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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那有什么好法子?师傅说理不听,就认定了胡大哥是恶贼。现今看来,想要让胡大哥恢复原来的样子,除了去师傅房中偷盗外别无他法……可是,师傅这么信任自己,自己怎能再辜负她地心意?
“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姓胡的?”白娴在房中踱了半天,忽然问道。
秦苏点点头。这还用说么?
“师妹,”白娴道:“天下之事,很多时候都分不清是非。没有人能说自己是一直对的。”她转向秦苏:“师傅她老人家见多识广,看人肯定要比咱们有经验。
秦苏急辨:“可是……”白娴却不认她把话说完,续道:“可是。这不代表师傅就不会出错。”
秦苏讶然看她,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你真的相信那姓胡的是清白,确信他是个好人,那你就不要太顾忌师傅。”
秦苏睁大眼睛,料不到师姊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师姊是在试探自己麽?白娴不理会她的目光,紫顾自说话:“师傅的性子非常固执,她只相信自己。你想改变她的想法,千难万难。所以,我劝你还是打消了再跟她求情的念头。”
秦苏心一沉。她当然知道白娴说的没错。可是之前心里一直存着侥幸,盼望能用自己的哭诉换来师傅施恩。可是从前的状况来看。显然很一厢情愿,师傅当真是水火不进的。
“那……怎么办?”秦苏茫然了。
“那就看你了。”白娴转脸过来看她。眼中熠熠闪光。
“看我?”秦苏一时不明她话中所指。白娴道:“对,看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那姓胡的,肯不肯替他做些事情。”
“师妹。”白娴说道:“这件事的出路,只有一个,凭你的心行事。如果你不想一生痛苦,不想一辈子在后悔中度过,你就要下定决心。”
秦苏隐约猜到白娴说话地含义了。她心里很害怕,也不敢相信。她望着白娴,后者也正温婉的看着她微笑。
“师姊,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偷?”
白娴笑了。她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就看你自己了。如果你坚信那姓胡的是个好人,那么你就去做,这样,师傅固然会生气一时,但日后事实说明,她还是会原谅你的。”
“相反。”白娴续道:“如果连你都不相信他,你怎么能指望师傅相信呢?那就趁早罢手吧。任他自生自灭,死活再跟你没有干系。”
秦苏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她哪知白娴给她出的是这个主意?难道,真要让她在情和孝之间非选择一样不可么?”
“师妹,你自己想想吧。”白娴冲她微笑,临出门前,似在开玩笑,道:“又或者,你舍不得这个掌门位置,那这事就不用去做了。”
秦苏苦笑、掌门?自己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当掌门。只要能把胡大哥给救转回来,秦苏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又怎会在意一个掌门之位呢?她担心的,只是师傅伤心啊。
夜色又涌上来了。秦苏就这样坐在床头,呆呆想着心事。窗外师妹们喧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终于被唧唧的虫鸣所替代。桌上的蜡烛,在白娴走后一个多时辰已熄灭了。秦苏浑然不觉,她心中两个想法在反复缠斗。一边说“胡大哥是好人,他为了救自己才被害成这个样子,秦苏,你不把魂魄给他拿回去怎么对得起他?”另一边说“胡大哥待你好是不假,可是师傅也待你很好啊!她二十年来养育你,疼爱你,教你法术,你还没有报答她老人家地恩情,怎么反而去做伤害她的事情?”
前一边辨道:“恩情当然要报,可是也要分对错,难道师傅做的不对,弟子也要跟着错下去麽?明知胡大哥被人冤枉却不替他做事,良心上如何过意得去?”
后一边道:“你这么做,对胡大哥是很好了,可是师傅呢?你有没有想过师傅?她对你一片期望,还盼望你广大门楣,你偷了魂魄,让她怎样想?你不是太残忍了麽?”
两个念头互相冲撞,将她的脑袋想得生疼,一直到天色大明,秦苏也没得出个决定来。造房的老嬷子送来早粥,弄出声响,才把她从沉魇中拉了回来。
午间白娴又来看她,给她带来一个消息。晚上众位师伯要去玉花堂设坛礼敬,师傅房子周围空无一人,若是错过今日,以后再找机会可就难了。
“师妹,”白娴说:“若是你决意去师傅房中,趁着夜黑,穿上黑色夜行衣,白色的太显眼了。”
“晚上的礼敬你就别去了。我给你留门。”她说,不待秦苏反对,转身出门去了。
秦苏站在窗前,心如鹿撞。昨夜里反反复复的想法,现今变得简单了。“去,还是不去?”秦苏唇干舌燥。她万料不到,一个决定竟然如此难下。眼见着白日从东往西,渐渐落入山背后去了,她仍在这两个抉择之间犹豫。
“当——”玉华堂的大钟响了,悠悠地颤声在山峰殿宇间传荡。秦苏知道。师伯们已经到玉华堂中礼敬。她的时间不多了。若不能在两刻钟之内找回胡不为的魂魄。她就只能再登下次机会。
仿佛为了催逼秦苏一般,又一声巨大震响从正殿传来,秦苏隐约能听到模糊的吟哦赞颂之声。她双手捏成拳,指节攥得发白,掌心已经湿漉漉一片。秦苏止不住身上的颤抖,如筛糠一般,她侧靠着小妆桌,上面的铜镜也被颤得叮叮作响。
“师傅!请原谅苏儿不孝……”秦苏闭上眼睛,咬牙想到。这片刻之间,对胡不为的歉疚到底战胜了孝念。秦苏飞快转身。冲到床前拉出了衣箱,以最快速度换上了一身黑衣,口鼻处也缠上了黑纱。
看看外面天色已经全黑,秦苏象只敏捷的黑猫一般,从窗口穿越出去,隐到一丛牡丹里。
秦苏敏锐的目光没有看到。在十余丈远处,花池的另一面,斜对她房间地一丛罗汉竹后面一双眼睛细眯起来。
秦苏很谨慎,小心探查了片刻,确定无人,借着花木的阴影飞快移动,向师傅房间飞奔而去。罗汉竹后那双眼睛静静看着秦苏变成一粒黑点向远方去了,才慢慢现出身来,长发尖脸。眉心有一颗痣,却不是白娴是谁?她面上温婉大度地一贯表情已经变了,变成了浓浓的讥嘲。
她快步走到弟子歇宿的房舍,扣响一扇门板。
开门的弟子见是她,笑道:“是大师姊啊,怎么不去跟师伯礼敬,跑到这里来了?”
白娴笑道:“今早上练功练岔气了,腿脚有些不便。葛师妹在麽?”
那弟子道:“葛师姊去玉华堂了,师姊找她有事麽?”
白娴道:“没什么大事,找你也是一样。晚饭的时候,大师伯跟我要麝香去礼敬,当时我忘在什么地方了,刚才才想起来,原来放在师傅房中。你帮我拿出来给大师伯送去吧,别耽误了开坛。”
那弟子道:“好,就在师傅房中麽?”
白娴道:“对,就在书案上,这是钥匙,我把门锁得紧紧的,没钥匙你可进不去。”
“锁那么严干什么?”那弟子吐舌头道,“难道我们还会偷师傅的东西麽,谁会这么胆大妄为?”
白娴肃容回答:“家贼未必有,但外贼难防。师傅房里那么些宝物法器,外面人不知道有多眼馋。你以为咱们有了防护阵法便万无一失麽?天下间卧虎藏龙,比师傅法力高的也不知有多少人,他们随时都能闯进山来,所以,咱们还是小心点为好。”
那弟子料不到一句笑话招来师姊的数落,接过了钥匙不敢再问。正待出去,白娴又拉住了她:“回来的时候记着把门也锁了。”
弟子点头。
“还有,”白娴想了想,又道:“把这个拿去,我刚才去找东西的时候,把师傅房里的阵法关了,你拿回金鼎后,再把阵法引动吧,别要忘了。”那弟子诺一声,接过那枚白色的骨锥飞跑而去。
白娴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
白娴没有说慌,她果真给秦苏留了门,秦苏推门闪进里面,合上门板,心中暗暗感激师姊帮忙。
时间不多,秦苏可得抓紧寻找。她知道师傅一向把贵重之物放在书房,不再担搁,直向后面书房蹿去。借着门外灯笼透入的微光,秦苏小心摸索着,一路轻提轻落,不敢碰响了桌椅。
师傅的书房里,原本布着一个守护阵法,名为三妖护宝阵,专门用来陷绊外贼。可白娴说已经把它消除掉了。白娴整日在师傅房中走动,服侍师傅。她说的话秦苏当然相信。
果然,推门进去以后,房中毫无动静,秦苏原有的一点顾虑也全都打消了,她蹑手蹑脚进去,看见房中游戈着一些跳跃的亮光,把屋里物什照得清清楚楚。扫视一眼博古架,见里面许多金玉器皿,是师傅从各处搜罗来的宝贝法器,一面硕大的青铜照妖镜置在正中。暗处里看来仍是幽光冷冷,这面铜镜是师傅的得意之作,费了九年时间才炼制成功。
一面通红的铜镜被悬空挂着,用乌金丝悬着。这是禁火五行牌,吞吐的火舌婉若活了一般,房中的大半光亮由此而来。往下,虎盒,暖玉,聚灵宝塔,小飞剑……许多珍物摆满了四层博古架,可秦苏却没看见那个小瓷瓶。
她把目光投到了师傅的书桌上,桌角上置着一个碗大地鼎炉。外面雕着古朴的花纹,鼎耳铸成麝鹿模样,两只麝鹿向空跳跃,左右相对,身上转动着彩色华光。
这是麝香泥金鼎。秦苏暗暗奇怪,今日礼敬典礼,师伯们怎么忘了把炉鼎拿去?以前不是每次都用上的么?她摇摇头,不再想这些奇怪的事,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把封着胡不为魂魄地瓷瓶找到,送下山给他,然后等师傅回来再面陈己罪,任师傅罚责。
书桌上倒有三五个小瓷瓶。只可惜倒是放着丹药的普通瓷瓶,那个封魂瓶却不知去向。秦苏掩不住心中失望,不肯死心。又回到博古架前,上上下下再搜索一番。
几扎书笺,数本册子,也不知是什么法术秘籍。秦苏无心翻开,从顶层翻检到底层,零碎物什找到许多,就是没有胡不为的封魂瓶。“难道师傅竟把瓶子带在身上?”秦苏想着,又摇摇头,师傅一向不喜欢带着零碎东西,封魂瓶对秦苏说是意义重大,但对师傅来说却全是废物,他老人家是不会带出门去的。转头四顾间,见墙边有个小箱子,秦苏心中一动,便想过去打开,哪知便在这时,听得走廊外响起脚步声,一名弟子哼着小曲正向房间而来。
“坏了!有人来了!”秦苏心中大慌,转头四顾,要寻个躲藏的地方。可是隋真凤性本约箭,书房中摆设极少,哪有容人之所?秦苏叫哭不迭,待想跑到外头躲藏,却已来不及了,脚步沙沙,那弟子已经走近房前。
她果然是到师傅房中来的,到门口开门,哪知却发现房中门并没有锁着,那弟子‘咦!’了一声,嘟囔道:“门怎么没锁?”也没细想,推门走了进来。
秦苏大惊。听脚步声迳望书房而来,仓促之下,无法可想,缩身躲到书桌下面,屏住了气息。
一颗心直欲跳出胸腔,秦苏甚至能听见急促的‘通通’之声,在这黑暗中尤其响亮。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这样下去非被发现不可。秦苏情急智生,长吊一口气,不再呼出,一手狠压着心口,终于将那沉闷的搏动之声给压下去了。
那名女弟子粗心大意,倒没发现房里有人。秦苏听她从桌角搬动炉鼎,向门外走去,心中略略宽慰。
“原来她是来拿金鼎的。”秦苏想,慢慢呼气,待得那名弟子走到外间,确信不再发现自己,放下了心。这才发觉背后衣衫粘住皮肤,已被汗水浸透了。
“做贼当真不容易。”秦苏擦一把额上冷汗,暗想天下飞贼何其不幸,不说被擒住后押到刑厅夹手指吃杖责坐大牢,就是偷盗之时,这般提心吊胆,大耗心神,寿数也定要损折。
须得快些办事,若下回再有人来,便不被人抓住,秦苏吓也要吓死了。她从桌下钻出,躬身来到小箱子前面,见一把紫金锁从外扣了,打不开。秦苏心中为难,这可怎么办?她可没学会空空开锁之技。
正犹豫之际,听外面‘喀嚓’一声响,有人又冲进来了。秦苏听声吓得直欲瘫倒,快要惊呼出声来,一颗心瞬间到了嗓子眼。她慌忙几个翻滚,又缩到了桌子下面,冷汉涔涔,感觉腿脚都麻软成了面棒。
还是适才那女弟子,她却没进书房,只在门角站住了。秦苏听她嘟囔:“险些忘了……”悉悉碎碎,似从衣袋中掏出什么物件。
未几,‘嚓嚓’数声快响,秦苏突闻面前微风拂动,‘嗡嗡’如同小虫拍翅的微声从房间各处震响起来。石板地上,慢慢冒起了一团淡淡地蓝光。
“守护阵法!”秦苏如受当头一棒,眼前黑了。心瞬间掉入到谷底,脊背变得冰冷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