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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正煜向来睡得极少,自欧阳云烟与史灵秀一事事发,便愈加难以安眠。此事唤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噩梦便如影随形。一会是皇帝目无表情地对他说,去桂宫里陪陪你的兄弟吧;一会是郭婕满身是血地向他哭诉,我死的好冤;一会是朱昭华穿着深青色狮有翚翟之形的袆衣,带着十二树的首饰,在后座之上冷冷地睨着他;最后却是他手持着三尺长剑指着刘长宁,声色俱厉地要柳长宁偿命……
他猛然翻身而起,额上冷汗涔涔。窗外一轮孤月映着一院残雪,显得分外冷清。他努力地回想着梦中的场景,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样惨烈的梦境也算是近日来心境的写照。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的却是剑指柳长宁的那一幕,与其他的梦比起来,竟是那样真实,连那鲜血和眼泪都似有温度一般。他抚着自己的胸口,那里仿佛缺失了一块。他无端地想起初见柳长宁时她那幽怨愤怒的神情,真是恍如隔世一般。
本以为是瑞雪兆丰年的时节,却没想到这日一大早便传来了酒泉雪灾的消息。李正煜一大早便匆匆披了朝服便入宫,一进议事大殿便觉察到无数道目光朝自己射来。诚然,昨日一事以欧阳云烟没入北长巷、史灵秀囚禁桂宫作结。而李正煜、李正炽与柳长宁顶着朝野上下的指责却能全身而退,实在不得不令人心生疑窦。皇帝宠爱李正煜固然不错,但是这样大的事最后却能不了了之,也足见李正煜的用心之险。
唯有朱长贵若无其事地同他打招呼:“楚王殿下气色可不大好。”
李正煜也是笃笃定定地回了礼,脸上掬着气定神闲的笑容:“恐是天气的缘故,近日睡眠并不大好。”
朱长贵却是紧追不舍:“听说忧思伤神故而睡不安枕,殿下年纪轻轻却得了失眠之症,怕是心思太过沉重的缘故。”他叹了口气,仿佛是可惜:“如今储君之位空悬,能帮到皇上的又只有你与荆王二人。责任虽重,却还是保持良好的心境为上。”
李正煜轻轻地拂一拂袍袖上本不存在的尘埃,一张眉目英俊的脸上挂着疏疏朗朗的几分笑意。但却是天高云淡,毫无亲近之感。他一开口,仍是有理有节:“多谢宰相关心。对于宰相此番重新出山,父皇寄予甚高,奈何宰相年事已高,本该颐享天年,却还要殚精竭虑,还望看在天下万民的份上,好好保重身体。”
朱长贵的眼里闪过一丝不着痕迹地光芒,那光芒仿佛妖异的火舌,舔过李正煜的面庞,让他生出些微微刺痛的感觉。朱长贵捋着长须,须发皆白、微微含笑的样子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多谢殿下提醒。老夫壮志未酬,绝不会轻易言退。”
旁人瞧着,总觉得李正煜与朱长贵是相谈甚欢。却不知,两人的眼神交汇处却是暗流涌动。李正煜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为了这个空悬着的储君之位,自己与朱家之间免不了一场恶战。若是胜了,便能迈向权力与荣耀的巅峰;若是败了,便会像夜晚的噩梦一般,体会到那种落入尘埃的无力感。
李正煜负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攥起,脸上的笑容却更见明媚:“宰相尚且如此,孤自是没有退缩的理由。”
皇帝在徐长海的扶持迈向龙椅。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身体时好时坏,好不容易在李长的调理之下有了康复的趋势,却又因为接二连三地打击而日渐消瘦。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因为虚弱,站在后面几排的官员努力倾听才能抓到话中的重点:“前日,朕接到了酒泉郡守的奏报。言近日连遭暴雪,田中作物尽皆枯死,人畜伤亡亦是不计其数。酒泉偏远路险,加上大雪封山、道路险阻,郡中早已缺水断粮,若再无援助,怕是要饿殍遍地、人皆相食。”他说着便回头示意徐长海用托盘端出一碗不知名的物事:“诸位不妨猜猜,这碗中所盛究竟为何物?”
众人心中估摸着皇帝近日连遭打击、心境抑郁,自然都是默默不敢言。或许是因为心虚,许多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连眼睑都低垂着。
皇帝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事到如今,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朕还要你们这些废物做什么!”他一挥袍袖,案上的一叠奏章“哗”地一声跌落到地上。他盛气凌人地瞧着朱长贵:“宰相可知道?”
朱长贵举着笏板,朗声道:“老臣斗胆,若是猜错,还望皇上莫怪。”他的视线落在托盘之上,脸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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