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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渊就懂了。
清艳如静卧女子,深致如淑人君子,才谓绝配。
素衣擦床而过,夜子硕撑起女子身子将她环在怀里,晚渊顺势撩袍坐下,搭上女子轻挽衣袖露出的手腕,只是在触上一刻,整幅眉目便沉了下来,背着二位长老目光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跟前的男子。
脉里阻塞,毫无生机可言,是五脏全损之象。他从未探过如此脉象,心中凉寒,一脸更是诧异,再顾不得礼数,一把撩起女子的衣袖,差点窒了呼吸,更是难以置信的又撩起另一侧的衣袖,双膝,终在注意到那腰部被贯穿致命的伤口时,浑身一震,终于领悟。
没有一处的完好的肌肤,真正的伤痕累累。
这样一个公主的身体。
“綦瑧……”晚渊轻颤出声,连连摇头。
夜子硕默默地点了点头,只是把她抱紧,“我知道。”
“……她是你的骄傲。”良久,晚渊很缓慢的吐出六字,轻放下她的袖挽,怕弄疼了她。
如此重伤方绝了气,怎能不令人从内心震撼。
夜子硕心中一动,频频哽咽。“她一向坚强。”望着怀中女子,目光很柔,“这次也一定会是。”
二位长老久侯于帐外,迟迟不见二人出现,好不容易侯来却见二人前后默声而出,赶忙示意梦洄柠愿内室照顾,六长老是女子,禁不住这样窒人的气氛,拉着晚渊的手,情急的问,“殿下,怎么样了,我们家公主怎么样了,还可救吗?只要你说,西海什么都能办到。”说道最后又泣不成声。
“禾卿,你进去陪着公主,这里交给我。”大长老拍了拍六长老的背,不忍她直面生死,一时只得轻声安抚。
六长老一愣,似乎还有话说,但看了看对自己颔首的夜子硕与晚渊,终于心颤地叹了口气,抹着泪转身进殿。
侧殿内,三人无声的坐了良久,仙侍全被遣了个精光,偌大的殿宇气氛一时压抑到窒息。
“若不是当年二殿下不失所踪,我西海苦苦寻觅,天神坦白,老臣如今与西海宗人一般皆不知殿下与天神间的关联。”往事翻涌,不免勾起老者心中千万心绪。
晚渊笑了笑,眸光沉沉,“这个乱世,我失去过,不想让綦瑧与我一般身不由己。”
当年,他还年轻,自认潇洒风流,却到头也爱不得终,缘灭时反倒落了个一身辛楚的地步。
这个乱世说来又何止摧残了一段情,当年的西海二殿下晚渊惊才风逸且品貌非凡,睿智丝毫不逊皇长子晚誉。
故事便就开始于年少的晚渊在西海对来朝拜的百族的小公主凤曲一见倾心,祝酒三请望百族首肯,可谁料想百族的明珠却心悦登帝不久的晚誉,天帝喜爱,她便日日为其吟曲,终唱破了喉,咳下了血,却得知天帝晚誉早爱上了蓬莱梵音,既不言爱,又为何日日宣召她吟唱,既不怜爱,又何苦纳她为后,令她独看一个又一个春秋。
惊才风逸加之歆慕天后那招来的忌惮,即便晚渊处处小心忍让,到底不能令天帝释怀。
一道离间计,不紧除了晚渊的极宫地位令之永无登帝可能,也意外害死了赶来救晚渊的凤曲。
临别前,这个曾经集三千宠爱的百族小公主终于摆脱那座凄寒独倚的深宫,那种夜冷得蚀骨的深宫,没有人疼爱的深宫。
凄惶而去。
“我终于领悟,他不爱我,走了也好,晚渊,也好过每每夜里惶惶伤秋。”
竖日,天后殁,极宫之帝晚渊请离,天赐沧溟大地为其属地,宣召当日,六界诸仙竟不知沧溟大地所在何处。数万年后,有一个身影手捧三尺白縞步入玄天门直取帝宫凌虚大殿,一路无人可挡,端的是气宇不凡,那浑身的气韵更盛当年的西海晚渊。
当男子再次步出大殿之际,天下诏,赐南斗六星第一天府宫,司命星君位,位列中央天宫,高于六界百司。
这就是过去的夜綦瑧,如今的夜子硕不得不提的,完整的过去。
“龙神女唤?”晚渊温和出声问。
“姒裹,龙姒裹。”关是唤出这三字,夜子硕便疼得压抑。
晚渊点了点头,继而道,“瑧儿,在我开口肯定你所说之前,我只问一句。”
夜子硕迎上长者的眼睛,胸口竟微微有些窒。
“纵使你过尽千帆见证许多,你觉得姒裹离去前可有留下遗憾?”
言未已便感知夜子硕浑身重重一颤,平静的面容下一时隐藏着无数的情绪,这一瞬他的呼吸,是停滞的,晚渊似感知了什么继而道:“如若她未有遗憾,你大可让她随风而去;如若有遗憾,她给你的命,你好好珍惜,下辈子再还她——”
“没有下辈子,她没有下辈子!”夜子硕忽然仰首,对上他的眼睛,一向沉静的司命天神此刻再三红了眼眶。因为,没有下辈子,因为太清楚,如若这次放弃,就是真的别离。
“师父,阿裹可能不是我的宿命,但她是我的命!”身旁的大长老好半响恍然大悟,心口疼的坐不住,连连哽咽。
不管你是不是我全部的宿命,我所有曾经的人生,我全部的旅程风景,我一切痛苦和开心,我的一年四季,我所有的一往情深和情非得已,你可能不是这些,可你,是我相依为命……的命。
“她唯一遗憾的是……”夜子硕远远望着沉沉闭眼的女子,泪终于掉了下来,“一寸光阴一寸心,她没有在四海升平的好时光里美好地成长,成为我的唯一。”
因为遗憾,所以不得不屈从于命运,不得不与他一般逼自己抵抗随时而来的危机,从此披上重重的厚茧,披荆斩棘。
因为太过深知,如果不坚强,就必须被命运吞噬。
因为彼此有太多的曾经,太过了解这个乱世,自己不坚强,就保护不了深爱的人,为留下自己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伤。
阿裹,其实在暴风雨里,我们虽没能有过手牵手,可我们,真的并肩经历过风雨。
听得这话,晚渊垂着眼,不知念起了过往什么,热泪也滚了下来。
这个乱世,不是只要我们勇敢无惧,结局就可相偎相依。
不是因为我们爱的不够,十指不够扣紧,而是不知前路翻滚了多少红尘,蛰伏了多少凶险的别离。
……
晚渊明白了,无声从怀中抽出一封信,字体清劲,落笔如云烟,是对坐男子的手迹。
“你的提议,我考虑了很久,我想,可行。”他的声音很淡,将信递于大长老,后者接过,略云,即刻骇了眼睛。
“长老,轮到你做抉择了。”夜子硕双眉敛锁,声音更静。
大长老颤抖握着信,白着脸,他紧紧皱着眉头抬眸望着二人,一个是曾经西海二皇子,一个是如今的后天之神极宫之帝,他们皆用无声的目光望着自己,这一刻,他似乎沦陷过去的时光里。
只是公主之命,迫在眉睫,夜子硕的办法虽狠,但眼下即便怕是没有自己,他也势在必行。
“……你们,去吧。”握紧了信,扶在案边的手一把握紧,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