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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这位定是大名鼎鼎的张明德了。

    “山野村夫何敢担个‘奇’字,十爷谬赞。”来人恭谨行礼,“草民张明德见过两位贝勒爷。”

    八爷笑而不语虚抬了手免去礼数,我却带着几分好奇上下打量他,“早就听说直郡王府有位神人,能知过去未来,执掌当下祸福,莫不是先生?”

    话一出口,直郡王和凌普便神色微动,我知道这话他们听到了,也就踏实不语,看戏似地打量着几个人。

    “九哥果然消息灵通,便就是他。”十爷拦下话头,带着几分兴奋,又指着十四说道,“刚刚才说十四弟能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呢!”

    “哦?”我略作好奇状,上前一步挡在八爷身前,“先生好一双慧眼。”

    张明德自有一套察言观色的本事,眼前人一身荣华,机敏通透,虽是笑语,可眼底却带着戒备,此一举便比十爷强去百倍,“不过是虚学了几年易经,帮人解惑释疑罢了。”

    “就不知天家的疑惑,先生解不解得?”八爷错开身子,与胤禟比肩而立,“今日先生来这里想是有话要说吧。”

    凌普拱手言道,“奴才原与张先生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如今在郡王府,所以特来拜会,又知几位爷在此,便过来请个安。”

    “草民素来听闻九爷风华过人,当年良地,一曲倾城某颇为神往,今日借了总管大人的机缘,企盼一睹英姿。”张明德话虽谦卑,神态却是不卑不亢。

    “是不是见面不如闻名?”我笑着环顾众人,自嘲道,“当年可是少年了得,若说倾城也担得,如今不过是存下这口气力,舍不得那万贯家财啊。”

    “九爷乃是贵人,他日之福不可限量,而您的死生机缘便在近身处!”张明德不紧不慢的说道,“您深谙富贵险中求的道理,所以眼下的富贵便是前事涉险所得,只是这今后的富贵……”

    我缓缓转过头来,笑已然收敛,神色间便如冰火两重,就连身边众人都感受到胤禟眼神之中的寒意,八爷更是诧异于这转瞬的变化,禁不住开口唤道,“九弟?”

    我却不去理会,只一步一步到了张明德近前,以略高身姿俯视着他,“先生可知今日这话性命攸关?”

    “九爷自有不可解之烦忧,区区无能不可解,但眼下的困处也许还有几分微薄之力,而您今后的大富贵,这几位望尘莫及!”张明德说完错后一步,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

    我也不拒只冷眼看着,其他几位面面相觑都被张明德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弄懵了,亦或者没懵只是有了自己的计较。

    倒是凌普觉得气氛尴尬,不得已出来打圆场,“既然今日有缘相聚,何不让张先生给八爷瞧瞧?”

    “就是,就是!”直郡王这才反应过来,讪笑着去揽八爷。

    我斜楞一眼,成功阻了他的动作,只拉起八爷便走,“有什么好瞧的?若是有这份本事,还不看出一份功名来,用得着一身布衣?!”

    八爷也不阻拦,随着胤禟向外走,脸上始终挂着淡然笑意,临出园子又听得胤禟朗声道,“你们两个还杵在里头做什么?咱们去良地喝酒。”

    十爷听得一头雾水,十四倒是机灵立马笑着行礼,拉了十爷便走,“哥哥莫怪,九哥最是个磨人的无端性子,咱们这便去劝劝他,赶明儿必然押过来给您赔礼。”

    直郡王也不好说些什么,正主儿都走了,何苦难为这些不成气候的弟弟,索性由得去了,待人走后这才回头问道,“先生可看出什么了?”

    张明德略一思量这才说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九爷的这场富贵虽不好得,但若得之必是贵不可言!”

    “不是八弟吗?”直郡王略带诧异的问道。今儿这场安排其实自己是想看看胤禩的造化,也顺带着替他和老九打个圆场,可谓两相周全,如今可倒好,不但被老九搅了局,更是被张明德搅了思绪。

    张明德微微摇头,只道,“天机不可泄。”

    直郡王暗气顿时涌心,一跺脚扔下这两人也走了。

    刚刚还热闹的园子,一时间便只剩下两人,凌普犹自说道,“都不是吗?”

    “都不是。”张明德似看着梅花出神,可话一出口便是洞晓天机的澄明。

    “还有机会吗?”凌普又问道。

    张明德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侧首看他,“我不明白,你这内务府总管一职因太子而得,却为何会出现在直郡王府?更让我不解的便是眼下这位已经失却帝心,依附他于你何益?”

    “你不是能知过去未来、执掌当下祸福吗?何苦明知故问。”凌普拢了拢外氅举步向外走去,“能看见的又有几分真?”

    刚走了几步,灵光一闪,太子!张明德刚刚说的是太子,难道……心虽如此想,脚步却没有半分迟疑,甚至与刚刚比起来多了几分轻快。

    “看不见的却最是狠绝。”张明德站在梅树前若有所思的盯着雪地看,须臾这才顺着小径独自离开,“古有云,‘灵山有木多梅’,这里果然是人杰地灵啊!”

    冬日难得的晴天,映得满园红梅傲雪身姿分外清凛,而人心亦是清凛……

    当夜,紫禁城,咸福宫。

    光影里坐着的母子,神色颇为烦忧,惠妃看着自己的儿子,感念多年之不易,便生出几分悲凉来,“你皇阿玛既然说出‘秉性躁急愚钝,岂可立为皇太子’的话来,咱们何苦再争?你是长子想来总会封个亲王,便守着这份尊荣也可得几分安乐的。”

    “额娘,儿子心有不甘啊,这多年征战沙场所谓何来?” 胤禔一脸落寞的说道,“皇阿玛即便喜欢毓庆宫那位,也不该将儿子生生踩在脚下。”

    惠妃闻言更是悲悯难抑,“到底是我连累了你,原本便不是讨喜之人。”

    “额娘不可胡说。”胤褆赶忙劝慰道,“儿子不得圣心,可不是还有八弟吗?终是额娘一手带大的,来日的富贵自然不会亏负于您。”

    “那些我没有期颐,只望你好才是。”惠妃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额娘这辈子就只有你,也只有你了!”

    “额娘……”胤褆有心想说又怕更添烦扰,可有些事情若不和额娘商量,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今儿约了老八和老九去园子里赏梅,原想着让张明德瞧瞧,没想到他竟然说老九来日富贵险中求,或可……贵不可言。”

    惠妃一愣满腹心思都被那句贵不可言摄了去,“你怎么看?”

    “儿子想着也不是没有可能,老九如今最得皇阿玛青睐,先不说他额娘出身高贵,单是长子一出生就封了贝子也是从未有过的恩典。”胤褆提及此感念自身更觉前途黯淡,“更不消说那些宫里赏下的东西,银狐的裘绒、紫金的手炉,连带着用碳都是上好的贡碳。”

    惠妃听胤褆如此说,心里也是存了私心的,自己再无争也不想儿子受半分委屈,“今儿的话可还有旁人听到?”

    “内务府总管凌普也在,老十和十四陪着老八一处来的。”

    “凌普?”惠妃绞着手中的帕子,心生不安,“那凌普不是胤礽的奶公吗?怎么最近你们倒走动勤了?”

    “凌普本家的侄子在军中供职,前阵子出了点岔子,老八便来托付一番,这才有了走动,儿子既然想要扶持老八总要做些样貌出来。”

    胤褆安抚的说道,“那凌普虽是皇阿玛用来照顾扶持胤礽的,可那种人最会审时度势,太子被废总要找个靠山才好行事。”

    “你没觉得他如今依旧是内务府总管……”

    惠妃没有把话说完,可胤褆却听明白了,心里一惊,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那……今日之事该何如?”胤褆万般懊恼,只道八爷得百官拥戴,那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对于凌普也就没了防范,如今竟陷在了两难之地,莫不如……

    “儿子得了些耳闻,说是老八、老九关系不一般,今儿原想着打个圆场,好歹也算是与他二人交好,可冷眼旁观他们心有嫌隙,各有各的打算,从我那里离开原说是一道喝酒,哪知道离府不多时便分道扬镳了。”

    胤褆压低声音说道,“这嫌隙好似与老四有关,既然今儿这事横竖瞒不住,倒不如咱们先发制人,上个请罪的折子,顺带着参老四、老九行为不检、秽乱宫闱?!”

    一句关系不一般已叫惠妃心惊,没成想又牵连到了老四,惠妃心里一声哀叹,顿时想到了自己那风华绝代的表哥,若当真如此胤褆的想法只怕行不通,遂喟叹一声劝道,“这等事避讳还来不及,你却巴巴赶去说,惹你皇阿玛不快,便有你什么好处?”

    “额娘,若是老九贵不可言的话传到皇阿玛耳中,我这个牵线搭桥的人可有好处?”胤褆心生烦躁,一时间越发觉得自己无比蠢笨,连带着将张明德引荐给自己的三爷也怨怪起来,“老三着实可恨。”

    胤褆那里正在暗气暗生,惠妃这头却已经醒神,这多年皇上对胤禟莫名的好感,一下子有了缘由,细想想老九那眉眼神态,连带着一曲倾城的风华,恍惚间竟如此像容若,皇上对表哥的愧疚亏欠,是不是都转移到了这人身上?!

    倘若当真如此,那今日之事便不能如实陈奏,不行!自己不能让不明所以的胤褆触碰逆鳞,心下一横张口说道,“你将张明德的原话说给我听。”

    胤褆一愣,却在见到惠妃坚定地眼神后,原原本本一字不差的陈述出来,就连众人的神态表现也一一道来……

    惠妃听得仔细,不时微微颌首,到最后径自思量并不理会胤褆一脸的探究,许久这才开口说道,“你皇阿玛既然说你秉性躁急愚钝,咱们何不利用这一点将自己解脱出来?”

    “解脱?”胤褆越发糊涂,自己这位额娘多年来并不是非争宠,也最是不喜权谋算计,平日里只安静处事,如此恬静安详的一个人,为何今日提到这些竟如此笃定?!

    “你挑个时机,最好是你皇阿玛心神不遂的时候,把张明德说的话原原本本说给他听,记得话要说的恳切憨实,切不可露出一丝倾向,只对事不对人,更不要带出你的判断。”

    “最好把引荐给你的人一并告诉你皇阿玛,这事他也要担上两分的。”惠妃抬手握住胤褆的手腕,目光殷殷的看向胤褆,“只不过……对象不是九爷,而是八爷!”

    胤褆听得这话暗自一惊,下意识便要挣开,却不想惠妃紧紧抓住并不卸力,“额娘糊涂了吗?这不是害了老八?!”

    “糊涂?!”惠妃眼神凌厉,透出一股子强势来,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温婉,“对于老九即便你说了,皇上也不会怪罪的,他若是有那个心思又怎会去西藏平乱?!留在京里,左右还建不得功业,非要到那凶险之地?”

    此话一出,胤褆顿时泄了气力,皇阿玛对胤禟的偏爱大家有目共睹,就连被废的那位也是心有戚戚,如今单凭这点好似……“额娘言之有理。”

    惠妃长出一口气来,这孩子总算是听进去了,便放缓口气徐徐说道,“可今儿这事没个人担下来也不行,毕竟凌普在那里,他与你们怕不是一条心,至于和太子是不是一条心,眼下还不好说,就冲着他如今还是内务府总管,便不得不防。”

    “大家都看到、听到了,若是这样说只怕……”胤褆露出几分犹豫来,“儿子怕不能自圆其说。”

    “你放心,老十还有十四都和胤禟交好,如果他们出口相辩就会将胤禟牵扯进去,到时老八也脱不得干系,他们再糊涂也要权衡思量。”

    惠妃说到此处忽觉一切难题可解,人也轻松了几分,放开胤褆斜靠在绣墩上,继续说道,“至于凌普嘛,这两天会有人去和他夫人见面,当初的救命之恩也是时候偿还了。”

    胤褆略一思量也觉得惠妃之言可行,烦躁的心也平复了许多,“额娘的话儿子晓得了,这就回去将张明德看管起来。”

    “这阵子不要再和老八走动过勤,终不是嫡亲的兄弟,他若成了事未必会想着咱们母子。”惠妃叮咛良久这才放了胤褆回去。

    宫室之内烛影摇曳,斜倚在榻上之人,陷入如斯回忆不能自拔。表哥,对不起,我又要拿你做文章了,这多年若不是他顾念着你,我这里只怕早就孤影清冷,斯人憔悴。

    如今,你就再帮我一次,让胤褆平平安安躲过这一劫,莫要成为兄弟阋墙的牺牲品,即便受到皇上厌弃也好过成为众矢之的,我只求他闲散安乐便好,其他的都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我这里因为张明德没有说出八爷什么大富大贵的言论暗自窃喜,却又因为出府后他在我耳边轻语的话而烦躁不已。

    “胤禟,两江之事我不是不能为,可那里是你万分凶险求来的富贵,我不想越过你让你难做,若不是愿就不要勉强,人各有命我自己面对就好!”

    说罢便撤了身子疾步离开,徒留我一人立在当街,愣愣望着远去的马车纠结……

    八爷,你可知,西藏漫山遍野的格桑花有多美吗?

    八爷,你可知,格桑花的花语便是惜取眼前人吗?!

    八爷,你可知,千里飞驰,在我醒来时和衣而眠,在我眼前的那个人便是他啊!

    八爷,你可知,四爷并不知道皇阿玛与容若之间的过去,当我问他怕不怕的时候,他平静的说出不怕,我就知道这个人值得我惜取。

    记得有人曾说过:

    懂你的人,会用你所需要的方式去爱你,一如四爷。

    懂你的人,爱得自如,你受得幸福。

    不懂你的人,会用他所需要的方式去爱你,一如八爷。

    不懂你的人,爱得吃力,你受得辛苦。

    两个人的世界里,懂比爱,更值得珍惜……

    我很贪心,想要找一个能够懂我的人。请不要怨怪我,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笑着递给我纸条儿的人,永远是那个于烟雨中走来的执伞之人……

    世事果然难料,当我一人纠结难安之时,紫禁城内已是风波逆转,我原本只想将八爷所受的伤害降到最低,哪成想竟会适得其反,果然是知天意逆天难,从来不由人……

    而我和四爷也将陷入不可知的漩涡之中,拼却一生气力只得一室无音,呜呼哀哉……我们从来都是棋子,我们从来无力抗争!皇权面前,谁才是真正的赢家,谁又是败去的流寇?!

    作者有话要说: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个小时,也不知还算不算数,上了榜单却因为出差而不能及时码字,草青万分焦急,原本想着今晚拼命也要完成字数,到最后也只写了这一万字,哭啊!没赶上零点之前,愧对绯尘啊,愧对各位亲啊!

    有板砖尽管砸过来吧,这次我不顶锅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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