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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归来路(35)
要说往外传递消息, 元春也有自己的途径。
太医院的太医,那是早就安排好的人。在还不是妃子的时候, 就已经在用了。成了贵妃,反而不用了。凡是想见家人, 或是传什么话, 很少有说传不出去的情况。如今这次算是意外中的意外。这个时候再仔细想想这个所谓的意外,可不将人吓出一身冷汗来?官家只怕是也已经有了察觉了,要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就自己见不了家人?这么一想,元春再不犹豫,更不敢耽搁, 当天就说站在风头上吹了风,有些头疼, 叫人宣了太医。
而当天晚上, 从王太医家出去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厮, 这小厮哪里也没去,直奔周瑞家。紧跟着,王夫人便头疼了起来,贾家的人又请了太医上门。等太医走了,给王夫人留下一道太平方,还有一瓶秘制的丸药。每个丸药龙眼大, 用蜡封着。周瑞家的帮着把丸药都倒出来, 然后一个一个的将丸药捏开, 在捏到第五个的时候, 手感不对。等捏开了……果然, 里面是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纸条。
“太太!”周瑞家的几乎是颤抖着手将里面的纸条挑出来,然后递过去的。
娘娘用这种办法传递消息,必是有要紧的事的。
王夫人赶紧接过来展开,可惜,她是一个字也不认识。
“请……请老爷过来。”王夫人说着,又顿了一下:“等等,不急着请老爷……只叫了……”琏儿两个字在嘴里滚了一圈,到底是给咽下去了:“请了宝玉来。”
周瑞家的惊了一下,就道:“宝玉在园子里,这一来一去多少时候?”纵使事情没那么紧急,可这么干等着,也是够熬人的。
王夫人一拍额头:“想差了。你提醒的是……如此的话……你……你便叫了大奶奶来,别说是什么事。”
李纨都要歇下的时候了,被叫到婆婆的屋子里。
王夫人招手,叫周瑞家的把外面的人都打发了,只叫她在门口守着,这才把纸条递给李纨:“快过来……给我念念……赶紧的。”
李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打眼字迹,就心里一惊。再一看内容,更是吓了一跳。
纸条上的字是蝇头小楷,是娘娘的笔迹。内容大致是宁国府坏了事,恐有大祸,又言说,知道太太不想跟薛家联姻,可薛家牵扯到密辛之中,她也有许多无奈之处,如今太太既然不愿,那最好的办法便是分宗,别无良策。另外嘱咐,坏事这事不可泄露,恐中途有变,只隐下这事,另找其他借口为上。
李纨几乎是颤抖着声音念完的,“……从速从急!切切!”念完便解释了一遍:“……娘娘说这事要快办,急办,切莫耽搁。”
王夫人手里转着佛珠:“这就对了!这就对了。我就说嘛,娘娘好好的,偏叫宝玉娶宝丫头做什么?原来根子在这里呢!”
李纨却已经汗湿了脊背,她寡妇人家的,以前从不管外面的事,只带着孩子在家里过日子罢了,却想不到,家里原本是有这么许多不能叫人知道的事的。如今意外得知了,惶恐不安的很,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王夫人不喜欢李纨的地方就在这里,凡是只一味的害怕。在这一点上,就不如凤丫头多了。这会子见她又这样,就低声呵斥道:“你怕什么,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呢。”
李纨又不是笨,马上强笑道:“太太,都是儿媳妇不经事。但大道理我明白,这事……我从这里出去,就全忘了。跟谁都不会提起一个字。太太这么晚了叫媳妇来,原不过是天慢慢凉了,太太担心兰哥儿,怕兰哥儿进学起的早,早上出门受凉,专门叫了我过来过问一二的。跟旁的事,一概不相干。”
王夫人脸上这才露出几分满意之色:“很好!就是这样的。既然都明白,那就去吧,小心照看着兰哥儿。他好了,自有你的好……”
“是!”李纨说着,就慢慢的退了出去。
周瑞家的见李纨出来了,这才道:“大奶奶慢走。”
李纨顿了一下:“嫂子进去吧,太太跟前不能没人。”
周瑞家的想了想还是低声说了一句:“大奶奶,我说句逾矩的话……真到事上,到底还是自家人,您说呢?”
是说别瞧着太太跟凤丫头亲近,但说起利益相关的大事来,还是跟自家的儿媳妇亲。
李纨点头,表示明白。这分宗牵扯的事大了去了。这边府里面,还分两枝呢。又有,大老爷和琏二又跟东府里一向走的亲近,这事自然是要瞒着大房,要不然,消息传到东府,才真是要坏事了。“嫂子进去吧,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
她这回去之后当真是什么也不提,不管是亲近的丫头婆子,还是儿子。
而王夫人这才起身,在屋里徘徊了十多来回,拿定了主意就吩咐周瑞家的:“去请老爷来。”
老爷正在周姨娘的屋子里呢。
周瑞家的去请,贾政已经歇下了。赵姨娘便有些不耐烦,巴着人不撒手:“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什么事不能明儿说。”
有老爷在,她气势盛的很,往常可是不敢这么对周瑞家的的。
自然不能说娘娘的事了,这个时候周瑞家的不想搭理这个蠢妇,便道:“是珩大爷那边打发人来了,来的急,要见老爷呢。”
赵姨娘心说,要是珩大奶奶派的人这会子见太太,许是有事她还信。那珩大爷派人直接找前院就是了,何必回到太太那里。
嘴里咕哝着,只不乐意放人。
贾政一听却不敢马虎,胡乱的穿了衣服,裹了披风就过正院去了。
王夫人也顾不得贾政如今的模样,只叫人守在外面,亲自服侍贾政在炕上坐了,递了一杯热茶过去。
贾政已经问了:“珩哥儿打发人来说什么?”
王夫人便知道这是周瑞家的打的借口,便道:“老爷瞧瞧这个再说。”
贾政伸手将纸条借了,看完面色大变:“珩哥儿既然叫人送来这个,便是已然知道了。他是如何说的?”
他他他!他什么他!
王夫人压着脾气道:“哪里是珩哥儿叫人送来的?不过是这事机密……”
“你如何知道这事机密的?”贾政狐疑的道:“你叫人看过了?”
王夫人一时心急,不防说漏了嘴,忙道:“娘娘打发太医递进来的消息,我也不好叫别人看。心说找老爷吧,又见老爷歇下了。心里就想着,这要是娘娘说的是点妇人家的事,如此打搅老爷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干脆叫了珠儿媳妇来。横竖就我们婆媳二人,连伺候的也不知……”说着,就朝外看了一眼。外面只有周瑞家的,她该是隐约能听到一些,但这人又是最可靠不过的。
贾政的面色这才好些:“这倒是也罢了。”可紧跟着他就皱眉:“分宗,这可不是简单的事。这得族里的老少爷们说,不是咱们说如何便能如何的!如今族里人多,靠着族里的接济过日子的人是大多数……这猛的要分宗,哪些分到东府,哪些分到咱们府里。况且……像是珩哥儿这样的,怕是家里是留不住了……”说着,便是长叹一声:“一家子分两府,两府煊赫。如今一家子分两家子,两府便真是两府,这便是败家之兆了。”
王夫人心里一急,便道:“坏了事的……这事牵扯的大了。甄家便是前车之鉴。如今陪绑下去,不过是一起坏事……倒不如挣命出来,假使那边真败了,咱们也还是个帮手。一家子骨肉,一个族里的血亲,总不好贾家这点骨血,都折损在里面吧。老爷,如今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贾政看了看手里的纸条,然后将炕桌上的烛灯灯罩取下来,将纸条凑近灯火,引燃,直到化为灰烬这才抬起头来:“这事不能事先叫大老爷那边知道。你嘴要严实一些,更要叮嘱珠儿媳妇,连凤丫头也一并瞒着。”
王夫人应了一声:“已经嘱咐过珠儿媳妇,这事如今就咱们三个知道。”说着,就坐到贾政的对面:“老太太那里呢?当如何?”
贾政沉吟了半晌:“老太太不糊涂,这事没有老太太只怕是办不成的。所以,谁都瞒着,独独不能瞒着老太太。”
王夫人只犹豫了一瞬就点头:“听老爷的,老爷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贾政马上就起来:“服侍我换衣服,宜早不宜迟,这就去。”
贾母也早就歇下了,鸳鸯便把人拦了:“老太太精神短了,往常也只能睡半宿,今儿好不容易早早的睡了,这一打搅,只怕今儿晚上是别想睡了。”
王夫人拍了拍鸳鸯:“好丫头,我是知道你的。你心里为着老太太好,我们都明白。只是今儿的事要紧,你可千万别声张。”
鸳鸯见老爷也站着,也不敢再啰嗦,只道:“老爷太太稍坐,我去去就来。”
贾母刚迷糊了,鸳鸯一撩起帐子她便醒了:“出事了?”
鸳鸯将值夜的丫头都打发了,才道:“老爷太太在外面候着。”
贾母直接就起来了,披了衣服靠在床头:“叫进来吧。这都多早晚了,这会子过来必是有要事,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有什么好忌讳的,叫进来吧。”
贾政进来见了礼:“吵了老太太了。”
鸳鸯搬了椅子放在贾母的床头:“老爷坐。”
王夫人则直接坐到了床沿上,就看向贾政,等着他说。
贾政看了鸳鸯一眼,鸳鸯去外面守着,他这才低声将事情说了。
贾母面色大变,神情里多出几分惶恐来,然后才颤声道:“果然是娘娘说的?”
王夫人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这么大的事哪里敢欺瞒老太太?”
别说天凉了王夫人出汗,就是贾母身上也已经有了汗意,张口便道:“万万不可再叫别人知道。”
贾政跟王夫人对视一眼,才道:“再没有旁人的。”
贾母深吸了一口气,连声念佛,之后才道:“这事不能由咱们来说……得找一个人来……”
“谁?”贾政忙问:“谁能办这事?”
贾母的眼神慢慢的深邃:“去……去找你敬大哥,这事非他来办不可。”
啊?
“母亲!”贾政忙问:“敬大哥哪里有帮着咱们的道理?”
“他不是帮咱们……”贾母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了:“你就问他,族长的位子,他父亲交给他,他这是要顾着自家的儿子孙子,不顾一大家子的死活吗?”
贾政有些惶恐:“这怕是……这……行吗?”
贾母的眼神在看到年过半百却还一脸惶恐的儿子,逐渐变的清明了起来:“你敬大哥,是两榜进士,他当年愿意扶持珩哥儿,如今,便不会巴着咱们不撒手的。”
贾政想不明白这扶持珩哥儿跟这次的分宗有什么关系。但还是道:“既然母亲这么说……那儿子……儿子明儿一早去试试。”
“不!”贾母指着外面:“去!现在就去,马上就去。不要耽搁!”
贾政越发的惶恐:“那儿子……这就去了。”
“少带几个人,越是不打眼越好。”贾母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声,见儿子要出门,便又道:“千万小心着些。”
贾政应了,看了王夫人一眼,就往外走了。
贾母才道:“你去服侍你们老爷,办事要悄悄的……”
看着儿子儿媳妇出去了,贾母的眼泪这才流下来,脸上露出几分悲怆来。儿子和媳妇这都年过半百了,可一个依靠的也没有。真到了有要紧事的时候,连个可靠的跑腿的人都找不到。往常还有琏儿两口子在,有事只管指使,可如今真到事上了,却也真真靠不住了。
鸳鸯忙劝解:“老太太,别管多大的事,您都得撑着,宝玉还得靠着您呢。”
往常听听这话,也还觉得罢了。只如今再听这话,却觉得真真是戳心了。这么大的年纪了,不光没有儿孙可以依靠,还得给儿孙做依靠,细想想,这种后继无人的悲凉竟是再也挡不住了,一声声的国公爷喊着,直哭的声音嘶哑才罢了。
而四爷这边是贾政一出城,他便知道了。
“没带什么人出城了?”林雨桐恍然:“找贾敬去了?”
四爷点头:“这事也只有贾敬提出来,贾珍才不敢反对。”
可贾敬凭什么得同意?
四爷就冷笑,话隐约的传来:“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死忠之臣?贾敬为什么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宁肯出家也不言语一声。只怕他是知道,不说是死,说了死的更快。”
也就是说有人暗中盯着这些知道秘密的人呢。
林雨桐心思电转:“那王子腾……王子腾最后的暴毙……到底是谁的手笔?”
四爷点头,桐桐想的,跟他想到一块去了。皇上要治人的罪,哪里用的上暗杀这样的手段?再说了,正隆帝的品性他知道,万万做不出来这样的事的。不说一个人的品性如何,就是任何一个不算糊涂的帝王,都瞧不上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对待大臣。况且,三纲五常便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话,名正言顺的事为什么要用叫人诟病的手段?
所以,最接近真相的,反而是王子腾回京其实是为了告密的,可他的意图被人知道了,直接给灭口了。
贾敬若是真知道什么,或许是听闻过什么,知道那一鳞半爪的秘密,又是出家,又是纵着儿子孙子胡闹不插手,他的不作为,其实便是一种作为。
“如今贾政找去了,贾敬最怕的反而是贾政的纠缠和探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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