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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国刚刚经历饥荒,楚王征伐,粮草最是吃紧。

    为了鼓舞士气,此番出征,他没有带王宫的庖人,一路过来,每餐都与军士同食。来到罗地之后,他还曾亲自到草棚中查看患病军士。此举很是有效,楚*士上下斗志高涨,而不久之后,又传来了糜国和百濮退兵的捷报。

    楚王大喜,立刻召集众人商议,令隔日拔营,进攻庸国。

    可是当夜,楚王忽而高烧不止,服侍的小臣符慌了手脚,连忙让人去找阡陌。

    阡陌来到楚王的屋子里,只见他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寺人用湿了水的巾帕敷在他的额头上,阡陌走进前去细看,他双目紧闭,呼吸急促,似乎难受得很,摸他的额头,很是烫手。

    忽然,楚王睁开眼,目光咄咄,把阡陌吓了一跳。

    “寡人无疾……”他低低道,声音却似呓语。

    阡陌无奈,“大王是否有疾,由我说了算。”说罢,她转向小臣符,“大王病发多久了?”

    “就在晚膳之后。”小臣符答道,“起初,大王说有些凉,命小人取衣物来。可过不久,便头晕歇下,我去看,已高热不止。”

    阡陌沉吟,从褥子下面摸出楚王的手,探他的脉搏,再翻动他的眼皮,看看舌苔。至少从表象上看,这的确是疟疾的症状。

    早有人将此事报知司马鬬椒和几位近臣,他们赶到,见得楚王这般,亦是焦急之色。

    “司马之言不差。”旁人开始议论纷纷,“这可如何是好?”

    “明日就要伐庸,大王却病倒……”

    “此皆乃尔等失职!”鬬椒对小臣符等人训斥道,“大王巡疫区时,我便说过瘴疫难测,大王万乘之尊,岂可轻易试险!当下战事正紧,大王一旦不测,征伐若何?楚国若何?!尔等皆不可轻饶!”

    他声音洪亮吓人,小臣符等人皆大气不敢出。

    “此事与他们无关。”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此病潜伏数日而发,大王如今发病,当是在铜山时所染。”

    鬬椒讶然,却见说话的是一个女子。她坐在楚王榻旁,一边将他的手塞回褥子里,一边站起来。

    她正色看着鬬椒:“大王如今正在病中,还请诸位低声。”

    鬬椒没想到竟有人敢顶撞自己,不禁怒起,冷冷道,“这是何处来的贱隶!”

    他气势凌厉,阡陌有几分发怵,却并不让步。她心里也有火气,本想着明日就能够向楚王提出离开的事,没想到他却突然病倒了,而她要施救的时候,这群人偏偏来捣乱。

    “寡人无碍。”这时,楚王的声音忽而传来。

    众人皆诧异,望去,却见他从榻上支撑着坐了起来。

    阡陌亦是讶然,瞅见寺人渠使眼色,犹豫了一下,连忙去将他扶住。

    鬬椒等人连忙行礼。

    “寡人无碍。”楚王的话说得比平时慢些,但并不虚弱。他脸色有些青白,却显得双目锐气更重,“尔等不必多言,仍按先前议定之策,明日拔营上路,伐庸。”

    众人听楚王这般言语,纷纷应下。

    楚王挥挥手,众人亦不敢多留,告退而去。

    鬬椒还想说些什么,小臣符上前,语气恭敬,“司马,大王身染瘴疫,还须治病,司马还是……”他将瘴疫二字说得稍重,鬬椒神色微变,看了楚王一眼,片刻,转身而去。

    室中终于安静下来,阡陌扶着楚王重新躺下。

    他刚才明显是强撑,躺下之后,立刻又变成了先前那恹恹的样子,阡陌摸摸他的额头,仍然烫手。

    草棚那边一直熬有药汤,寺人去取了些来,阡陌用木匙拨了拨,让小臣符将他的头抬起些,把碗凑到他嘴边。

    “大王,用药。”小臣符在旁边和声道。

    楚王睁开眼,目光却落在了阡陌的脸上。

    “你方才说……寡人这病,是铜山时染的?”他低低道。

    阡陌讶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正是。”

    “你怎知?”

    阡陌结舌。她在学校参加的户外社团,曾经做过几次野外卫生的专题培训,疟疾作为常见病,基本知识她还是了解一些的。那时,培训老师的建议是得了疟疾要立刻送医,但在这里,最后还是只能求助于奶奶的老药方。

    这些她没法跟楚王解释清楚,只好说,“此病就是这般,传我药方的人告知我的。”

    楚王看着她,没再说话,片刻,凑着碗喝药。

    “烫……”才喝两口,楚王皱眉,别开头。

    阡陌无奈,只得吹凉一些,继续再喂。

    待得楚王终于服完药躺下,阡陌自己也出了一身汗。寺人渠取了干衣来,将楚王汗湿的衣服换掉,再重新盖上褥子。待得处理完之后,阡陌回来,将一块凉水浸过的巾帕放在他的额头上。

    楚王似乎觉得舒服,脸上的神色平静了些,片刻,沉沉睡去。

    阡陌在一旁坐下,看着他,身上亦是疲惫。

    时间已经很晚了,小臣符走过来,道,“工妾陌,你今夜……”

    “我会守在此处。”阡陌淡淡道。

    小臣符的脸色放松了些,看她一眼,转头分派从人守夜。

    *****

    楚王这一夜过得十分难受,身上时而冷得打颤,时而热得像被火烧,喉咙像被掐着一样。

    但是每当他十分难受的时候,却总会发生更难受的事。有好几次,他在迷糊中被人抬起头,接着,嘴里被灌进苦涩的汤药。楚王向来讨厌喝药,他想说调蜜,但是说不出话来。突然,他的鼻子被捏住,汤药大口大口地流了进来……

    楚王心里恼火,在仅余的一丝清明里咒骂,等寡人醒了都拉去车裂……

    但渐渐地,他感觉身上那巨石一般沉重的感觉在减轻,好像少时溺水,无助之际,被一双手伸来,拉出水面。

    额头上凉凉的,好像有谁在轻轻擦拭。

    他闭着眼,觉得似躺在云间,神志安宁……

    漫长的沉睡之后,他是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语声吵醒的。

    睁开眼,窗外透出淡淡的光照,映在帷幔上,透明而柔和。

    楚王身上还有些沉,动了动,一块湿凉的巾帕从额上滑下来,接着,他发现榻旁有个人。

    阡陌伏在案上,一动不动,睡得香甜。足边,放着一只木盆,里面盛着水。

    楚王讶然。想起昨夜的种种,自己难受的时候,就是她一直在旁边照顾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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