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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兵是个有志的青年。睍莼璩晓”因这话题敏感,艾椿没有多说。
“我们县旅游资源丰富,县报要扩大版面,对外招聘新闻人才,我把这事高诉了杨兵,他还是喜欢他的新闻专业。”晓雷热切的说。
这五天里,每天都是新鲜的,来之前这里下了雨,第二天晓雷带着艾教授和小白去林中采鲜蘑菇。第三天陪同郁文去县城医院做例行身体检查,因为艾教授第一次去,院长中午设便宴款待。
第四天艾椿推着郁文的车去晓雷家的自留地,自留地约三亩多光景,种了麦子,同周围的麦子相比,麦杆略显矮瘦。麦田里有位农民样的中年人正在除草,郁文说是晓蕾雇请使用的工人,负责耕种、施肥、除草、收获。
“晓蕾坚持不用化肥和农药,用传统的土肥,今年晓蕾同这里一家养猪场签了合同,购买猪场的猪粪,以后的庄稼会好一些。我们吃的面食和大米,基本上是自己生产的。晓蕾说,这附近有位工程师放弃了在一家企业的高薪,回家务农种田,搞绿色农业,供养两位正上学的女儿吃安全食品,他自己的身体也明显好了。我为什么不能用安全食品侍奉老爸?这就是她不去小妈那里的原因。这两年晓蕾还把自己生产的绿色粮食寄给林飞,林飞高兴的什么似的。”
艾椿教授深为叹服,第五天旁晚,远方伍教授发来短信:本月二十六号,是我们结婚十五周年,盼能来寒舍一叙。
艾椿教授同伍先生是从未谋面的挚友。当初伍先生同年龄落差四十岁的家政结婚,外界估摸两人的婚事不过是兔子尾巴,能维持两三年就不错了,结果是:
已结同心十五载,晨婚阵地一堡垒。
伍先生的老少倾城之恋,郁大夫听艾椿细说过。
“本来我想在等小柳放暑假后,一起去伍先生那里的,既然是他们十五周年婚庆,我是必须去的。明天我就要告别你们这块宝地,暑假我同小柳争取一起再来。”艾椿说。
“那也好。这次烦你老远来我这里,还要同你商量两件事。一是晓蕾大妈的骨灰盒,现在还在晓蕾大爹身边,他带到了老年公寓,老年公寓两人一间,可你把骨灰盒放在房间,别人知道后有没有心理障碍就难说,这总不是个办法。我在这里买了一块地,是作为我百年后的归宿处,下午我带你去看看,依山傍水向阳处。我想让晓蕾大妈的骨灰盒落葬在这块地上,她大爹百年后也同他老伴归到一起。这意向我已经向晓蕾大爹透露过,烦你回去抽时间去一趟晓蕾大爹那里,把这事落实好,以后我让晓蕾去迎她大妈的骨灰,让这个苦命人入土为安吧!。”郁大夫说。
“这可是好事,干脆以后我也来吧!借你这块地,埋掉我这一百零五斤化成的一对灰,能在上面栽棵树更好!”艾椿教授不无感慨地说。他想到十多年前老伴过世后买了桌面大的墓地,竟花去近三万,限期是二十年,再过几年又得花钱,自己在世时花自己的钱,一旦自己翘辫子后,就得花活着的亲人的钱。平头老百姓死了再花钱实在没必要,最好的是深埋地下,大地是人类的慈母。不像大人物活着时就在考虑最后归宿在哪里,可他们常常是愿不随己啊。蒋介石一心要做孙中山的邻居,没想到归宿到台湾,*怕是不会想到归宿到京城闹市。九二共识的一方缔结者辜振甫,生前很看不上自家的一块台湾屏东贫瘠不毛地产,没想到百年后他就落户在这里。只是许世友终于随生前心意,回到故乡大地,并依傍百年生母,依光家乡日月。
“好啊!我们在那个世界悠游一起,这真是‘生前常相思,死后复来归’。就怕你的小柳老师不同意啊,我可是欢迎老友百年后都来聚会。”
“我的时日不多,人的最大悲剧是要老病,前列腺、心脏病、骨质增生等老年病我都有一点,精气神日益衰退。老少因缘最大的敌人是一方的老者一定是不可遏止的老去!”艾椿语调有点伤感,“况天各一方,这阵想得最多的是想同她一分为二。”
“十年多的老少旅伴,可不要轻言分手。”郁大夫说,“*曾经大讲过海瑞,要大家学习海瑞精神,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可是不久他又坦承,‘可能真的出了海瑞,我又受不了’。真的小柳同你分手,你可能受不了吧?”
“一旦阎王把我这个猴子请走,留在世上的可能会更难受。”艾椿说。
“你们这对猴子已结缘这么些年了。”郁大夫很感慨的说,“不容易啊。虽说你们不是第一个站起来猴子,但在不宽容的环境里能站稳十多年也算是优秀的猴子。只要你把感情当事业来做,就不要太伤感。”
“十多年了,我却还没能有个猴窝,房价太贵,小柳还住在学校简易的单身宿舍里,我有愧啊!除了放弃别无它途,可刻骨铭心的牵挂又真的放不下啊。”
“若论恋情,不意味着双一定结合,结合可贺,分开亦不一定可悲,这其实是个得失问题。人进入老年后,有两个问题要明白,一是明白活在世上的时间不会很长,二是明白这个世上有我无我无关大局。明白这两点,你也就心怀淡定,免了许多的牵挂。”郁大夫想了想说,“早先我建议你写一下老少感情的,动笔了吗?”
“没有。倒是我那位朋友秦根曾说起,要写他的感情生活,自诩他同女人之间就是一部长篇,说进入构思就激动得不行。我没有鼓励他,也没有泼冷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米勒说,‘在这个世界上写作没有它的位置’,更何况写的是不受我国传统所容的老少情呢?”
“我看过一篇东西,写人同狗的生死感情,很不错。”郁大夫抱起艾椿带来的小白狗,“难道老少间的真挚之情还不如人狗的关系?”
“现实就是这样啊!”艾教授给小白狗喂两片饼干。
“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你回去找到你的弟子杨兵,问他能不能离开殡仪馆,晓蕾说这县里招聘市报记者,这倒是个机会,我不是不赞成他搞殡葬业,觉得人才可惜了。只要专业上过关,人事上没问题,我那在县医院当院长的学生同县一把手是老乡。”
“如能这样是件大好事,殡葬业收入可能多些,但对杨兵来说毕竟是牛头不对马嘴,所学能所用才是人尽其才啊!”艾椿望着不远处的一家厕所,后墙不是由砖砌起的,而是用一根根结实的原木迭起。这些原木本可以成大厦的栋梁,叹息人才的不遇之殇。
至于晓蕾同杨兵的事,艾椿也就估不透前景如何,早先郁大夫是没有松口。两个年轻人隔山隔水时间一久,就难说了,时间是最厉害的消蚀剂。不过晓雷心里有杨兵吧,杨兵可能心里还装着对方,对自己的学生艾椿自以为还是了解的。
艾椿教授是装着散步离开山村的,旅行包由晓蕾背着,原本是要瞒着小白狗的,可不知是什么原因,出门时小白狗拼命从郁大夫怀里挣脱,紧紧的跟着艾椿。艾椿上了县医院院长派来的小车,从后视镜里,艾椿还看到小白狗跟车狂奔的疯狂。
艾椿教授无力的靠在车椅背上,他自己也觉得也是条流浪狗。
来的时候带着小狗感到麻烦,走的时候没了麻烦,看似轻松却多了一份格外的沉重。人一生中什么时候轻松过呢?轻松就一定愉快吗?麻烦还要轻松?日本另类画家奈良美智说:“比起快乐的事,更想要真实体验痛苦地活着的感觉。”
从老友郁文哪里回来的第二天,打开自己的网站后,发现有“槛外人”的回帖:
先生:为求得内心的清净,自设一戒,戒网络,当然不是绝对的解。因此不问虚拟世界久矣。上星期为给本寺主持查佛学资料,方进入网络,查完资料后,又受诱惑,访问了我心里有的几处网站,方见近一年前先生的发给我的帖子,不知您的那位朋友的女孩如愿否?恕我唐突,不知是否是先生的那位女弟子?不论谁吧,假如铁定把自己交给佛门,而现在仍无去处,请您同她去武汉莲溪寺,去访我曾经的肖贝师傅,她会给以具体帮助。您不必再回帖,因为无特殊原因,我肯定又得关闭一阵虚拟世界。顺颂大安。
贴上留下了肖贝师傅的手机号。
“小妹还想出家?”接到回帖后,艾教授立即问多副教授。
多副教授没吭声。
“人家回帖了,你看怎么办。她要是留下来,做留下的打算。要进佛门,那就带她去师傅那里,是武汉莲溪寺。你在武汉读了四年大学,对那里一定很熟悉。”
“哎——”多副教授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一直没有再提她去丛林的事,可是上星期她突然对我说:‘爷爷,我啥时候能还母亲的愿呢?’如果这样的话,就让她去吧!天要下雨,没办法。本来我女婿想让她去他的企业学技术,女婿是哪家企业的技术部门经理。”
“那你带她上武汉去一趟,考察清楚,不行的话,回来说服她到你女婿的企业学技术,自食其力也不错。”
“你不去怎么行?要是路上再碰上那伙歹徒怎么办?”
艾教授笑说:“你把我当成你的一身武艺的姨侄啊?要是你老伴的妹子在这里也就好了,让她陪我们走一趟就保险。不过我们不必小心过份,现在虽然有些行路难,但是基本上还是荡荡乾坤,清平世界,不用捧卵子过河小心过头。我陪你们走一趟。”
说走就走,可是走的那天早晨又出了故事。上午八点车次,六点半艾教授就吃完了早饭,然后关上水电煤气各个总阀,再在保温杯充好滚热的茶水,这就在家等着那二位,可是到了七点还不见动静。这时女婿开车来了,艾教授一惊,这么早来有啥事?女婿问怎么昨晚电话手机都打不通?一检查,昨晚同柳留梅通完电话,座机的话筒没有放实,而手机已经没有电了。他让女婿给手机充电,自己立马去多副教授的家,只见两人相对坐在那里,落难妹的眼红红的,已经戒了烟的多副教授在默默抽烟。
“没看几点啊?是不是不去呢?”艾教授急了。
落难妹站起来,背起一个包,扶起看样子软软的多副教授。
“是不是不舒服?”艾教授问。
多副教授摇摇头,一看壁上的挂钟已七点十分:“怎么这样快?得走了,别误了车。”他从她身上接过大挎包。
“先别急,水和煤气的开关检查一下,总阀给关上。该带的衣服不能少。”艾教授说,他完全理解这两人的情绪,想当初自己送女弟子南下时的那种似有生离死别的情景。
“都检查过了,该带的都带了。”落难妹轻声说。她让两位老人先出门,然后锁上门,又推了推门,证明门已锁紧,才把钥匙放进自己的小坤包,然后走在两位老人前面下楼梯。有一回多副教授下楼,不小心下快了,往前倾倒,幸而落难妹眼急手快,在后面拉住了他。这以后,每回出门下楼梯,她都是走在前面,即使后面的人前倒,她就能挡住。
艾教授的女婿立即发动车子,到车站时已在检票。这比当时艾教授送柳留梅南下时的狼狈相好多了,两人小跑登上车,列车轮子就滚动了,艾教授累的就坐在过道上。但送离的心情是一样的。
三人在路上花了两天半时间到达武汉,可是要找莲溪寺还真有点费劲,到了东大门,问了几个人,都说不清楚怎么去莲溪寺。这就像上回艾教授带女弟子去虞山,找柳如是的墓地一样不容易。
“我说老兄,你在这里的四个春秋除了上课吃饭,就是睡觉?这莲溪寺号称武汉四大佛教圣地之一,这四年大学生活中你就没到此一游啊?”艾教授接过苦难妹递上的保温杯,艾教授有个臭习惯,饮水必须是热的,夏天也是如此。一路上这保温杯都是由苦难妹背着并始终使杯里有热水,这就很难为她,也可看出这女孩的体贴。
“实话实说,只是毕业时等待分配工作当口,去了其中一个地方。那时除了上课就是企图单枪匹马编唐五代诗词字典,周末和星期天全部砸在里面在,哪想到游什么景点。”
“知道,你这高材生就是这样练出来的。这逛景点同恋爱是相关的,那时我们没想过谈情说爱,而政治运动又太多,一不运动,就抓紧时间找书看。”
后来总算巧遇一位小尼,问她才知道去莲溪寺的路径,并非是阳关大道,而是走并不太宽的路,从一个侧门进入,进得里面四处静悄悄,同少林寺的现代商业喧闹形成太大的反差。放眼望去,是一哇哇绿色菜园,生机盎然,可见这里的佛门传统气息还很浓,自食其力,原是佛祖的基本训谕之一。完全靠着百姓养活众多僧尼道士的宗教,不仅不受社会人们尊敬,还可能要给社会制造麻烦。
艾教授给肖贝师傅打了手机,听得是一位少女样的声音:“找我们师傅啊,你们从什么地方来的?有什么事?”
艾教授说:“受您的师傅的一位高徒的指引,专门从远地来拜访您师傅的。”
“请问贵姓?”
“不敢,卑姓艾,草叉艾。”
一会对方回话:“我师父有请,请您在门口等着,我去接您。”一会来了位小尼,带艾教授们曲折到了一处绿树掩映的一栋平房。
一位大约五十多岁的女尼接待了他们。艾教授同她握手时说:“肖师傅,很荣幸能见到您。”
“静能已经给我来电话,说是你们要来的,一路辛苦了。”艾椿这才知道“静能”是网友“槛外人”的法号
“您的高徒善解人意,且乐于助人。”艾教授说。
“听她说,她曾经听过您的讲座,也算是您的学生。”
艾教授这就想不起来了,但佛门规矩,是不能随意打听身在婆提树下人的前情现况的。难怪“槛外人”的回帖有几分温意。
肖师傅让刚才引路的小尼带着落难妹出去看看寺院景致,然后她听了多副教授介绍了落难妹的苦难人生和她奔佛门的原因和决心。
肖师傅不时轻轻点头。艾教授在一旁有意无意的打量肖师傅,精神中似有一种特别的宁静和勘破人生迷局的大智慧,她的脸型总使他想起另外一个人,遥远记忆中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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