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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从很多年以前开始,在名义上总理朝廷一切政务的正式朝会,其实已经沦为了大人物勾心斗角,ia人物折腾闹剧的表演场,虽然在场面上闹得很是jing彩热闹,却根本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
而散会之后在偏殿召开的军机处会议,才是这个帝国真正的决策中心。
踏进南书房的槛,一股淡雅的檀木熏香顿时扑面而来。完颜德昭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头脑清醒了许多,环顾装饰朴素的室内,在挂着“一团和气”楷书条幅的墙壁下,众多朱紫华服的官员们早已毕恭毕敬地跪了一屋,在皇帝面前连头都不敢抬,一切似乎都和过去没什么两样。
如果朕的天下,也能永远和过去没什么两样,那可就太好了
年轻的皇帝在心中默默地如此自嘲着,口中却只是淡淡地吩咐他们起身奏事。
于是,诸位官员纷纷从水磨汉白yù地砖上爬了起来,却也不敢回身坐下,只是垂头靠墙立,同时从各自宽大的袖子里,仿佛变魔术般地翻出了一本本奏折,依次朗声诵读起来。
当今的军机大臣一共有四位,一名汉人,三名满人。此外还有六部尚书和一些职位较低的书记官出席,不过他们在这个会议中基本上没有多少发言权,只是列席以备咨询而已。
和刚才的大朝会一样,本次军机处会议的主题,依然是边防和财政这两项至关紧要之事。
“……康德二年,即去年,朝廷岁入折合白银约为三千一百五十万两,预定支出却高达五千六百万两。再加上前年北伐燕云失败,靡费军饷多达一千七百万两,户部历年存银至此彻底告罄。即使如此,朝中六品以下官吏的俸禄,仍然被迫迟发一月,减发四成,京营禁军的军饷也拖欠了五个月。至于边境诸军的欠饷,更是普遍达到了八至十个月……因此,自从今年以来,各地驻军哗变频繁,逃亡日盛,朝廷官吏也是牢a满腹,不肯尽心办事。若不能尽快筹到款子,只怕是立刻就要祸生俯腋……”
四位军机大臣之中唯一的汉臣,文华殿大学士费立国手捧厚厚一叠账册,对着皇上朗声启奏道,神情憔悴无比。从皇帝陛下的视角遥看过去,似乎满纸尽是触目惊心的鲜红赤字,“……臣虽已绞尽脑汁、转移挪腾,但实在是难为无米之炊。请陛下恕臣理财无能之罪,速发内帑银五百万两,以解朝廷之困……”
所谓的内帑,其实就是皇帝的i房钱,由内务府负责打理,户部官吏无权a手。
既然是皇帝的ia金库,那么就必然会得到皇帝陛下大幅度的优惠政策。所以,这内务府素来就是京中最最有油水的衙哪怕是南迁之后也不例外——天下最好的矿山、工场,乃至于许多盐田、海关,还有上百座分布于江南膏腴之地的皇庄,不管是合法管辖还是非法强占,总之都被内务府的税监把持着。
由于监管不得力,这些产业的实际收入,多半都被下面的矿监、税监、织造监和内务府各级官员侵吞,但就是上缴给皇帝充作内帑的那么一ia部分,也足以和户部每年的总岁入基本看齐了。
既然皇上给自家攒了这么多的i房钱,都比国库还要充盈了,那么户部的税源自然会不可避免地萎缩。
因此,朝廷一旦出了财政危机,诸位朝臣们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请皇帝拨发内帑来填窟窿——这天下江山就是你家的,有了亏空你不掏腰包填上,又该让谁去填坑?
只是这动人钱财,就有如夺人命,即便是皇帝也绝不例外。一听到费立国这老东西居然又想打皇家内库的主意,年轻的康德皇帝当即就不由得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予理会。
文华殿大学士费立国,这个奉了三朝天子的老臣,是康德皇帝最为讨厌,但又最离不开的大臣。
虽然年轻气盛的康德皇帝陛下,非常厌恶这厮一直开辟不出新的财源,却老是打着自家ia金库的主意,但若是换上别人去管理财政,却也从来都只会把事情办得更加糟糕,将财政亏空搞得更加严重,往自己口袋里搂进更多的款子,然后同样哭哭啼啼地来求自己发放更多的内帑……
与之相比,费立国虽然讨厌,还经常倚老卖老,但至少为官尚属清正,管理账目也比较jing明——让他帮自己打理财政,最起码前来讨要内帑的次数会少一些。
分——割——线
事实上,有一种关于权术运用方面的说法,认为贪官应该比清官更好用才对。
完颜德昭在读书的时候,就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
古代有个大臣,曾经耸人听闻地劝谏他奉的皇帝要用多贪官——因为想要别人卖命,就必须给人家好处。直接给钱的话,财政压力就太大了,所以只能给他权力,让他去搜刮民脂民膏。
而贪官的权力来自于皇帝,为了保住自己的好处,就必须忠心维护皇权。假如他贪污了之后还不听话,就可以立即捏住他贪污的把柄,直接用贪污的罪名把这个反骨仔干掉。
但反过来,若是任用清官的话,这些清官必然深得人民拥戴。就算他不听话,也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借口除掉他。即使是强行除掉了,还是会有引来民情a动的危险。所以必须大量地用贪官,皇帝才可以随意清理官僚队伍,将任何一个人的把柄都捏在手中,使其成为清一è的铁杆拥护者。
那位古代皇帝听了这个新鲜的说法,感觉有些道理,但又担心贪官搜刮太狠,招惹起民怨,没法收拾。
而进谏的大臣就说,遇到这种情况,陛下完全可以把那个贪官给宰了,为民伸冤然后再把他搜刮的民财收缴上来,从而不负搜刮民财之名,却能得搜刮民财之惠——这就是玩权术的艺术
当初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完颜德昭曾经拍案叫绝,以为这就是帝王之术的jing华所在。但是等到他真正登基即位之后,才发现实际情况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在完颜德昭登基之初,清理反对派党羽的时候,曾经命人查抄了一家以豪富闻名京城,至少有三四百万两银子家资的大贪官,本以为能够大发一笔。不想在抄家之后,居然只上缴了很少的一点儿零碎银子、铜钱和古玩,折合总价不过三万余两就连这个贪官在城外置办的几座庄园,也全都不翼而飞了
哪怕他在盛怒之下,一连打杀了三四个前去抄家的卫,也无法拷问出那些失踪赃款赃物的下落——因为这会坏了规矩,牵出从中分润到油水的一堆大人物……下场绝对会比被皇帝打死还惨……
所以,一旦贪污成了风气,搞到了哪怕杀掉贪官也抄不到钱财的份上(钱都被抄家的人给i分了,并且宁死也不吐出来jia给皇帝),这一套看似jing妙的权术,也就成了大笑话——既然你的策略就是大用贪官,那么又该从哪里去找一批不贪的人帮自己搂钱呢?又该到哪里去寻找一批公正廉明的人来审理贪官呢?
若是皇帝自作聪明,一味地养贪权,反倒排斥清官,其最后的结果,往往就是整个朝廷彻底失控,皇帝身边的人迅速被贪官收买,一切耳目都被贪官蔽,既听不见民间的抱怨,也抓不住贪官的把柄。
就算这位皇帝抓住了把柄,想要宰掉一个贪官,满朝文武也会立即联合起来bi宫,甚至能把皇帝给bi得退位——既然人人都在大肆贪污,把贪污捞钱变成了惯例,又怎么能容许皇帝破坏规矩,以贪污的罪名来杀人呢?若是纵容了这一“歪风邪气”,谁晓得下一个挨刀子的会不会是自己?
——把贪污变成官场常例的后果,就是根本没法反贪了反贪就是找死不反贪则是等死——如果对贪污不加以任何限制的话,最终必然会搞到民怨沸腾、揭竿而起的……
由此可见,违背伦常的歪邪道实在是走不得,否则就跟吸毒似的:一时的爽快,带来无穷的灾难
综上所述,哪怕是对于一位需要玩权术的皇帝而言,清官也终究还是比贪官要好的。
非常遗憾的是,完颜德昭发现自己身边已经找不到几个清官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