他。
就在指挥使谈话的第二日,离家十七年的林勋,带着妻妾儿女,来到了刺史府邸,一家老小齐整整跪了下来,给林文忠磕了头,直到林文忠眼眶湿润地扶他起来,林勋才叫了一声:“爹。”
至于弟弟林官,也是早几日才回到府邸的。
林官的性子没有兄长林勋那么暴烈,有些阴柔,动不动就哭鼻子,林文忠经常笑言称,林官是捡回来养的,没有半点乃父之风,林官也只是委屈地回去偷偷哭了一场。
不过林官是很怕林文忠发怒的,虽然努力读书,但终究没有中举,落第了几次之后,林文忠就对他说:“你不是读书的料,别笑话人了。”
于是丢给了林官一贯大钱,将他赶出了家门。
林官虽然读书不行,但心思敏感细腻,察言观色审时度势,心中自然有数,再者他性子温和,待人客气,又懂得体贴他人,那一贯钱很快就用来接济朋友,自己却温饱不济。
后来得了一个朋友的帮助,在一家大户里头给人当开蒙的西席先生,倒也生活无忧,只是从不敢吐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从此往后也没再回过家里。
那大户人家对这个性子温吞的西席先生也格外眷顾,家中千金更是芳心暗许,最终喜结连理,本想招林官入赘,但林官却如何都不答应,没法子,只好将女儿嫁给了林官。
林官不想再见到父亲,便找了一对老夫老妻来扮演爹妈,总算是把亲事给办了。
后来那大户外出做生意,中途遭到蛮兵勒索,不愿去财消灾,让人给杀了,那大户的儿子争夺遗产,打得头破血流,甚至不惜闹上了公堂,老夫人心灰意冷,便让林官和妻子,接管了老爷子生前最在意的一座酒楼,免得都败在了几个儿子手里。
结果那些个弟兄又来闹事,林官和妻子不想让老夫人伤心,便偷偷拿出妻子的嫁妆,将那家酒楼给盘了下来。
林官觉得愧对妻子,越发卖力做生意,这些年来顺风顺水,生意越发红火,他觉得自己的能力也只能顾到一家酒楼,所以一直没有开分店,那酒楼也就越做越大。
那酒楼名唤望南风。
杨璟和宗云在望南风宴请四方武林的豪侠们,将望南风的名声推向了巅峰,成为实打实的矩州第一楼。
但那个儒生老掌柜却被殃及池鱼,没多久身子就不行了,临死前,老掌柜将林官找了过来,与他说了大半夜。
第二天,林官便带着妻子,回家了。
林官和妻子没有子嗣,虽然妻子常常自责,认为自己不能生育,想让林官纳妾,但林官却一直没有这样做。
两人来到刺史府,林官给父亲林文忠磕了头,朝林文忠说的第一句话是:“爹,自打离家之后,儿子便没再哭过一回。”
李文忠摸了摸他的头,欣慰地笑着道:“我都看着呢...”
那一天,林官哭了,但却是幸福的泪水。
今天,他没有哭,大哥林勋也没有哭,娘亲与兄嫂、妻子,都哭成了泪人,林官和兄长却跪在父亲的尸体前,捏着拳头,就像蹲在府门外的林爵一样。
虎父无犬子,大抵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