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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束着灵台最后一线清明,一个劲的在心底狂喊:“不要怕!不要害怕!这是假的!他不是真的想害我!”然而若是这般自我开解便能解开借势境的威逼,那‘势’字又怎可能被苦榕当成最高层次的争伐技巧说给他听?才抗了不到两息,胡炭便被那可怕之极的压力碾压得神智将消,从初时的浑身僵硬变得簌簌发抖,再然后变成毫无动静,如同狂涛之中的小蚁一样,再也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整个人陷入浑噩之中。只消苦榕再将雪势发动片刻,便会彻底摧毁他的意志。
毫无意外,胡炭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是过了数日,甚至数月之久,耳中听见秦苏关切的呼喊。小童才猛的呼过气来,大睁开眼睛,小脸上一片煞白。他惊惶的举头四顾,却看见自己正站立在雪堆里,并没有摔倒,而苦榕还是抱着孙女,悠悠然的站在原先位置。看样子自己失去意识感觉到极其漫长的那段时间,现实里才不过流去短短一瞬。
然而那种难以言喻的,巨大而无可抗拒的,令人直若粉身碎骨的绝望和恐怖之感,却已经深深的印在少年的脑海中。这甚至比当初他在赵家庄时受到伏心术压制时还要强烈百倍!
胡炭骇然的看着对面微露笑意的苦榕。惊惧在心底无可抑制的蔓延。刚才陷身雪势的刹那间,他丝毫不疑苦榕想要毁掉他的性命。这借势之境如此霸道,藏有如斯杀伐之力,如此强烈的乱人心神之力,果然不愧是争伐之术中最高玄奥!
“怎么样?有什么体会?”苦榕淡淡的问道。
胡炭哪里答得出话来。身子停了又抖,抖了又停。好半晌都没能回复平静。小腿肚不住颤动,险些要支撑不住身体重量。他能在清醒过后,强忍着没有跌倒在雪堆里,这已经是很难得的表现了。
“害怕了?”苦榕看着他面上掩不下去的惊怖,不由得有些失笑,说道:“刚才我只是调用了方圆九丈范围的雪势,你便抵抗不住了。还要不要再见识下去了?你不是还不知道草木怎么借势么?要不要我再造出个方圆十里的山林杀势给你看看?”
胡炭见他眉间带有笑意,话语间似乎隐带戏谑,不由得又羞恼又是生气。恼怒自己表现之不堪,气的是自己到此刻心里竟然还压制不住惊惧。大恨之下,勇气勃然顿生,潜藏在心底深处的那股悍狠之气终于被他激发出来:“我要……看!“小童咬牙切齿的说道,发丝凌乱,表情凶狠,似乎站在眼前的正是他不共戴天的敌人,他毫不示弱的瞪着苦榕,“我还要看!”。
“好!”苦榕看了他一会,见到小童竟然真的毫不退避,愤然与自己对视,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欢愉之极,这是他头一次发出如此开怀欢畅的笑声。很显然,胡炭的回答和表现令他非常满意,经过那般九死一生的考验,这孩子竟然还没有折了锐气,居然还想要再硬抗一番。果然是个不轻易认输的心性。学法路途既长且阻,一个人资质悟性略差些,的是要多受些困扰,但也只会比常人学得慢一线。然而一人若是缺乏勇毅,缺了遇阻则辟,遇难迎上的心气,又如何再有问鼎之望?勇者之心!这才是一个学术者最最可贵的问道之志!
两轮考验,苦榕不惟发现这个弟子人选悟心极佳,更可贵的是还有一股不服输的信念。这才终于坚了他的收徒之心。
“你看好了!”苦榕喝道,须眉皆张,突然间变得豪兴飞扬,神情威猛之极,他将孙女单手抱着,然后右手单掌微伸,做了个开掌向上的手势。
胡炭攒眉立目,霎也不霎的瞪着他的手掌。肌肤绷紧,只等着下一刻那股可怖无比的巨大压力袭上身来。
“嘶!”一团濛濛白光从苦榕五指间跳跃出来,悬在掌心上方数寸,就如同一个会呼吸的小球,随着他五指的张开合拢而一涨,一缩,一涨,一缩。
刚刚平息下去的风慢慢又变得紊乱起来了。
远处传来隆隆巨响,仿佛地底之下,有一头巨大无比的地龙正在辗转身躯,轰轰的震鸣声音由远及近,渐传渐大,鼓荡耳膜。胡炭吓了一跳,只是这初起的响动,便让他有些闻之变色了。这响动实在太大,以几人所站处为中心,前后左右各延出十里,数十里范围内起起伏伏的炸起惊雷,山河震动,已经隐有天崩地裂的威势了。极目向远眺去,只见触目所及之处,所有物件都在抖动摇晃,罡风,丘原,石岗,树林,无一物不发出裂响,土石崩解,岩层错位,有粗大的树木当腰断成两截。山峰抖落了雪层,皑皑山头平空矮掉三尺,许多险峻的雪积之地更形成了雪崩,滚滚白潮呼啸奔涌,一泻直下。林树抖散了银装,枯木挥风,松柏摇青,而被连日大雪覆盖的大地,坚实的冰层开始震裂,团团白气从崩裂处冲天而起。
“好大的阵仗!无忌大师可做不到这样!”胡炭看得又是欢喜又是震骇。这般如同天威一般的运动之力,直让人生出渺小和无处躲藏之感。若是他将来能学到十之一二,天下之大又何处不可往?敌人虽强又何愁不可战!这般想着,心里对拜师一事更多了几分期待和热切。
“喀噌!”随着苦榕手掌五指一抓,掌上白球凝定,震荡倏止,所有的声息顿然停息。
“这附近地面还住有人家,我不能把威力释放出来了,免得惊吓到他们。”苦榕淡淡的说道。
胡炭钦服的点点头。说是不惊扰,但刚才那一幕天地变色的情景,怕是已经吓坏不少人了。
“你看着我手上的动作,再注意一下身周。”苦榕朝他说道,然后,那虚抓着的五指便一点一点的向内并拢,似要并成啄状,掌上的小球便也被压缩得越来越小。
随着他指间的动作,朔风便越来越急,越来越急,等到五指堪堪并到一处的时候,狂风骤然激烈!
胡炭倏然间只觉得自己又变得如同站在高山风口之处,凌厉的乱流不住推搡拉扯着身躯,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巨大的风压从前后左右冲撞胸膛,让他竟然感觉到一丝窒息。怕不都能有个数百斤的冲力!胡炭大吃了一惊,刚抬起手,衣袖便猎猎鼓风,乱发飞扬,细细的发丝抽在脸上,竟然鞭打得脸颊生疼。
“看我的手!”苦榕喝道。胡炭赶紧定住心神,专注的盯着老人的手掌,见他把攒成尖啄的五指又慢慢松开,于是,怒潮消威,咆声顿减,暴烈的气流短时间内便停缓下来,又变成柔柔拂面的轻风。
“这风是随着他的手掌在变化!”胡炭瞪圆了眼睛,隐隐便有所感,快速的向四周远处扫视一眼,果然见到整片大地的震抖都在缓缓止息。胡炭心头一片灼热,难道苦榕能够同时操控着这数十里地的律动?
他死死的盯着苦榕的手掌。见他虚张片刻,五指内勾,慢慢的又要并拢起来。风声再次变得愈来愈急,愈来愈急,胡炭忙张目向远处看去——这次他终于看到了!果不其然!只见十里地外,远处山峦之上,那连得整片整片的树林,数也数不清的树木,正在随着老者的五爪内拢而缓慢执拗的向着左方弯倒,看起来就如同每一株树木身边都站着一个看不见形迹的巨力之人,听从着苦榕的号令,动作整齐划一而精确,只跟随着苦榕的手指动作慢慢将树木压弯!
这是何其恐怖的实力!
胡炭怔住了,在经历过刚才第一场雪势之后,胡炭已经对这个‘势’字的功用效果有了切身的体会。他毫不怀疑,假若自己作为敌人陷身在这十里山林之势内,苦榕一定可以调用每一株林木,每一块岩石的力量将自己摧毁撕碎!
一时之间,欣羡,狂喜,期盼,热切,无数情绪涌上心来。胡炭怔怔的望着苦榕的手掌,亲见着他把五指一放,一收,一放,一收,然后身边所见的重重山峦,万千林树,云层之下的所有山石,风雪流向,尽皆随之律动,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忽而舒缓,忽而峻急,无错分毫。整片大地连成一个整体,就像一个巨人一般,在一呼,一吸,一呼,一吸。
七里地外,一处高崖之下,刚刚从先前的雪崩中逃脱危险的妖怪劳老爷,破口大骂着从摇荡的山林中飞奔出来。身后还跟着大大小小数百只熊狼獾猪,一只成精的和几百只没成精的,在这一刻间倒是精诚一志,心意相通。大家惊慌失措的狼奔豕突,也不挑好路坏路了,共同逃难。劳老爷刚从山包跃到雪地上,只听‘咔’的一声响,地面竟然开裂,雪层错开一个深可丈许的裂缝,倒霉的妖怪有伤在身,又正当力尽之时,登时躲无可躲,惊叫着便掉了下去。好在另一只更不开眼的野猪正好蹿到脚下,先他一步撞进坑中,有这个柔软的肉垫作缓冲,劳老爷便没受什么伤害,只是一场惊吓和窝囊却是少不了的了。“该死!该死!这个老王八蛋!老不死的恶棍!”劳老爷怒火万丈的在腹中大骂,当然是不敢宣之于口的。在心里暗拟了无数个计划,只等自己功法超出苦榕后,一定要将他活逮过来,生饮其血,生食其肉。否则不消今日被辱之恨。不过显而易见,这个愿望在他有生之年内怕是无法完成了。开启了第五重玄关的觉明者,实力已经稳在妖怪的双红境界之上,无限接近于双红破进。夕照山除了一个广泽能够稳压住苦榕一头之外,其他的几个,像忍疾,铁鳞,五通,最多就能和老恶贼斗个旗鼓相当。功力更逊一筹的劳老爷更是提都不用提。从坑里跃将起来,真是一肚子恨火,眼见着周围雪地震动,树木诡异的翻伏,所有的物事仿佛随时都能将自己咬得皮开肉绽一样,这种感觉实在很糟糕,就和当年他没化形之时,不小心掉进火蚁窝里……劳老爷也不敢多作腹诽,捡准了方向,慌不择路的逃命而去。
回到秦苏几人所在的地方,这时苦榕终于收了功法,看向胡炭。那小童正一脸呆滞和狂喜交织的神色,想着心事呢。
“万物皆有其势,”苦榕的声音传入耳来,小童登时惊醒,“天势在其博大,地势在其雄浑,山势在其厚重,水势在其湍险。想要掌握这些势力为你所用,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昼夜之间阴阳轮换,四时交替,而草木枯荣,这些你所熟知的一切,其实都暗含着天理。用势之道,便是集合这些道理所成。你学功法之时,若能潜心去理解和研究,便会发现,其实这世间万物的表象背后,都隐藏着能够助益你功法的玄奥。”
胡炭点头称是。
“好了,话也说得够多了。”苦榕温和的说道,“这天也快黑了,我们回到城里去吧。”他看着胡炭,面带微笑:“现在,你可愿意拜我为师了?”
“我愿意!”胡炭双眼发亮,行前几步,正要跪倒下来行拜师之礼。脑中忽的又转过一个奇想,他问苦榕:“啊!对了!我听说蜀山派的凌飞道长号称天下第一掌门,这名头可厉害得很啊!不知道他的功法和你比起来,谁强谁弱?”
“凌飞么?”苦榕微微一笑,隐约猜到了小童的心思,便淡然说道:“如果我停留在现今这个境界,给他十年时间。若是他能够有所突破,或可成为我的对手。”
见得苦榕这般笃定自信,胡炭大喜过望。如此一来,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论资质,自己不比宋必图差多少,某些方面还要超出,论师傅,自己师傅比他师傅厉害得多,超出三百条街还有余,天时地利尽在我手,那还怕什么?!等自己学好武艺,那时候难道还拾掇不下他!还有那个养龙的祝文杰,你的龙就等着让我抢过来骑着玩吧!
满心欢喜的,到这时哪还有半点迟疑。走到苦榕面前,端端正正的拜倒,三跪九叩,结结实实的行起了拜师之礼:“师傅!”他叫道。
苦榕呵呵一笑,把他搀了起来,道:“起来吧。”这礼接受过了,便算正式认了这个徒弟。
不远处秦苏看着,见到底了结了一桩心事。自是心中欢喜无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看着那瘦弱的孩子一副开心的模样,站在苦榕身周问长问短,不知道忽然想起什么,然后,微一咬唇,眼角慢慢沁出一星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