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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自处?第一次,我由衷地开始恐惧。
不会有人帮我到底,也没有人有这样的能力。
谁会爱我护我,谁会宠我爱我,谁会满含私心的赞赏我,谁会无微不至的呵护我?谁会对我不记得失?——在这个我没有一个亲人的世界里。
“玉公主,你哭了?”
我躲在床上,听见唐谦轻轻问我。赶忙擦拭了下泪水,然后笑,“没有,只是忽然有点头晕。”
半晌,唐谦没有出声,我以为她已经走了。却听见她低声说了句,“我听连环说了——哭一哭就算了,玉公主,这宫里面没有值得您一直哭的事情。若您一直哭,也就只有一直哭了。”
“你说得对,”我哑着嗓子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唐谦叹口气,“不想哭,就只有自己更强。”她喃喃,我不晓得她是对我说,还是对自己说。
我静静接口,“还要让自己没心没肺,无爱无欲,一无所有也就一无所失,唐谦,可是这样?”
她不答话。我趴在枕头上小声说,“我会努力那么做的,安安全全的,活下去。没什么难的,徐念喜,你从小到大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难道还会在这些山顶洞人面前丢脸吗。”
是夜,我跑到了外面,一个人看星星。天越来越凉,星星越来越亮。
原谅我这一次放纵吧,只怕未来,苦多甘少。
“你一个人在这里?”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来。
我回头,看见那个熟悉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酸。
“你怎么能一个人在这里?你是未来的晋王妃,这么没有分寸不知礼数怎么可以?一会儿就有侍卫过来了,你怎么解释?”
我听着他一如既往刻薄的教训我,心里居然暖暖的。他挑剔的那么多,让我感到了真实的那个我,那个很久很久以后普普通通,有点笨,有点傻的我。而不是众人眼中的玉公主。不用谨慎。
“你聋了?”
“我都没有问你为什么没睡——你不要总破坏意境,看天上。”
他抬头望着天空,眼睛像星子一样闪亮——只一眼,立刻又低头看着我,“你管我为什么没睡,你懂什么,看了也是白看。”
我不服气,却无言以对,从小到大我就不懂一个星座。
“你又懂什么?”我反问。
“谁允许你问我了?”
……
我不理睬他,自顾自的说,“你说人如果可以化身为满天的星辰,为这树木,为那远山,甚至夜晚的风,会是什么感觉?”
他不理会我。
我也不在乎他的答案,“有段时间我很向往那样,以一种坚硬的姿态存在,而不是现在这样短暂、脆弱、容易受伤害的形式活着。”
“你到底怎么了?”他问。
“我哪里奇怪吗?”我问。
他点头。
“哪奇怪?”
“原来你也会用脑子思考的。”
“讨厌,”我用手撑住下巴,“你这人啊就是一点不诚实,明明想表扬我,却偏偏不肯承认——告诉你吧,”我犹豫一下,然后道,“我要嫁给晋王了。”
“有人不知道吗?”他反问。
“有。”我肯定的回答。
“谁?”
“晋王自己。”我道,“我还没有跟他结婚,今天就有人——我的姐姐他的妾上门跟我耀武扬威,你说,我这个妻子窝囊不窝囊?”
“有什么不对吗?难道你要求你未来的丈夫只能有你一个女人?”
“也不是,”我呆呆的,“只是……他至少应该给我一点面子。”
“以后这些你都要习惯。”
“是啊,要想活下去,不习惯怎么成,不过我也不会亏的,”我看着他笑,“我不把心给他,他能奈我何,不会受伤。”
“你妒心太重。”他批评我。
我呆呆的,蜷成一团儿,“哪里使嫉妒,只是讨厌这样的行径,我没期待过爱情,也不会爱上那个人,你别笑我,是我那颗小小的自尊心受伤罢了。”
“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他将是你的男人,你的主人。”
二十一世纪这样的观点也四处都是,何况他呢,“女人只是爱情的奴隶,不是男人的。有爱,多么下作的事情女人都肯做,没有,死都不会管。”
“你不爱晋王?”他似乎觉得这个词有些奇怪,但是这个人显然乐于接受事物而非排斥,虽然他那个别扭的个性常常掩饰这一点。
“一点也不,”我看着星星,“恨得牙痒痒。”
“你还根本不认识他。”他提醒。
“是呀,还不认识他就那么羞辱我,可见其本质的恶劣——话说回来,”我回头看他微笑,“咱们算是有点儿缘分,总遇见呢。”
他冷哼一声,“谁跟你有缘分!”
“有也是孽缘,”我瞪他,“说话就不肯让人高兴——以后我嫁出去,可能就不能乱跑了,也许就再也不能遇见你了。”说到后来,自己言若有憾。
“回去,露水重了。”他说。
我站起身,低着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他忽然扯住我的胳膊,“你这个古怪的女人。”
我们就这样侧身各自望着前方。
“我不古怪,只不过太多女人对这种创伤秘而不宣。”
说完,我轻轻抽出我的胳膊,他也未加阻拦。
为谁风露立中宵。
我大婚的这天,不是个晴空万里的日子。观星象的全看走眼了。
这年的初冬,天气特别的寒冷,一场飘飘扬扬的大雪覆盖住了整个长安城,登上轿子之前我停顿了一下,用手轻轻的掀开盖头的一角,天空阴郁,苍苍茫茫的白。我深呼吸一口气,五脏六腑感觉骤然清爽,可下一秒又觉得犹有冰扎。
我浑浑噩噩的跟随着人们的步伐,听不清周遭的人在说什么,欢声笑语歌舞升平花团锦簇多了,也不过是噪杂。
今日,杨坚吩咐宴百僚,各有赏赐,同时大赦天下,要普天同庆。
我一个人独坐在新房内,截至目前未曾出任何差错已松了口气。
这几天我总梦见,在行礼的时候,我傻站在那儿不知所措怎么也想不起来该做什么,所有人都盯着我,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头大汗,杨坚吩咐左右把我这推出门外,乱棍打死。每个人都开始哈哈大笑,甚至我身边的人都在笑——柳言温柔的笑着,唐谦含蓄的笑,连环开心的笑,萱姨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我哭着求他们帮我,他们却全然不理睬我。这时候萧怡走出来站到他们面前,而他们聚拢到她身边。萧怡轻轻的笑着对我说:念喜,你假装我的妹妹,欺君大罪,要灭九族的——你说,是不是你害死了我的妹妹,然后取而代之?我哭着说不是。他们却都停止住了笑,冷冷的看着我集体说:就是你,就是你,你是个杀人凶手!萧怡脸色铁青:一定是的,你为了荣华富贵杀死了我的妹妹,天理昭昭,你逃不了。周围所有人齐喝:逃不了!逃不了!逃不了!
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走到了萧怡身边,搂住她,说,杀死这个骗子!一个贱民妄图嫁给我,乱了门阀,罪不可赦。
想到这里我又打了个冷颤:我居然在这个年代结婚了,而我的丈夫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屋子里火炉暖暖的,闪烁的光芒透过红色的喜帕,晃我的眼睛。影影绰绰,我也不知道多少个人在这里面,只是僵硬得坐在床上,一动不敢动,一句不敢说。
沉重的凤冠压的我脖子疼,双手冰凉的互相握住,却丝毫没有互相取暖的功能。
许久许久之后我猛然惊觉,屋子里面似乎人少了,不对,我明明没有听见有人吩咐什么,按照规矩似乎也要有一番吵吵闹闹才对吧?
一道阴影挡在我的面前,遮住了灯光。
我呼吸似乎停住了,只听见火苗“噼啪”的声音,清脆又飘忽。
我低下头,等待他为我掀开喜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