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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齐瑞之扛着一身酸痛依旧到地里帮忙,到底是底子好,从小各种补品吃着,适应了几天,齐瑞之挺了过来。
多日来,齐瑞之他们的食物都是单独准备的,为了照顾邓哲哲,多婶煮饭特地煮成入口即化的香软程度,齐瑞之也就跟着吃半流质的食物,有什么就吃什么,不抱怨不挑食。
经过多婶和姜婶高超的手艺烹饪,把食材的香味和鲜味都发挥得淋漓尽致,邓哲哲从一开始只能吃一点点,变成现在可以吃一大碗,多婶看着他大口吃饭,笑得合不拢嘴。邓哲哲被挑断了手脚筋,勉强能走路却不能走太久,手上的力气更小,他连五岁孩童的力气都没有,可是他一直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多婶曾经私下跟梅婉说,让她劝一下邓哲哲,不要跟着大伙种菜了,好好休息,梅婉道:“多婶,他是不是给大家添麻烦?”
多婶道:“当然不是!我就是看到他太累了,他身体那么虚弱,走路都费劲,还一直跟着我们做事,我心疼呀,那么好的孩子遭受那么惨的待遇,还不如让他好好休息。”
梅婉道:“多婶,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他之前吃饭吃不多,因为他没有舌头,什么东西对他来说都是没有味道的,但是他现在大口大口的吃饭,因为他知道这是您的心意,他不想做一个废人,被大家照顾,他想做些事情回报大家对他的善意和用心。你就让他跟着吧,这样他好受一些,况且他的那些经历对他来说是噩梦,空闲下来反而想得多,会不开心。”
多婶听了也不再坚持,愁容满面得走了。
她跟多婶说得那些正如她交代齐瑞之说得那些话,不过是给他们加上的印象分,这也提醒了梅婉,她还没有问过邓哲哲是不是想要休息,看来今晚她要好好问一下邓哲哲的想法。
“今天多婶跟我说,看着你太辛苦,想让你不要那么累,好好休息,不用跟着她们逐家后院去给菜地施肥。”
彼时梅婉和绘红刚和大家吃过晚饭,带着多婶和姜婶特地准备的晚饭回来,梅婉依旧对齐瑞之没有好脸色:“多婶看你可以吃‘干饭’,就不帮你特别准备了,吃我们的剩饭!”
齐瑞之无所谓笑道:“好,谢谢。”接过食盒便开动了,而邓哲哲看着眼前的食物,半天没有动,脸上尽是感动。
绘红坐在他身边,帮他摆好饭菜:“梅子在问你话呢,点头或摇头,告诉她一声就行。”
邓哲哲缓缓地摇了摇头,冲着梅婉感激一笑,才珍惜着吃光了所有食物,有那么一瞬间,梅婉心底涌出各种莫名的感动,原本是两个陌生人,一个付出心意一个感激铭记在心,这才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
在众人的努力下,终于赶在了五月前翻好地,成功将秧苗移种到了田地里,那天所有人都参加了劳作,将最后一亩地种上秧苗的时候,全村每一个人都开心得喜极而泣。
梅婉这段时间积累的愤怒、怨恨、委屈都因此一扫而空,梅婉被巨大的喜悦包围,下意思寻找齐瑞之的身影,齐瑞之无力地倚在田埂旁边,目光越过重重欢呼,静静地洒在梅婉身上,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小小的幅度,却含着无比的喜悦。
齐瑞之脸上涂着厚厚的颜料,被太阳暴晒而焦黑的脸颊,怎么看都不是那个面若冠玉的贵公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庄稼人,梅婉却觉得此刻的他光彩照人。迎着齐瑞之柔情的微笑,梅婉心底若清溪越过,柔缓着,激越着,澎湃着,很安定。然而这次她主动别开了脸,离开属于她们两人的时刻,融入大伙的快乐中,没有希望便不会失望,她们之间横隔着太多太多的无奈。
晚上,大野乡举行了一个小型的狂欢会,齐瑞之和邓哲哲也受邀在列,加入了聚餐,这表示妇人们彻底接受了两人作为她们中的一份子,唱歌跳舞,气氛融洽欢欣。
简单地庆祝以后,阿青让梅婉说两句话,梅婉正好有事要说,她望着众人道:“我们经历了大约一个月的努力,赶在好时候把秧苗移到了田里,这只是第一步,往后的日子所有的田地都要我们时时牵挂,费心。”
爽朗的妇人陈许氏大声道:“我们不怕累。”
梅婉点头笑道:“这样当然好,剩下的工作主要是谷子生长期,注意防虫害,除草,注意水田营养,会比现在轻松许多,所以在谷子成熟以前,我们的时间会比较富裕,这些时间都要利用起来。”
候宝珍道:“小嫂子,前几天每人都领到了针线布匹,是要我们做针线活吗?”
梅婉道:“取决于你们,想做针线活还是开荒。”
“开荒?”众人惊呼。
“对!做针线活可以赚一些小钱,补贴我们的开支,但是,也只是补贴而已。而开荒,会很累很累,但是却能带来财富。大野乡穷困了这么久,是附近乡镇最穷的,没有愿意来这里开摊的集市,没有姑娘愿意嫁过来,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往外走,宁愿做流民也不留下来。我们的姑娘嫁出去,还会被人瞧不起,所以大野乡的人越来越少,一次征兵,竟把全村几乎带入毁灭。我这几天在附近走了不少地方,发现其实大野乡有很多土地可以利用,我们把这些地开垦出来种上果树,到收获的时候,我们就有了额外的收入,会有盈余,会渐渐富裕起来。”
絮儿怀疑道:“可是,真的能够富裕起来吗?”
“我不知道这条路到最后会不会成功,但是我知道的是,如果这条路最后成功了,一定能富裕起来。”
“如果失败了呢?”
梅婉摊手:“那就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没有改变,守着十亩田,等着谷子收成,做做针线。开荒种果树这条路会很累,要的时间也是很久很久,是男人也不一定做得到的事情,但是如果成功了,大野乡会富裕起来。你们今晚好好考虑,明天给我答案。好了,也不早了,都散了吧,过去那段日子都是起早贪黑的,好好休息一天。”
然而没有人动,阿青若有所思地问:“要多久呢?”
“一颗果树的成长要先养树,树长得茁壮了才能结果,光是这个时期就要整整三年。”
底下一片哗然,有人道:“好漫长啊,我们都不知道稻谷能不能种出来,就去做这件事会不会太草率。”
梅婉道:“谁说稻谷种不出来,果树就种不出来,一切听大伙的,大伙愿意做手工就做手工,愿意种树就种树。”梅婉也不管众人,先和绘红她们离开了。
一路上都沉默着走着,才进了小院,齐瑞之突然说了一句:“种橘子最好。”
梅婉停下了脚步,绘红和邓哲哲对视一眼,默契地留下他们两人,先进屋。梅婉道:“为什么?”
“气候适宜。”
梅婉有些恼怒:“你一定要说得这么断断续续的吗?”
因为我想听你说话,希望你的眼里有我的影子。
齐瑞之继续道:“梅郡不种橘子,因为这是齐家生意的一部分,齐家为了和禾县的高门攀上关系,特意每年去收购他们的橘子,运回梅郡买卖,由于往返的路费和各个关卡的消耗,橘子在梅郡很贵,平民吃不起。如果你种橘子,一定有销路。”
梅婉并没有欣喜,而是盯着他:“你这意思,是让我和齐家对着干,我那么多命吗?”
齐瑞之一笑:“我以为你会不惜一切和齐家作对。”
“如果我有足够的实力,我一定会这么做的,但是,现在我就是一只蚂蚁,齐家随便动一个小指头,我就会被碾死,我怎么和齐家抗衡,还要特意去触碰他的逆鳞。就算我愿意,大野乡的乡妇也不会愿意的。”
“她们并不知道各中原因,不过,种植橘子的事情一定要瞒着她们,若是走漏了风声,我们会惹来杀生之祸。”
梅婉冷哼道:“你说种橘子,好,那你说说万一种出来了,梅郡不能卖,我们怎么办,那些橘子怎么办。”
齐瑞之直视着她,目光灼亮:“生意是有风险的,谁又知道三年后会有什么变化呢,贵妃不会一直占着上风的。”
实话说,齐瑞之说得很有道理,橘子在梅郡属于贵族水果,百姓难得能吃上一次,若是她们种植橘子,一定能有销路,只是风险也很大,她们的对手是齐家。
梅婉防备地看着他:“如果三年后淑妃得胜,那你不又是齐家的家主,到时候你不会是调转刀锋,直指我们吧?”
“当然不会。”齐瑞之保证道,“若是淑妃得胜,我们的后盾是寒门,不可能再笼络高门,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会帮助你。”
“哼,你的话我不会再信了!”丢下这句话,梅婉不再理他,径自进屋。临睡前,梅婉把就此事询问了绘红的意见,绘红斜眼看她:“你已经动心了吧。”
梅婉郁闷地点头:“我不想照着齐瑞之说得去做,可是,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就像当初我的肥皂和你的香粉一样,独一无二的自然成功的机会就大,若是种植其他果树,到时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梅郡卖出去。如果不能一次成功,恐怕会打击到阿青她们,将她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摧垮。”
“那就种植呗。”绘红随意道。
梅婉不满绘红敷衍的态度,急道:“种植橘子承担的风险更大,会得罪齐家,或许就是灭顶之灾。到那时,大野乡的妇人说不定都会打回原形,又变得畏缩起来。”
“若是三年的时间还不能让她们得到信心,你完全可以放弃她们了,扶不起的阿斗你没必要再费心力。人生不止这三年,若是失败了,大不了重新来过,怕什么。你要关心的不是三年后失败时她们的难受灰心,而是要让她们有足够的勇气去接受未来的失败。”
梅婉茅塞顿开,兴奋地跳起来抱住绘红:“对对对,你说得真对,是我又一次想歪了,你总是把我往正确的道路上领。”
“还是那一句,旁观者清,走开走开,很热。”
梅婉兴奋地躺在床上豁然开朗,决定了就种植橘子!是啊,财富的到来是不会那么轻易简单的,成功固然是皆大欢喜,失败也必须坦然接受。
梅婉没有极力说服大家是给妇人们一个抉择的机会,想要看看她们是否有了自强不息的信念。
没让梅婉失望,大多数妇人都愿意参加开垦,阿青道:“我和大家想了一晚上,决定照你说的做,我们大野乡不能一直穷苦下去。”
梅婉道:“我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或许我们努力三年最后一无所获。”
阿青笑道:“像你说的,了不起就是打回原形,我们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梅婉环顾一圈:“有不想跟着大伙一起劳作的吗?”瞥到几个犹豫不安的妇人,梅婉大度道,“没有关系,觉得累可以不参加,但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将来失败你不用担着失败的风险,同样的成功了这里面将没有你的份。”
那些妇人脸上的犹豫立刻烟消云散,随大众总是对的,全部人的热情都被带动起来,阿青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梅婉被问倒了,去哪里买树苗,怎么开垦都是一个问题,她也并不明白。正当她认真思索时,齐瑞之适时道:“我当初也是走南闯北,知道在哪里可以买到树苗,这个不急。首先,我们先把荒地开垦出来,等到土地养肥了,我在和妹妹一起去帮大家把树苗买回来。”
梅婉斜了齐瑞之一眼,顺势道:“大家觉得怎么样?”
阿青带头赞成,絮儿道:“那我们今天就去开荒吗?”
“不不,今天明天后天都不行,我们先要把东西准备好,大家先在家缝制手套,还得准备好开垦的用具,现在天气已经很热了,还要准备草帽,在荒地旁边搭一个棚子,随时方便大家休息,这些都需要提前做好。人手方面也需要分配好,一定要有几个人专门负责农田的养护,稻谷这方面不能放松,孩子们就继续照看菜地。”
经过梅婉的讲解,大家开始行动起来,首先是把家里还能用的工具都找出来,从中挑选出适合开垦的,翻找出一切能用上的物品,记录下不足的,由姜婶架着马车到大喜乡集市上去买,妇人们则留在家里缝制手套。
来来回回终于把物品都买齐了,经过大伙的努力,荒地旁边也建好了凉棚,一切准备就绪,梅婉本来也要下地和大家一起干活,被大伙阻止了,阿青道:“梅子,你看上去就做不了重活,多你一个人不多,你还是好好负责管理其他事务吧,我们都在这里,也不知道其他地方的事,要是出事了,你及早发现,比跟我们在这里好多了。”
阿佳道:“是啊,不是还有你哥哥在嘛,你放心回去吧。”
梅婉瞅了齐瑞之一眼,看他戴着草帽戴着花手套,撑着铁锹,身上衣服颜色要多土有多土,抿了抿嘴角,愉快的离开了。
姜婶和多婶按照梅婉的吩咐,每天一大早都煮好大大一锅甜品,将冷却后的甜品放在井中冰镇,连着午饭一起给大伙送过去,都选择可口清凉的甜品,绿豆粥、莲子汤等等。一是给在烈日下劳作的大家带去一丝清凉,二是天热胃口不好,顺便开胃。
一切都如火如荼地进行,时光渐渐滑向了深秋,最艰难的夏天已经过去,荒地已经进入到最后的阶段,上面的石头草被已经都被清理掉,农田也健康生长着,齐瑞之看时间差不多了,为了能更好的把土地养肥,齐瑞之建议去禾县请一个对橘子种植有经验的人来指导他们。
梅婉担忧道:“禾县不是和齐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吗,这样会不会惊动齐府?”
“不会,禾县主要种植橘子的都是普通百姓,我们主要和他们打交道,不会和贵族扯上关系。齐府只会和贵族有联系,百姓的橘子大部分会交给禾县贵族,所以齐府不需要和百姓联系。”
梅婉不服气道:“凭什么把橘子都交给贵族!”
“是税收啊。”
梅婉听了脸唰得红了,为自己的无知,她刚才还叫得非常大声理气直壮,这让她感觉非常丢人。齐瑞之侧首饶有兴趣看她红扑扑的脸颊,梅婉瞪过去,凶狠道:“看什么看!”
经过这几个月相处,梅婉越加无理霸道,完全不再顾及齐瑞之齐大少的身份,重活累活都让他去做,说话也是凶狠不留情面。齐瑞之对此都全盘接受,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用绘红的话来说,就是在惯着梅婉,自作自受。
齐瑞之对此都一笑置之,他做这些都是为了让梅婉开心,只要梅婉不再难过,再累再苦又有什么所谓。
绘红道:“只有你们两个人去吗?”她望向齐瑞之,满眼不信任,“你会不会有不轨企图。”
齐瑞之严肃表态:“当然没有。”
梅婉不在意道:“量他也不敢!”随着时间的过去,梅婉也不再如刚开始一般气愤、抵触齐瑞之,她也想明白齐瑞之的无奈,她开始相信齐瑞之是真的在乎她,他不会害她,最起码现在不会。一直以来横隔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任何人,而是齐家,齐润之的出现让她想起了很多。齐家长房从小就被教育为了齐府牺牲,为了齐家舍弃自己,当他是齐家少爷的时候,他对梅婉的态度总是冷淡的,却又在背后照顾她。帮她解决了候家和刘家两个麻烦,如果齐润之并不喜欢他,那么他做这些不是为了齐润之,而是真真正正的为了她。
她是爱着齐瑞之的,现在他们之间没有了齐家,齐瑞之毫不掩饰将他的感觉传递给梅婉,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是在告诉梅婉,他爱她。
这段时间是偷来的,梅婉告诉自己,她享受着齐瑞之对他的好,收起自己的爱,用凶狠伪装,因为他们之间还有太多的阻碍,终有一天齐瑞之会回到齐家继续当他的大少爷,而那时候他还是会舍弃她,就算齐瑞之从此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们之间还有秦无恙,梅婉是不会辜负秦无恙的,所以她享受这段难得的时光,偷偷的爱着齐瑞之,了却她的牵挂,以后这一世她的爱都只能给秦无恙。
两人也不再耽搁第二日就上路了,虽然植树要等到来年春天,不过马上秋收的季节要到了,在这之前要先把土地养好,做足功夫才能全部投入到秋收之中,也要赶在冬天来临之前弄好,时间紧迫。可喜可贺的是,谷子种植很成功,看着沉甸甸的谷穗,大家的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干起活来也越加卖力。
梅婉和齐瑞之都坐在车辕上,秋天已经起寒,齐瑞之悄悄挪过来挨着梅婉,被梅婉警告的眼神吓退,不一会他又蹭过来,梅婉怒喝,又退。接下来再挨再退,又蹭又退。梅婉讥讽道:“你是不是皮痒,欺负我没有手可以用?”
齐瑞之委屈道:“不是,我是觉得冷。”
“那就进车厢里面!”
“我想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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