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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书架上随便拿了两本书,小心翼翼地紧张兮兮地下了丁家阁楼。www.pinwenba.com走出丁家,我舒了一口气。我姐站店门口望着我们呢,见我们出来了。她拎起四个水瓶吃力地走过来。
我们回到招待所。我睡在我姐的宿舍里,我姐找招待所的空房睡了。我翻了翻我借来的那两本书,都是武侠小说。内容没有一点现实性。写得神乎其神。主人公武功了得,一跳就跃上了山顶,双手一推高山夷为平地……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有这种高强的神人在,地球上哪还会有其他的人在?世界岂不到了末日?我对这些写得假而又假,神而又神的,漏洞百出的,天马行空凭空想象的东西不感兴趣。每本看了几页后就放下了。十几岁的我已经意识到——名分、权力比武功更有威势。我急切地盼着李走快回来。祈祷二杆子不要再为难母亲。
我做梦也没想到我在华亭没等来李走,却等来了一个比李走更大的兔子,更亲的人。我的大伯汪兴春回来了!他现在在西安某部工作,是团政委。这次来南京开会。会议结束了,他顺道回老家看望亲人。他先去芜湖看望了我姑妈。姑妈跟他讲了泰晴和水生的婚事。说泰晴悔婚了,要他站在我姑妈那边,劝泰晴回心转意,要他主持泰晴与水生的婚事。兴春大伯真是有见识的人,他没有听我姑妈的。说新社会婚姻自主。这事不能照老黄历办了。他说强扭的瓜不甜,不能害了泰晴。他支持泰晴悔婚。我姑妈抓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落了空。我和泰晴在招待所听了兴春大伯的讲述,欢喜地跳起来。泰晴请了假,我俩簇拥着兴春大伯回到邰桥。汪家大院沸腾了。人人以为兴春已死,没想到他还活着。他竟是地下党!他竟是大军官!照这么说来,我们家也是军属了。军属是拥戴的对象,谁敢欺负我们呀。族人们跺脚唏嘘兴春回来得迟了。
兴春大伯回邰桥的第二天,母亲叫泰换陪兴春大伯去看他出嫁在石桥的两个女儿。我、泰晴和母亲在地里拔草,母亲挨着泰晴,一边拔草一边问她在华亭镇的情况。泰晴承认李走对她有意思。母亲催她赶紧跟李走成亲。因为李走和泰晴都已经老大不小了。母亲也怕夜长梦多。可泰晴却嗫嚅着不肯。在母亲的一再逼问下。泰晴才终于说出,她看上丁咸基了。母亲问她为什么,泰晴说:丁咸基长的好看,又会拉二胡。母亲询问丁咸基家的情况。泰晴告诉母亲:丁家是开布店的。家里只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她隐瞒了一个重要的人——丁咸基的儿子,丁咸基有个四岁的儿子。丁咸基成过亲,因婆媳不和,不久前离了婚。母亲说:你傻呀,李走多好呀,又是区长又没成过亲。泰晴回嘴道:“二杆子是农会主席,也没成过亲,你为什么不答应他呢?”母亲没想到泰晴会这么说,这句顶嘴重重地敲在母亲的心坎上。过了好一阵,母亲才叹了口气说:“唉,有其母有其女呀。女人菜籽命呀。落肥田长得壮,落瘦田活得惨啊,你呀你呀,你要落到哪里呀?你是什么命呀?好看不能当饭吃,二胡不能撑你的腰啊。你要想好了呀。”
“跟他在一起吃菜咽糠,我也愿意。妈,你就同意了吧。”
“他真的是因为婆媳不和离的婚?我还要去访问访问。”
母亲去华亭镇做了访问。把丁家祖宗八代的事都访问清楚了。
丁家发家的老祖据说是清朝云南巡抚。他是科举进士。聪慧圆滑,步步高升。去云南前,他衣锦怀乡,辞别父母族人。几个族人投奔他。他带着这几个人去云南上任了。其中一个是他的堂侄。堂侄的父亲是巡抚的堂兄,曾资助巡抚读书,对其有恩。巡抚安排堂侄做了他的管家。另外几个人安插进衙门里,成了他的亲信爪牙。堂侄自视他家曾有恩于巡抚,趾高气昂。他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在当地为非作歹起来,不料激起民怨。众怒难犯啊。丁巡抚当众把他的侄儿抓来,列数他的罪行,打入大牢。判决发配安徽清水。云南的人不知安徽清水是何地。问:清水何地也?丁巡抚一本正经地说道:清水乃蛮荒之地。清水的蚊子大如鹅,打其三扁担,它才飞过河。把他发配清水喂蚊子去吧!
人都伸出拇指赞巡抚铁面无私,大义灭亲。云南人不知清水就是这位巡抚大人的老家。巡抚的履历上写的是祖籍安徽芜湖,云南人连芜湖都不清楚,哪知清水小镇呢?
执刑那天,巡抚亲自给侄儿带上特制的粗壮镣铐。斥责他咎由自取,要其改过自新。派遣衙役押解其堂侄服刑。衙役押着犯人先是游街示众。深夜后将其押到一个偏僻的河岸边。河里有艘吃水很深的船在等着他们。巡抚也在船上等着他们。衙役押着犯人登上船,巡抚交给衙役一封信,然后拱手离去。这条船由珠江出发一路北上进入长江。犯人出了云南后镣铐就打开了,犯人、衙役仰天大笑,他们在船舱里沿途观赏风景,好吃好喝着。船到了芜湖码头没有停,衙役没有去府衙交差。一直驶到清水镇,衙役去了丁家的族长家,他们把巡抚的信交给了族长。族长看后大喜,烧毁了那封信。连夜带着几个族人,把藏在船上的白花花的银子搬到祠堂。犯人把镣铐呈上,这镣铐竟是乌金。他们把这副镣铐熔化了打了一只香炉,摆放在祠堂里烧香用。用这些千里迢迢运来的银子在清水及其周边县镇买田置地,置办产业,那个堂侄一脉在华亭买了地,开了布庄。还在华亭镇镇东建造了一个很气派的十几米高的三层戏楼。丁家戏楼曾名闻大官圩。每年过春节时,丁家戏楼都请戏班来唱戏。丁家戏楼1938年毁在鬼子手里。丁家子孙在华亭镇繁衍开来,有的成了地主,有的成了商人,有的成了败家子。他们早就分了家,各自谋生。布庄规模越办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