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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面前,处处落于下风,您难道不知道因何而起?”崔振语气平平地解释道,“正是因为您手里的所谓人脉,都是贪财亦或人心不足的货色。与其说他们投靠您,不如说他们要与您联手敛财、谋求高官得做。这等人,便是外人不出手,我也迟早会清理门户。”

    崔耀祖怒目而视,“可你想没想过,这折子只要一递上去,皇上若是当真降罪于我怎么办?!你要我一把年纪的人去把牢底坐穿么?便是皇帝念在我与江式序是旧识的情分上放我一马,萧错又如何会息事宁人?!”

    “萧错从最初就只是要除掉七个该死之人而已。”崔振轻轻叹一口气,道,“您是不是一直以为,是我先出手弹劾他下属之故,他才用这件事作为反击的?怎么可能?就算机关算尽,也不可能安排得这么巧。您已辞官在家,谁都知道皇上顾忌着皇后的名将父亲,顾忌着您与江式序的交情,只要您不犯通敌叛国的大罪,皇上便会让您颐养天年。”

    “……那也不行!我不可能用我的生死去冒这种险!”

    “两个人在大牢自尽的事,一个是我安排的,另一个则是萧错闻讯之后即刻安排的。”崔振继续耐着性子解释道,“试探的结果已经摆在那儿了,皇上根本不理会其中一人所说的受达官显贵威胁的事儿,萧错也再没出手——这还不能让您明白?皇上不想让萧错受牵连,他与萧错想要除掉的,只是朝廷的蛀虫,没人想要您的命。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您顺着局势让他们如愿就好,日后再不结交、纵容品行有亏之人,便能高枕无忧。”

    崔耀祖没说话,分明还是在犹豫。

    “您就照我说的办。”崔振道,“若皇上降罪于您,我自会将罪名揽到头上。”他凝视父亲片刻,又取出一道折子,“这是我为防万一事先写好的,您看看,交给可靠之人保管。真到那一日,命人把这道奏折转呈皇上便是。”

    崔耀祖仍是不说话。

    崔振将折子放到父亲手边,转身向外,“真有那一日,死的也是我。”

    “你站住。”崔耀祖站起身来,把方才的折子交还给崔振,“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崔家没有你,再无前景可言。收起来,我照你说的去做就是。”

    “您还是收着吧,如此总能心安一些。”崔振转手将折子扔在茶几上,举步离开,没让崔耀祖看到他唇畔嘲讽的笑容。

    **

    这日早间,萧锐、萧铮在萧错离府之后,先后递帖子到正院,得到允许之后,来到正院见裴羽。

    见礼之后,裴羽笑望着萧锐,“今日二爷不当值么?”

    萧锐忙道:“我请了半日的假。昨日的事情,你二弟妹和下人说的不清不楚,我总要来问问大嫂,确定你没事才能放心。”

    裴羽给了兄弟二人一个安抚的笑容,“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么?”

    萧铮问道:“那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崔四公子也来了?这事儿可真是要命,赶巧了,裴家几位公子让我过去,我要是早知道有这种事,如何都会留在家中。”

    “崔四公子也是好心。”裴羽将昨日的事情经过大致讲给他们听,“连虚惊一场都算不上。”

    “那就好。”兄弟两个长长地透了一口气。

    裴羽转而对萧铮道:“我几个哥哥那边是怎么回事?怎么还劳烦你过去看他们?”

    萧铮笑起来,“孟先生这几日有事出门,留下了女儿代他指点四位公子的功课。孟小姐年纪不大,却是一身绝学,对四位公子要求极为严苛。思来想去,孟小姐倒是很有些皇后娘娘的风范——过目不忘,虽然不曾习武,却能一眼看出人身手的不足之处。四位公子很受了几日的窝囊气,要我过去给她点儿颜色看看——孟先生也是我的授业恩师,我哪里能那么做,去了不过是插科打诨。”

    “没什么事就好。”裴羽笑道,“下次他们再与一个姑娘家动气,三爷只管去告诉家父。”

    “我可不敢。”萧铮笑意更浓,“只推说不在家就算了。”

    说笑了一阵子,兄弟两个道辞。

    没多久,二夫人便来了。她昨日就来问过裴羽,知晓事情的原委,是因此,裴羽不免问她:

    “你怎么没告诉二爷呢?”

    二夫人道:“告诉他做什么?就该让他着急上火一番,谁叫他消息不灵通的,手里也没几个精明的人。”

    裴羽笑开来,“眼下你过的可真就是相夫教子的日子了。”

    “又打趣我。”二夫人笑着点了点裴羽的眉心。

    **

    裴羽生产之前,京城再无大事。

    阮素娥抽空溜出家门来看裴羽,说起听闻的门外事:“长平郡主应崔夫人邀请,在崔家住了几日,回到方府之后便重病不起,听说好像右腿残废了,再不能下地行走。可也是奇了,方大人和江夏王世子都没为她追究的意思,甚而没请宫里的太医为她诊治,只找了相熟的大夫。”

    “竟有这种事?”裴羽对这件事心知肚明,但并没有告诉阮素娥的必要,只好装糊涂。

    “真的。”阮素娥一头雾水的样子,“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是何缘故。”嘀咕一阵子,又说起听来的朝堂上的事情,“南疆那几名官员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秋后问斩。崔老爷上过一道请罪折子,皇上正是因他的折子才算有了足够的证据发落那几名罪臣,但是并没追究崔家的过失,只让崔老爷安心度日,闲来不妨种花养草静静心。嫂嫂,这件事应该是崔四公子的主意吧?他这打的是什么算盘呢?怎么想都没益处。”

    “是要正门风吧?”裴羽猜测道,“先帝晚年,崔老爷与不少贪官佞臣纠缠不清,这种局面总要有个结束的时候,不然日后行事难免束手束脚。”

    心里始终没底气,能办成什么事儿?哪里有与人斗的资格?明里暗里,崔振想来都在着手此事。

    细细算来,眼下与崔家有牵扯的贪官佞臣大概只剩这几个了,萧错、张放、连琛这好几年可不是白费功夫瞎忙活。

    崔耀祖此举,足够斩断贪官攀附崔府的路,并且,只要是有过贪赃行径的人,都会对崔家敬而远之。

    日后出面帮衬崔府的,再没有崔耀祖的旧识,只是崔振的良师益友。

    这事情若换个说法,是几个人联手之下,逼着崔耀祖就此完全退出了官场。这样最好。如果崔耀祖那种人始终参与诸事,一旦崔家再度得势,他说不定就又会纵容着崔夫人、崔毅等人为非作歹——崔振的余生,还是没个好,说难听点儿,就算是死,怕是都要背负着骂名。

    阮素娥头脑很是灵活,思忖多时,喃喃的道:“崔四公子这算不算顺势坑了他爹一把?他倒也不怕亲人恨上他。”

    崔家的人,多多少少都对崔振心怀怨恨,因为崔振行事与他们完全不同。

    可是反过头来想想,崔耀祖有何资格恨四儿子?

    崔振不恨崔耀祖就不错了——若不是崔耀祖治家不严,纵容着妻儿为非作歹,崔振与蓝氏何苦落到这步天地?如果蓝氏如今没有他保护着,那日岂不是就要死在崔夫人手里?

    只是孝字压人,崔振再不满,也不能出言指责而已。

    阮素娥说完这些,歉然一笑,“看我,过来尽说些惹人不快的事儿。”随即就转移话题,询问裴羽的产期,允诺道,“我出嫁之前,你要是不方便,我就央求家父点头,让我过来看看你们母子。”

    裴羽欣然点头,“到时候看情形。没什么事的话,我一定去送一送你。”

    阮素娥笑盈盈点头,“嗯,我也常命人来府里打听几句。”

    **

    十月初五,子时之后,裴羽因腹痛醒来,感觉就是产婆说过的阵痛的情形,待到自己确定之后,才推了推身边的人,“萧错。”

    “嗯?”萧错立时醒来。

    “我有点儿不舒服,”裴羽蹙眉道,“应该是要生了。”

    “别慌。”萧错立刻起身,一面穿戴一面扬声唤值夜的木香,“把两位妈妈唤来。”动作麻利的穿戴齐整之后,等待两位妈妈到来的期间,他俯身吻了吻裴羽的唇,“阿羽,一定要好好儿的。”

    “嗯。”裴羽抿出一个笑容,将手交到他掌心,“你不要担心,更不要心急。听说第一胎的时间都比较长,好多都是一整个日夜才能生下来,更有甚者,要足足折腾两日。你不要心急,该出门就出门……”

    萧错听到中途已是蹙眉,“要煎熬那么久?”继而手上微微用力,“我不会出门,留在家里陪着你。”

    裴羽知道,自己何时都拗不过他,便点一点头,“随你就是。”

    萧错疼惜的抚了抚她的面容,“这种事太磨人,一次就够了。”

    裴羽腹部在阵痛,很难受,听得他的话又忍不住失笑,神色有点儿拧巴,“少胡说。要是生了儿子也罢了,生的是女儿的话,缓两年还要继续生。”

    “那这次就生个儿子。”萧错第一次不再坚持要女儿了,“一次了事。儿女都一样,我都会捧在手心里疼爱,真的。”

    裴羽啼笑皆非地捶了他一下,“偏在这时候逗我笑,闭嘴。”

    “是我不好。”萧错吻了吻她的手。

    两位妈妈走进来,询问裴羽是何感受,又抚了抚裴羽的腹部,“是阵痛之故,夫人去耳房待产吧。”西面耳房早就收拾妥当了,只等这一日。

    “嗯。”裴羽由着两个人服侍着自己起身。

    “阿羽。”萧错在她往外走的时候,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记得,我就在这院中,会一直陪着你。”

    裴羽凝视着他,缓缓绽放出温柔的笑容,末了,轻轻颔首。

    **

    正如人们先前告诉裴羽的情形,第一胎很是磨人。

    自凌晨到夜晚,裴羽都在阵痛的煎熬之下度过。越来越疼,越来越频繁。

    这样的情形,实在不是人能长久承受的。可是没有选择,任何一个生儿育女的女子,都没有别的选择。

    将近子时,裴羽要经受的便是生产的剧痛,需得拼尽力气。

    好几次,裴羽都觉得自己支撑不下去了,太累了。可是,想到萧错兴许比她更担心,想到他们的孩子即将出生,便再一次有了勇气。

    这一生,需得她拼尽全力甚至拼上性命的事情,大概都与儿女相关。

    这不是她可以拖延可以泄气的时候,若是拖到羊水尽了,她和孩子都会有性命之忧。

    她和萧错还有很长的余生要携手度过,他们要一同呵护着孩子长大成人。

    最要紧的是,她不能离开他,决不能离开。

    要给他一份完满,要弥补他生涯中已经经历的多年孤单、数年缺憾。

    恍惚间,她察觉到一名医婆出门去了,不由大为紧张,紧紧抓住了产婆的手,“怎么了?是不是不顺利?”

    “不是不是,一切都好。”产婆慌忙笑着安抚,“只是循例问一问。”

    问什么?裴羽略一思忖,会过意来。她还在这痛苦中挣扎,谁也不能确定她是否一直能有勇气有力气支撑,未免出现意外时慌手忙脚,总要问一问萧错:如果出现意外,保她还是保孩子。

    意外?不会有意外。

    她不会让他失去她,更不会让孩子面临凶险。

    ……

    这是萧错有生以来度过的最为漫长、焦灼的一段时间。

    他担心妻子,甚至想进产房去陪着她。

    有那么几次,他甚至怪自己:要孩子做什么呢?两个人相濡以沫不也很好么?为何要让阿羽经历这样的痛苦?

    她若出事,他便是罪人。

    ……

    十月初六凌晨,随着婴儿响亮的啼哭声,萧错与裴羽的孩子落地。

    裴羽听到孩子的哭声,长长地透了一口气,继而,缓缓阖了眼睑。

    她是想看看孩子的,可是太累了,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恍惚中,她听到产婆的道喜声:“恭喜夫人,得了一位千金!”

    裴羽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到底是让那厮如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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