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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很自大,很骄傲,所以总以为自己可以用手上的力量控制一切事情的发生,凡事也习惯尊从自然秩序告诉我们风神翼龙一族的规则,绝不因为任何事改变自己的原则。”

    “我日夜守卫在普兰县,和外面的那些族人一起,因为天生强悍的飞行能力鸟类从恐龙时代存活到至今,所以见过无数次死亡的我们都是天生的冷血动物,那时候的我没有成为一个妻子或是母亲,也根本不懂俗世的感情,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孩子找到了这里说要见我,并且一看见我就哭着跪下来说想求我救救他的父亲,而他的名字,就是王志摩,或者说……太岁。”

    “……我不知道他是从那里得知我掌管着原点秩序的这件事的,但我这辈子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敢和我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来,而且他还是个少见的微生物类人,身上充斥着那股让我先天性厌恶的味道,所以我直接就告诉他,我绝对不可能帮他,让他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他的父亲已经死了,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从第四象限里再走出来,可他太固执了,无论我怎么让人面秃鹫们去赶他走,他都不肯离开,只是跪在普兰县外面一遍遍的请求我,救救他的父亲。”

    听到次旦拉姆这么说,背脊都僵硬住的王慧生的眼睛忽然红了,虽然知道王志摩当初为了救出他花了很多心思,但是光是想想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好几天不吃不喝的跪在那里他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而次旦拉姆见闻楹的眼神也起了些微妙的变化,只是扯了扯嘴角又眼神麻木的开口道,

    “是不是觉得我很冷酷也很残忍?放心,听了下面的事情你们会觉得我更残忍的,因为在看到这个可怜又孝顺的孩子这么执着的想救自己的父亲后,我一片冰冷的心底居然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感觉,更甚至为了能让他早点知难而退,我还想出了一个更过分的办法来戏弄他。”

    “我和他说,你要是想让我救他,就去卓玛拉山口的转山道向神明祷告吧,只要你顺着山道磕八千个等身长头,我就考虑考虑把你死掉的父亲找回来……我以为他听到这种话应该就会主动放弃,因为这种事凭一个小孩子根本就不可能办到,可是这个总是喜欢缠着我啰啰嗦嗦不停说,还用很多废话来烦我的小子一听到这话就飞快的跑掉了,一直到五天后,我才重新看见了他,可是那个时候他已经不能走路,因为他的两块膝盖骨已经被他自己给活活磨穿了……”

    “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说的话,但那的确是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强烈的负罪感……我这个人一直脾气很差劲,所以在感觉到这种异常的情绪后直接气急败坏的冲他发了火,又口气很差地告诉这个只能艰难地爬到我面前的小家伙,我之前的那些话都是骗他的,他就算再磕一千个头一万个头,死掉的人都不应该重新活过来,而那之后……绝望了的太岁也终于是暂时的消失在了我眼前。”

    这般说着眼睛毫无预兆的地红了,次旦拉姆的脸上满是挣扎和自我厌恶,但还是强忍着满腔泪意又再次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其实当初如果这件事到这里结束,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但四年后,在我的身上发生了一件非常意义重大的事,同样由于我的自私狭隘和愚蠢,我犯了一个违背我身上这份责任的大错,因为曾经信誓旦旦的和太岁说死人不可能活过来的我居然因为一时的不忍偷偷地救活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那个人,就是你现在的丈夫桑格?”

    闻楹这般问着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他现在大概能明白事情发展到现在,不死鸟和太岁各自占据的立场究竟是什么了,而因为他的话而轻轻地点了点头,抬起眼睛的次旦拉姆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又显得很艰难的扯了扯自己的嘴角道,

    “桑格那个时候……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他其实是丁青县的人,父亲是藏医,母亲则早就已经早早地去世了,那时为了帮自己的父亲减轻生活上的负担,他经常要到这附近的山上来采些中草药回去,这种事他其实已经做得很熟练了,所以他父亲也不怎么担心他会出现什么问题。”

    “可谁知道就在那个风雪来临前的夜晚,因为当时要巡视周边环境的我意外犯下的过失,正好在悬崖边采药的桑格就这样被我害的失足摔下去粉身碎骨而死了,而等他的父亲找到他的尸体的时候,躺在雪地里身底下都是血的桑格……已经没有呼吸了。”

    “这件事情让我很挣扎,我当时并不认识桑格这个人,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孩子到底长什么样子,但我却深刻的体会到了我作为人类的保护者却没能尽到责任的悲哀,所以那时候冲动自负惯了的我就在没有告诉任何人的前提下用原点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又把桑格的灵魂找了回来又悄悄的送回到了他父亲的身边。”

    “……我以为自己做的事情□□无缝,但我不知道当时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其实都是一直在留在冈仁波齐的太岁故意诱导我才会发生的,那个时候已经是个少年人的他没有再去找桑格的麻烦,只是用这件事当做把柄十分顺利的从我手里救出了现在坐在你身边的这个人后,又看着狼狈不堪的我笑着出了这样的一番话。”

    “他说,拉姆,原来你也会哭了吗?当初的我也哭得很惨啊,现在你能理解我的心情了吧?不过我还没有消气,因为我已经彻底受够了这种谁都可以随便羞辱我,欺负我,吃掉我的日子了,现在我要暂时离开这里,去惩罚另外几个做了坏事还没有付出代价的人,等到我再次出现在这里,我保证让你比现在还要痛苦一千一万倍,让你跪在我的面前向我哭着磕头求饶,你相不相信?”

    说完这一番话,不死鸟的眼睛已经是血红色的了,一个天生高傲的女人要去勇于承认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误很难,现在这样毫无保留的和闻楹他们坦白也几乎花光了她身上全部的力气。

    可是一开始错就在她,她也无话可说,而想到外头因为太岁的怨恨而俨然已经走到绝境的疫病,美丽的不死鸟只是冲闻楹眨眨自己的眼睛又显得很艰难的笑了笑道,

    “年轻而强大的树,我感觉到你和我还有太岁都很不一样,你是真正有能力改变这一切的人,我的丈夫现在正躺在里面,我让他暂时睡着了,今晚我就会亲手把他送回他该去的地方去,然后我会在这里亲自等太岁过来,等他杀了我。”

    “从我正式死亡的那一刻起,名叫次旦拉姆的不死鸟就不存在了,我的小女儿马莎会继承我身上的原点坐标和不死鸟的称号,带着所有普兰县的天空一族加入到接下来的这场战役中去,我这个愚蠢而自私的人这辈子犯过不少错,所以我现在必须要去偿还,只希望你能带着我无辜的小女儿尽快离开这里,再帮所有地面上,天空中,海洋里的生灵们阻止太岁……无休无止的暴行……拜托你了。”

    回忆到这里,仿佛一切都终止了,再次亲手终结丈夫生命,同时必须要付出生命代价的次旦拉姆最终义无反顾地飞向了天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自己依依不舍的小女儿和族人,而听到耳边隐约传来王慧生和自己说话的声音,情绪显得并不太好的闻楹只略显茫然的皱起眉问了句。

    “什么?”

    “我说……那……那你的爱人呢,闻楹,你想过,他以后该怎么办了吗?”

    这个问题像是一把尖锐的刀,把闻楹本该冻结起来的心都快扎出血来了,而强压下心口那种烦闷苦涩到几乎快疼痛的喘不过气的感觉,缓缓闭上眼睛,握紧手上那枚藏银戒指的闻楹只是以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麻木的语气开口道,

    “他之前告诉过我,只要我这辈子不辜负他,他就不会辜负我,既然我现在已经辜负他了,希望他也能兑现自己说过的话吧,我现在只希望他哪怕恨我,也千万别为了我这样欺骗了他,还抛下了他的人流下一滴泪,能早点走出来就早点走出来,赶快忘掉我吧。”

    ……

    “天呐!蒋先生!老赵!你快来看!整个半山腰的大部分植物坐标真的动了!他们在尝试着离开这里!我们没有计算错误!没有实验失败!我们这次真的成功了!天呐我快疯了!”

    欢呼雀跃的声音爆发在了山林间,看上去已经和金毛猩猩差不多的曹孔明用手击打着自己的鼓起的嘴唇,发出一连串搞笑的怪叫后也引得身后的赵明福和蒋商陆都忍不住笑了。

    不过这种激动到几乎失控的心情也可以理解,毕竟谁花了那么多功夫去做成了这么一件意义非常重大的事也都会很激动。

    而接过曹孔明丢过来的测算仪又端详着勾起嘴角,最近的脸色越发的朝着一个健康正常的方向好转的蒋商陆眯起眼睛往周围环视了一圈,又若有所思的笑着开口道,

    “雨水降下来之前,这些平时不爱吭声的植物们会有一些大动作,这几天我们就继续之前的能源操作就可以了,两位这次也辛苦了,我这就来联系山下军部的人,大家开始正式准备撤离这间藏庙吧。”

    “好好好!蒋先生老赵大家也辛苦了!走走走!咱们赶紧回去吧,这边也太冷了哈哈!我要回去和可爱的小桃子炫耀炫耀!金毛哥哥今天简直帅呆了!”

    曹孔明这般说着就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要上来揽蒋商陆和老赵的肩膀,却被老赵没好气从后面敲了他一脑瓜,又笑骂了句你少冲蒋兄和我没大没小的,而见他们心情明显都很不错的样子,明显在思考着什么蒋商陆也只是摇着头略显无奈的笑了笑,转而又挑挑眉道,

    “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去前面看一下,一会儿自己回去。”

    “……诶,行,那蒋先生你注意安全啊。”

    这里离藏庙不算远,周边没有什么危险野生动物的前提下,曹孔明和老赵也不怎么担心蒋商陆一个成年男人会出任何问题。

    而笑着摇摇手示意自己没事就和他们分开又独自走进了前面,本来想抽根烟的蒋商陆一想到这附近树不算少就收回了手,接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才来到了一棵在藏区这种地理环境下其实相当少见的桑树。

    这棵桑树从表面上看其实相当平平无奇,除了可能树龄大点好像也看不出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但通过连续几天的坐标勘测,蒋商陆却发现这棵桑树居然是这附近唯一一棵留在原地几乎一步都没有挪动过的树。

    而在再三确认自己的计算并没有出问题后,百思不得其解的蒋商陆还是从呼图克图那里得到了事情的答案。

    “如果是山腰上那唯一的一棵桑树的话,这其实很能理解……那个老家伙他并不是老的走不动路了,也不是没听见你告诉他的那件事,只是他可能不想走吧。”

    “为什么?”

    蒋商陆有点好奇的含笑眼神让当时正在给他煮糖水的呼图克图笑了,他在山中生活了百年,所以他知道的东西很多,也无比了解树这种生命体沉默而深邃的思绪,而将遥远的眼神看向远处的天空,年迈的老喇嘛这才低下头轻笑着开口道,

    “情爱这种东西并不是只有高等生物才能领悟的东西,无法开口说话,也不能表达自己情感的树其实也拥有自己的世界与思想,在一百年前,冈仁波齐半山腰上,其实并不只有那一棵桑树,还生存着另外一棵,那棵树和现在的这棵老桑树隔得其实不是很近,大约两臂宽的距离,所以当时我并没有发现他们和其他树之间任何不一样的关系。”

    “可有一年冬天山上忽然下起了大雪,那棵更靠近悬崖的桑树被活生生冻死了,树枝也被大雪全部压垮了,当时还是个青年沙弥的我为了给我的老师傅生火取暖,就徒步去到悬崖又砍断了那棵死去的桑树,可等我扒开雪地下的树根,却发现他的根部居然和附近的另一棵桑树连在一起。”

    “我无法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便带着心中的疑问去问了上一位在这间藏庙死去的禅师,而那位老喇嘛在沉默了一会儿才告诉了我这样一句话……”

    “你的眼睛看不到这两棵树在拥抱彼此,你的耳朵也听不见这两棵树在诉说爱/欲,但他们的根紧紧交缠在一起,就表明他们之间有着不愿意让世人发现的爱情,现在其中一棵已经死了,另一棵桑树终生都不会再愿意离开这里,这是红尘赐予凡人的爱,本来就不拘于男女与生灵之间,万物自此朝上生长,终究……也会找到自己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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