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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两个时辰后,华亭街的歌舞喧闹之声渐沉,多数的红楼伶人倌的红烛吹灭,唯有几间阁楼上还传来酒醉的恩客狂笑浪饮之声。
这时,一阵马啼声传来,一辆四人座的马车疾驰而来,在雨竹倌后门的门口停了下来,贺锦年借着两旁楼台的宫灯一看,那马车不象是民间贩卖男伶的马车,倒象是宅门府第里头的私人马车。
贺锦年的心一动,作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肖妥尘做好准备。
肖妥尘这一听到命令,就象打以鸡血一样精神抖擞起来,微微探出头注视着下面的一切。
那辆马车停下后,一个穿着布衣的男子先下了马上,从马车里传来一个女子细细地声音,“阿雾,你去敲门!”
那男子应了一声,跑到雨竹倌的后门,扣着门上的金环轻轻地敲起来,门内,很快有人应了声,接着“吱”地一声打开了门。
车上的女子挑了帘子探出头,她好象有些紧张的观望了四周,直到确实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时,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借着街道两旁的宫灯,贺锦年虽无法看清那女子的容貌,但她一身紫锦绣碎纹裙子可以看出不是寻常百姓,她朝着那男子扬了扬手,“阿雾,你把孩子先带进去!”扬手时,露出腕间一窜银环饰的手镯,萦绕起一层细碎光芒,贺锦年的心微微一恸,这种镯子在燕京可不多见!
那个叫阿雾的布衣男人福着声应,“是的!”就匆匆跑过来把马车里一个孩子抱了出来,贺锦年见那孩子被缚住了手足,口中亦被塞了帕子,胸口婉如被利刃狠狠一扎,刹时袭来的疼痛,强烈到要吞噬心脏,她知道,那是灵魂带来的记忆,那孩子,一定是六月!
她强忍着心头的悸动没有冲出去一把抱住小六月,她观察了一下对方马车停靠的位置,做了一个手式,示意肖妥尘在隐在路口的一株桑树上,等她的号令。
此时,雨竹倌的内又走出了三个女人,旁边两个是丫环,各执一盏灯,可清楚地看到中间的妇人不过是二十出头,妆容艳丽配上一身桃红罗纱裙,缓缓而行时,斜桓髻上长簪串珠轻微摇曳,一看就是雨竹倌当家人的派头,她开了口,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把孩子给我,拿了银子就走,别在这伫着。”
贺锦年冷笑一声,果然没错,六月的身份一定不同寻常,否则不会惊动伶人倌的老鸨亲自出来领人,看来,这不会仅是为财,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目的!
“抢!”切骨的空气磨擦之声从唇齿间冲出,同时,他朝着桑树上的肖妥尘做了一个手式,那肖妥尘就象是离了弓的箭朝着那几个人飞腾而去。
肖妥尘的身手放眼整个苍月,虽谈不上顶尖的,但能获武状元也不是虚有徒表,所以,闻讯而来的雨竹倌的护卫就算倾巢而出,也无法追上肖妥尘的步伐!
但是,蛇有蛇路,鼠有鼠道,这些人能在这皇城之处扎根,自有过人的谋生手段!
贺锦年知道,在这华亭路的方园半里内,都布满暗哨。这些暗哨全是这里的红楼和伶人倌所聘,相互配合,一家有事,所有人出动,相互配合,阻止他们走出这个区域,这就是贺锦年命肖妥尘把人带走后绕一圈回到这里的原故。
肖妥尘回来的比她预想的要快,她接过他手中的孩子,捧了他的脸,先入眼帘的是一双浸了水般的明眸,那一双晶莹眼珠如上等的琥珀在月色下闪着蒙蒙的柔光,纤长上弯的眼睫一根根如扇面向上打开。
她笑了,不经意间,竟是落下了热泪,她笑得开心,却也苦过心田,真的是她的六月!
她没有揭开缠绕在六月唇齿之间的长带,因为这时候,于六月,她是陌生的。她怕惊了他,万一弄出一丝的动静,今晚的行动将毁于一旦。
她递了一个眼神给肖妥尘,示意他去前门的马车里换了衣裳离开。
而她,抱着六月,直接从烟囱上跳了下去,倏地掉进了一间暗阁之中,她熟稔地拉开暗门,拉了一下深藏在里面的一个吊环,一扇半人高的石门轻轻地从中打开,她弯下腰,抱着六月走了进去。
黑暗中,贺锦年熟门熟路地把六月放到一张竹榻上,顺手揭开床头案几上的一块锦帕,瞬时,房间亮了起来。
“六月,别怕,我们到家了!”她蹲下身,尽量与六月平视着,她伸出手,轻轻解着缠在六月唇齿间的腰带,一张华美小巧的容颜上仿佛漾开粉红涟漪,一点一点地显露了出来。
意外地,六月一点也没有惊惶失措的表现,他抬起眸,眸光如初生婴儿般纯净,在眨眼间,微微颤动,瞳孔中似有流华绮散,绻出的竟是层层的信赖。
“六月……”感受到小家伙的信任,贺锦年心中一阵阵的酸涩直逼咽喉,恍然中,竟不知应如何自我介绍,她俯向前,轻轻地将他搂进怀中,霎时,她的心跳得连她的灵魂也在震颤!
六月,她的六月,此时正在她的怀中,她终于在他十二岁那一年找到了他,让他避开了他人生无法堪破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