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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拱手道:“小生对先生这故事有些微词。那个朱尔旦勾结陆判,私自行那残人肢体的勾当,实在有违读书人的本分。这样的人不但在阳界为所欲为,在阴间都无人审判,要是真如先生所言,这世道哪里还有公正?”他越说越激动:“小人得志,官官相护,委实可恨,可恨!”
原来是个愤青。“夏公子所言有理,只是这世上本来就没什么公正可言。”
陆判是官,就是法律,是规则,即使在现代社会,特权都无法杜绝,执法何时做到过公开公正,更别提封建社会的官僚制度了。
我这样想着,就随口说了些近乎反动的言语,还好及时刹住,没把有关社会性质的和谐词暴露出来,但仍然把夏云轩气得不轻:“就是有你们这种不知抗争的人,只知道奉承陆判这种贪官毒吏,才会酿成不正之风,连故事都这样气人,气人!”他浓眉一竖,气势汹汹地对我说:“看你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不明事理。”
我没有生气,倒觉得他这样耿直的书生有几分意思,也深知一腔热血的年轻人是最难说服的。
楚凡忽然放下茶杯,拽了拽他的袖子:“云轩,对待姑娘家,不可这么失礼。”
夏云轩瞪大双眼:“姑娘家?”合着他一直都没把我认出来啊!果然是书呆子,换个马甲你就不认得了。
楚凡无奈地笑:“这不就是前天在尚墨茶楼说书的袁姑娘吗。”
夏云轩上下打量了我半天,才喃喃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被我气着了,就别别扭扭坐到一边,谁也不理会。我只好伏低做小,柔声道:“请夏公子见谅,出门在外,男装打扮只为行个方便,绝非有意欺瞒。”
夏云轩大概谨守着男女大防,看都不看我,语气却和软了些:“女人就不应当抛头露面,更不应当以男装见人。”
我问道:“若为生计所迫,不得不抛头露面的呢?”
他想了想,说:“像蓝姑娘是为了照顾老父,理应陪侍在旁,这是孝道。女人要赚钱,大可以出卖手艺,或者在别人家卖力气。”
“你认识蓝姑娘?”我还以为这样的迂腐书生不可能和茶楼卖艺女子有牵连呢。
他点点头,反问我蓝水心现在何处。我说:“她在二楼。哎,你先别走,听我一言。蓝姑娘吹箫就是卖艺,我说书怎么就不算?比之卖女红的娘子,卖笔墨的书生,又有哪里不同了?”
他一时语塞,我追问道:“衣服的作用,本来就是遮身蔽体,为了各行各业的方便才多种多样。所以书生穿长衫,铁匠却得穿短褂,家里的太太们可以流苏广袖,丫鬟们必须半袖短襦。我现在是说书人,穿上这说书先生的装扮有哪里失礼了?”
夏云轩张口欲言,却又被我打断:“女人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订这规矩的人,我不敢称他不对,我只觉得礼法不能当饭吃。有钱有闲的人可以讲究礼仪,为糊口奔波的女人们就不能被它束缚。若是家境贫寒的,或是寄人篱下的,难道宁愿给亲人当负担,宁愿受人白眼,也不能走出家门养活自己吗?”
“你,你……这……”夏云轩似乎被我吓着了,抽身而起,我还以为他要发怒,没料到他只是一拂袖子,仰头道:“我不和你一个女人争论。”说着就要走。
我正说到兴头上,才不让他出门,他一迈步,我便挡在前边:“夏公子别急,这几个问题,我不让你立刻回答我,我再说几个故事给你听。”他悻悻地落座,转头道:“楚凡,我们还是快点把正事办完,赶紧离开。”
楚凡却笑着看了他一眼,悠然道:“急什么?我还等着听袁姑娘高见。”
“有一女子名唤木兰,精骑射。时值可汗点兵,老父年迈体弱,不能成行,木兰易男装,市鞍马,代父从军……”
夏云轩抢先道:“这是南秦王朝魏木兰的故事,我是知道的。”啊咧?这个平行时空到底是从哪开始分裂出去的?木兰姓魏,也的确有此一说……我没有纠结在这个问题上,而是继续说道:“有一个女将军名唤樊梨花,她自幼跟随梨山老母学艺,后来……”
“后来她接替了战死的丈夫薛丁山,成了兵马大元帅。大燕樊梨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梁红玉你知道不知道?”
夏云轩终于摇摇头,我赶紧科普道:“梁红玉本是将门虎女,后来父兄获罪,她也沦落为营妓。”世忠出征,红玉击鼓,侠骨柔肠的故事本来就振奋人心。我将梁红玉的事迹讲了一遍,夏云轩抚掌叹道:“真英雄,真豪杰!”
我趁势道:“之所以历朝历代的巾帼英雄不过是凤毛麟角,不是女人不如男人,而是被‘不能抛头露面’的规矩束缚住了。敢问夏公子,既然女人们连战场都上得,难道没有资格走出房门,凭自己的双手谋生吗?”
夏云轩张口结舌,看来这番话的确说到了他心里。他犹豫半晌,闷头道:“我……我也说不好。”然后抬头定定地盯着我说:“你这人歪理太多,我说不过你,你等着,我总有一天要讨回来的。”语罢居然长身而起,放下一锭银子,对楚凡道:“你替我交给蓝姑娘,我先走了。”
眼看着他拿出银子,居然还不是给我的,我难免有点失望,白费这半天口舌,没讨到好处,却结了个冤家。看来今天星座运程果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