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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然后……听说是看透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厌弃红尘,去蓬莱仙山修道去了。”
“然后他在仙山上烧炼丹炉没烧痛快,就回京城来开瓷窑烧窑炉了?”
“他应该没烧过炼丹炉……”景翊成功地把一橱子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翻了个乱七八糟,心满意足地拿出最开始被他扔到一边的那件象牙白的长衫,关上橱门,回过身来道,“我只听说大半年前豫郡王是从扬州花船上把他揪回来的,一回来就成了亲,成完亲就烧瓷窑去了。”
冷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一个出身贵重的京城公子哥儿来说,这倒是比迷上烧炉子更讲得通。
“他成天给你送瓷器,你跟他很熟吗?”
景翊摇摇头,一边换衣服,一边漫不经心地道,“不熟……送瓷器这事儿是豫郡王的意思,沾亲带故的全都这么送,讨点儿好名声嘛,其实里面那些瓷器合一块儿还不如外面这个红木箱子的一个盖儿值钱……不过我三哥好像跟他关系不错……”
景翊在景家排老四,景家老大景竍经史子集最好,在翰林院供职,景家老二景竡医学药理最好,少年即入太医院,景家老三景竏几国外文最好,任礼部郎中。
景翊……
景翊卖相最好。
冷月轻轻拧着眉头看着景翊卖相极佳的身板,要是说景翊跟这个萧允德关系不错她还觉得正常,可景翊的三哥景竏常年跟各国来使打交道,是景家哥儿四个里城府最深的一个,平时见面打个招呼都是滴水不漏的,怎么会跟这么一个亲戚关系不错?
“你说好像跟他关系不错,”冷月把“好像”二字说得更外重了几分,“好像是什么意思?”
“好像,就是……好似,仿佛,感觉是,但又不太确定的意思。”
“……”
“比如说……夫人你美得像朵花一样。”
“……好在哪儿呢?”
“好在……好在花朵色泽艳丽,气味芬芳,触感柔滑,用来形容夫人的美再恰当不过了。”
“……”
景翊穿完衣服,抬起头来,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的时候,从冷月青黑如铁的脸色上可以断定,这个错误已经错得无法挽回了,只能一句话硬生生地岔出去,“你问这些……干什么?”
这也不能算是景翊随口抓的词,一大清早的,冷月突然就对他家这个最不着调的亲戚生出这么大的兴趣来,确实让人有点儿费解。
冷月扬了扬眉梢,垂目扫了一眼脚边这口封得严严实实的箱子,“成亲那天晚上我坐在屋子等你等烦了,就在屋里四处晃悠着看看……这口箱子我那天晚上已经看过了,看完之后把封条照原样贴好的。你这亲戚给你装箱的时候好像走了点儿神,装错了东西,装的不是瓷器。”
“不是瓷器?”景翊愣愣地看着箱子,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也不是千年蟠桃?”
“……”
冷月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景翊走过去自己动手揭了封口的红纸,掀开箱子盖往里面看了一眼。
里面放的确实不是瓷器。
但也不是千年蟠桃,而是他收藏多年的那堆书画卷轴。
这堆卷轴原本是收在他书房中书案旁边的那口箱子里的,怎么会在这儿呢?
既然这些卷轴在这儿了,那现在书案旁的那口箱子里装的是……
焦尸。
把这个圈儿绕过来的同时,景翊也闻见了从箱子深处散发出来的淡淡的烧肉味,手一抖,“咚”一声把箱子盖扣了下来。
没有了昨天那样浓重的酒气催着顶着,他现在只能感觉到胃的最深处在起起伏伏,荡荡漾漾。
这种感觉还不如干干脆脆地吐一场来得痛快,哪怕像昨天那样干呕不止也是幸福的……
景翊欲哭无泪地看着那口本应装满瓷器的箱子。
昨儿也没人跟他说焦尸是在床底下的这口箱子里发现的啊……
这种模样的箱子都不知道送来多少回了,之前每回他都是当面打开使劲儿夸上几句才找个地方扔了的,就这回没打开,就这回没扔,还就这回给他送来个不一样的……
萧允德也真是的,烧瓷器就正儿八经地烧嘛,这得把瓷器烧成什么鬼样,才能让装箱的人连哪个是瓷器哪个是焦尸都分不清……
也怪这箱子做得太精,封得太好,他成亲那晚要是回来的早一点儿,冷月没来得及把它打开,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溢出点儿味儿来,那会儿恐怕就不是烤肉香了……
这么想想,书房里那具带着烤肉香的焦尸居然都有点儿可爱了。
冷月等他看着箱子发呆发够了,带着一脸“如何是好”看向她的时候,才道,“箱子是萧允德亲自送来的?”
景翊摇摇头,答话的声音有点儿虚飘,“瓷窑的伙计送来的……”
“每次来给你送瓷器的都是这一个伙计吗?”
景翊摇头。
“那这个伙计你以前见没见过?”
景翊还是摇头。
冷月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摆,把那口从床底下拖出来的箱子又塞回到床底下去,唤了两个丫鬟来伺候洗漱,全都收拾好之后,才当着两个丫鬟的面对景翊淡淡地说了一句。
“走,去书房,给我看看你昨天抄的《列女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