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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哪个待嫁的姑娘,愿意天天听着家里有人摔盘子掼碗,惹自个儿不痛快的。
莫老太爷微微沉思了半响,才点了点头:“也罢,她这般吵吵闹闹,只怕更冷了五丫头的心,五丫头眼看着就要嫁出去了,那就是家里的娇客,咱们做长辈的,总要让孩子心里痛快些。”
黄氏有了莫老太爷发话,忙又回到莫老夫人面前回话,谁知道莫老夫人又发话,让她立刻着人,将王氏和莫锦冉搬到东厢来。
黄氏的额头跳了跳,好容易强压着怒气,应了下来——反正一百步都走了九十九步,也不差这一步了。
转身,到了锦好那里,就隐隐抱怨起来:“……你说,老夫人也是大家出来,这行事也太……”
锦好若有所思,上前,安慰性的劝着黄氏,轻声细语道:“想来是祖母才到京城,初来乍到,这心情一时没调节过来,这才这般,我记得以前在山谷镇的时候,祖母虽然威严,却也不是个火爆的脾气,我想过了这段时间,想必就会好了。”
黄氏面色稍霁,感激的看了看锦好:“也亏得你在家里,我还能找个人说说话,否则这心里……”
随即小心翼翼的看了锦好的脸色一眼,见她面色平静,才轻轻的说道:“你不知道,这几日,你四叔回来,总是郁郁寡欢,我问了几次,都摇头不肯说,后来我找了你四叔身份的小厮问话,你也知道,我是个内宅妇道人家,对外头的事情也不太放在心上,咱们女人,管不到男人在外头的事情,可是若是真的累及到他们的身子,就不得不关心了,这么一问,这才知道外面关于我们莫家的传言很多,多是你的,这事……”
锦好笑着打断黄氏的话:“四婶子说得这事,我也有所耳闻,不瞒您说,昨日罗秀姑姑过来,还问了这事。”
黄氏一听罗秀姑姑问了这事,心中顿时一沉,却听见锦好细声细气道:“其实都是我不好,一时想左了,这几日,我思来想去,也终于想明白了,祖母不喜欢我,怕不是因为我不是莫家的骨血,而是因为我自幼愚钝,没有二姐姐来的聪慧讨喜吧!”
黄氏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温和的拉着锦好的手,温柔道:“你这孩子哪里不聪慧讨喜了,四婶子还从未见过哪家孩子比你更聪慧讨喜,不过是各人各眼缘罢了。”
锦好含笑,淡淡的点头:“四婶子果真会劝人,这话说了,我这心里就舒坦多了,怕是我比不得二姐姐更得祖母的眼缘吧。”
像是忽然间想起了莫锦冉一般,笑问:“二姐姐和大伯母的身子,也不知道怎么样的,这几日我只顾着自个儿的小心思,身子又弱,一直病怏怏的躺在床上,也没去瞧瞧,也不知道大伯母和二姐姐现在还怪我么?”
黄氏安慰着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没人怪你,都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委屈,大家心里都只有疼的份,至于你大伯母和二姐姐想必也是懂这个道理的。”顿了顿,又瞄了锦好的脸色,才小心翼翼道:“你也莫要担心你大伯母和你二姐姐,你祖母今儿个刚刚发话,说是自个儿不便移动,又放心不下,让人将你大伯母和你二姐姐移到她的东厢了,怕是这时候,你大伯母和你二姐姐也该搬进去了。”
锦好听了这话,眉头一动,若有所思,却还是笑着点头:“祖母刚来京城,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想找大伯母和二姐姐说说话,也是正常。”
黄氏边笑边打量着锦好的神情,见她不是作伪,这提着的心算是才真的放下来,看着锦好,叹息了一下,才又安慰道:“好孩子,锦好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总有一天,你祖母会看到你的好的。”
锦好娇憨的笑道:“四婶子,你这是看自家的孩子,哪里都好,就是不好也好。”
一句话说得黄氏笑了起来,二人又说了会闲话,黄氏这才起身离去,来时的沉重心情一扫而空。
锦好坐了片刻,细细的将黄氏的话,又回想了半天,才吩咐两个丫头:“去,将我那套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找出来。”
雪兰一愣,随即应了下去,转身打开箱笼,心里却一个劲的狐疑:小姐今儿个怎么想起那套衣裳了,往日里要伺候小姐穿上,说什么都不肯,嫌弃太过华丽了,怎么现在又想着找出来了,不过倒也快手快脚的给找了出来,和云燕一起,伺候着锦好穿上。
锦好瞧着身上一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金丝薄烟翠绿纱,满意一笑,想必今儿个这身打扮,落在失意人的眼里,定然会刺的眼睛发疼吧!
对着铜镜,难得的上了点淡妆,粉面朱唇,眼眸灿若明霞,肌肤白润如玉,整个人显得素雅清丽……
仔细的瞧了瞧,又吩咐雪兰:“将那支镶嵌珍珠的碧玉步摇拿出来。”想来想,又加了句:“还有将长公主前些日子送来的玉镯子拿来。”
雪兰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姐今儿个要去见谁啊,这般仔细?”锦好是个懒人,向来不喜欢太过隆重,可是今儿个这打扮,怕是见皇帝也不失礼了。
锦好烟波流动,顾盼神飞,笑意在脸上跳跃:“我这几日,一心闭门谢客不说,连祖母那里的请安都给告假了,祖母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正是需要人解闷的时候,我这个孙女怎么着也不能躲了懒。再说了,大伯母和二姐姐伤了身子,我也该去探望探望,表表心意。”
明明锦好在笑,可是雪兰的汗毛却不知道怎么的就竖立起来,瞧着自家小姐的笑脸,怎么看,都有些毛骨悚然的错觉,冷飕飕的。
倒是帮着锦好绾发的云燕似有所悟,轻笑的接了话题:“小姐说得是,小姐可是德馨女子学院年年甲等优秀的学子,这规矩上,可千万别给人落了把柄。”说着,就手脚麻利的帮着锦好收拾好了。
锦好又吩咐云燕和雪兰准备了一堆的补品,两个丫头都提不动,没法子,只得又叫了个粗壮的婆子帮着提着,一行四人,目标显著的出现在莫老夫人的房门前。
锦好瞧着紧闭的房门,还有守在一旁面生的丫头,那丫头见了锦好过来,脸色就有些发白,神情也有些紧张,迎上来强笑道:“五小姐,您来了。”声音有些夸张,怕是整个院子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丫头的这番作为,让锦好心中的狐疑更大:这青天白日的,莫老夫人就关了房门,还让丫头守在门口,显然是防着有人贸然闯进去,而这丫头,故意提高嗓音,明显的是给里面报信。
她也不点破,只是淡笑着说:“还请姐姐通报一声。”
那丫头忙笑着应了下来,随手推来房门,反而却又将房门关了起来,云燕和雪兰瞧着那随手关起来的房门,脸色一沉,锦好却是眸光闪烁,神情越加的晦涩难懂,不过绝对没有怒气。
不一会儿,那丫头就又打开门,请了锦好进去,这次,没再反手将门关了起来。
莫老夫人的神情很冷淡,隐隐还带着怒气,似乎锦好的出现让她极为不快,也不知道是不是锦好的错觉,发现几日未见,莫老夫人是精神差了许多,整个人病怏怏的,而且更瘦了,之前只觉得隐隐成三角形的眼睛,此时已经完全是三角眼了,就连她的颧骨都有些突出,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操心的多了,还是担忧莫锦冉和王氏,导致夜不能寐,锦好进去行礼的这一会儿,就接连着打了几个呵气。
锦好恭谨的说道:“瞧祖母像是累了,那孙女就不打扰了,还请祖母好好休息。”
随即,又细声细气的说道:“这几日身子不舒服,也没来给祖母请安,还请祖母见谅。”
莫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才不阴不阳地说道:“什么见谅不见谅的,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你心中有个数,别忘了自个儿是莫家的人,就好了。”
锦好忙做出恭谨的模样:“祖母的教诲,孙女记下了。”
莫老夫人又打了个哈气,闭上眼睛,没有说话,似是体力不支的样子。
锦好扫了一眼,莫老夫人身边伺候着的两个丫头,一样面生,不是山谷镇时见到的老面孔,垂下眸子,细细的琢磨起来,嘴里却道:“听得四伯母和二姐姐搬到祖母院子的东厢来了,我让人炖了些血燕,这就过去瞧瞧,祖母您先休息,明儿个孙女再来看您。”
锦好的话落,莫老夫人紧闭的双眼骤然睁了开来,圆溜溜的看着锦好,哪里还看出刚刚的睡衣来。
“你大伯母和二姐姐刚刚换了药,才睡了,你就莫要过去打扰她们了。”
锦好摇头,笑语盈盈:“无妨的,祖母放心好了,我不会扰了大伯母和二姐姐的睡眠,我将血燕留下就走。”
莫老夫人横眉冷对,却是半点也不肯接受锦好的好意,断然拒绝:“不用了,你将血燕留在我这里好了,等到你二姐姐和你大伯母醒了之后,我后悔派人送过去的。”
锦好面上纹丝不动,依旧摇头:“祖母的好意,孙女心领了,只是礼到人不到,到底失了真情意,我和二姐姐是骨肉相亲,大伯母又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现在她们伤了身子,我自然要去看看,再说了,大伯母和二姐姐对我多有误解,若是我只是送了礼过去,人却不到,只怕大伯母和二姐姐还真的以为我对她们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到时侯,就是无事也要说出事情来了。”
说完,又笑吟吟地说道:“祖母向来最喜欢阖家欢乐,我们姐妹和好了,想必祖母也高兴了。”
莫老夫人还想再反对,可是锦好句句在理,她张了张嘴,却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只等闷着气看着粉嫩嫩如指头一抹春色的锦好,摇曳的离去,憋了半天,直到锦好跨出了门坎,才缓过气来,咬牙切齿:“黄鼠狼给及拜年,从来就没安好心。”
瞪了一旁伺候的丫头一眼:“你脑子进水了,还不跟去看看。”
那丫头倒也胆大,被自家的主子这般训斥了,也不急,反而气定神闲的应了下来,这才转身追着锦好而去。
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子松香味,其中还夹着中药味,知晓这定然是下人们担心莫锦冉和王氏闻不得中药味,想要熏香除去,可是屁股上都上着厚厚的膏药,整个人都浸在中药之中,哪里去的了……
锦好想着,对着一旁守着的丫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那丫头想出声,可是介于锦好到底是主子,而且是得罪不起的主子,迟疑着,这么一会儿儿功夫,锦好已经轻手轻脚的进去。
屋里的两个,王氏倒是真的如莫老夫人所言,睡了过去,而莫锦冉却神色怏怏地趴在床上,丫头正在伺候她用药,锦好瞧着她露出来的臀部一眼:虽然用了几天药了,可还是烂成一片,惨不忍睹,瞧这模样,怕是再好的药膏,也难恢复成原样了,这对爱惜自个儿的容貌,胜过爱惜自己生命的莫锦冉来说,想必是剜心窝的痛吧。
听到脚步声,莫锦冉抬头,看到莫锦好到来,眼里闪过一道阴鹜,随即笑容满面,眸子绽放出热情的光芒:“五妹妹来了,我正惦记着呢。”挥手,阻止了丫头的动作,极为自然的轻轻拉拉锦被,像是不经意的遮住了她露出来的臀部。
若不是锦好看的分明,又熟知她的为人,还真的以为自个儿跟她多么亲热呢。
锦好瞧着了眼莫锦冉半放在锦被中的手背,上面的青筋冒起,像是蚯蚓一般,不时的蠕动,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也难为二姐姐了,身上带着伤,还挂念我这个妹妹。”
锦好自个儿坐下,随意的就像是在自个儿的屋子里,动作慵懒的扶了扶头上的步摇,笑吟吟的道:“这几日,我未曾来看二姐姐,还请姐姐见谅,您也是过来人,知晓这时候事情多,而我这边又和平常人家不一样,长公主特意从宫中找了两个嬷嬷过来,专门交我礼仪,这不,一天折腾下来,浑身的骨头都散了,的确是心有余力不足。”
说着话的时候,锦好正无聊的摸着自个儿手上的玉镯子,态度慵懒,高贵而优雅。
莫锦冉被锦好的刺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好不容易忍住了气,又瞧到锦好头上的步摇,再瞧瞧她手上的玉镯子,双眼闪过深切的嫉妒,这个死丫头,她原以为当日瞧见的就是极好的东西,现在看来,那日的东西,在莫锦好这个贱丫头的首饰中,也不过是寻常,瞧瞧她头上的步摇,那是难得的珍品,而手上的玉镯子,更是通透晶亮,色泽绵延,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
莫锦冉打量过后,脸色不自觉的沉了一份,瞧着眼前打扮华贵,容颜娇艳,出落的越发清丽的莫锦好,即使莫锦冉恨不得将锦好碎尸万段,可是也不得不说,这个小贱人的颜色特别的好,尤其是盛装之后,不说男人了,就是自己对着这么一张标致的脸,都有种惊艳的感觉。
再想想自己,眼神中的怨毒就再也掩藏不住了,恨不得扑上去,将锦好一口吞下去才是:都是这个贱丫头,害她和母亲落得现在的下场。
虽然这几日,她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自个儿现在的模样,可是瞧着王氏,她就知道自己不会好到哪里去,王氏几日前,还是雍容华贵,可是现在却是两眼沉陷,眼下乌青,瘦的皮包骨头,看起来根本就没多少活人的气息,她和王氏都是受了一样的刑法,王氏成了这幅模样,她还能好吗?
对于骄傲的人来说,在敌人的面前露出自己的凄惨狼狈的一面,真比杀了她,来的难受,而莫锦冉正是这样的人。
这一刻,她真的恨不得将自己埋了,也好过在色彩鲜艳的敌人面前,如同凋落的花朵一般,用自己的灰败,衬托对手的鲜亮。
莫锦冉不想在锦好的眼里,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刻意避开她的眼神,锦好却抬着眸子,死死的盯着她,似笑非笑的,像是极为专注的欣赏她此刻的狼狈和灰败。
莫锦冉看到锦好这样的表情,顿时觉得自个儿在锦好的眼里,就是一条被刮了鱼鳞,刨开肚皮的死鱼,这种被鱼肉的痛苦,让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再发抖,抖的她五脏六腑,七经八脉都痛的抽搐起来。
她闭上眼睛,极力的忍住这种能够痛苦,可是那种痛就跟毒蛇一般,钻进她的血液,蔓延到她的全身,她愤怒,她生不如死,更多的是不甘——凭什么这个贱丫头和她的母亲那个贱人都攀了高枝,而她和王氏却沦落到连个丫头,婆子都能踩上一脚的下场。
凭什么?
她不服,她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