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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相信洛桑二世不是你的人,我相信从摩斯、迪奥普到雷内、斯里曼尼,虽然确实是你在掩盖消息,但他们都不是你杀的。”

    什么?

    詹恩愣住了。

    这不是击剑的规则。

    “为什么?”他下意识道。

    泰尔斯靠上椅背,表情渐紧。

    “因为就在昨天,在我忙着去追斯里曼尼,而我的人忙着追我,你的人忙着追我的人的时候……”

    “血瓶帮发生了严重的内讧,‘幻刃’凯萨琳和她的支持者失势倒台,”泰尔斯终于抓到对方的致命破绽,“‘红蝮蛇’涅克拉和‘流浪者’弗格夺权上位。”

    詹恩的表情纹丝不动,但泰尔斯看见对方眼中的目光渐渐收紧。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而他们的背后不是别人,”泰尔斯轻松送出最后一剑,“正是那位血瓶帮的前杀手——洛桑二世。”

    会客室一片死寂。

    下一秒,詹恩抬起头来,扬声召唤管家:

    “阿什福德!”

    泰尔斯端起花茶,淡定地看着公爵顾不上王子在场,急匆匆地嘱托管家,遣人暗中查探血瓶帮的情况,阿什福德奇怪地瞥了一眼泰尔斯,领命而去。

    管家离去,两位公爵漠然相对。

    “你刚刚问我,上一次管教血瓶帮是什么时候,”几秒后,詹恩的呼吸平稳下来,“那是在试探我,看我知不知道这件事?”

    嗯,胜负已分后,准确的复盘。

    可惜只是复盘。

    “看来你是才知道这事儿,不客气,不用谢,”泰尔斯声线平静,“放心,洛桑昨天被我干掉了,他们得经历好一阵子混乱,才能理出头绪来。”

    詹恩深吸一口气。

    “你,干掉了那个死而复生的刽子手?”

    “你以为我的卫队是吃素的?你以为我昨天回来时,他们为什么人人带伤,个个挂彩?你以为我昨天真是去跟你妹妹约会的?你以为斯里曼尼就白死了?”

    泰尔斯轻笑一声:

    “你不妨看看,看看是否还能找得到‘幻刃’凯萨琳,或者任何一个使唤得动,能帮你跑腿的地方老大?”

    詹恩死死地盯着泰尔斯。

    “昨天,点金区警戒厅曾收到码头发生骚乱的报告,但最后说是误报,不了了之,就是这件事?”

    “也许。”

    泰尔斯坦然道:

    “说实话,因为之前所说种种,我怀疑过洛桑是你的人,而血瓶帮的内乱只是他在执行你的意志,替你清理门户,洗牌码筹。”

    “那为什么又突然相信我了?”

    泰尔斯吐出一口气,想起哥洛佛向他报告的血瓶帮见闻:

    “血瓶帮内讧的导火索,是这些日子里他们所经受的蹊跷伤亡和损失;而红蝮蛇和流浪者他们用以煽动内讧的理由,则是将这笔债归咎于黑街兄弟会,承诺带他们复仇;至于那些在内讧中被清洗掉的老大们,是帮里原本的既得利益者。”

    詹恩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这里头的每一步棋,都在把固有的秩序推向动乱和混沌,并斩断空明宫对血瓶帮的联系,削弱我对翡翠城底层的掌控力。”

    泰尔斯点点头:

    “这不符合你的利益,更不符合翡翠城的利益。”

    詹恩没有说话。

    “现在你明白了吗,鸢尾花公爵?”

    泰尔斯前倾一分:

    “没错,你利用血瓶帮掩盖了摩斯等人的死亡,阻止了他们的第一波攻击,于是他们继而向血瓶帮,向你在底层和街头的耳目爪牙动手了。也许你依然控制着翡翠城的大部,但昨天之后,至少在街头巷尾,你已目盲耳聋,不复从前机敏。”

    泰尔斯冷冷结束话语:

    “你和翡翠城,你们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攻击——若你继续故步自封,就只会孤立无援。”

    会客室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终于,就在泰尔斯怀疑那杯花茶快凉了的时候,詹恩缓缓开口:

    “你想要什么?”

    泰尔斯笑了。

    “摩斯等人的命案,我知道你不是主使者,你也没有杀他们灭口,但如我所说,你即便不是幕后凶手,也必晓知内情。”

    “你知道是谁杀了他们,或者说,你知道他们因何被杀,”泰尔斯尽量显得真诚,“所以你才会如此重视那些命案,那些死者,不惜一切掩盖他们,不让他们出现在世人,包括我的眼前。”

    詹恩皱起眉头。

    “告诉我,这些人,他们干系着什么事情?”泰尔斯的语气急促起来,“以至于秘科无法放过他们?”

    詹恩沉默着。

    “拜托,詹恩,”王子催促道,“你曾经问我,我到底要什么价码,才会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

    他靠近詹恩:

    “现在,我能帮你,但你必须告诉我更多:更多细节,更多真相,更多内幕。”

    泰尔斯伸出手掌:

    “无论过去种种,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最后向我提出价码的机会。”

    拜托。

    詹恩的目光定在他的手掌上。

    “如果我告诉了你,泰尔斯……”

    几秒后,南岸公爵缓缓抬起头。

    “那你会在什么时候向我动手?”

    动手?

    那个瞬间,泰尔斯突然觉得不妙。

    “什么意思?”

    像是败势难挽的对手,突然绝地反击,出人意料。

    詹恩轻笑一声:

    “你照过镜子吗?”

    “什么?”

    “人是看不清自己的,在他人和自己眼中的自身,截然不同,”詹恩默默注视着他,眼神如古井无波,“所以人需要镜子。”

    泰尔斯皱起眉头:“詹恩……”

    “泰尔斯·璨星,你说你相信我,相信我不是凶手,”詹恩果断打断他,“可你有否想过,我是否相信你不是凶手呢?”

    泰尔斯心中一紧。

    “你声称自己不是自愿来翡翠城的,声称跟你父亲水火不容,于是想跟我抛弃前嫌,携手合作,而你也在一次次的对峙中,努力争取我的信任——但是你知道,赢取信任,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

    詹恩轻声开口:

    “其实非常简单,简单得超乎你的想象。”

    这一秒,泰尔斯只觉呼吸一滞。

    就像剑刃挥空。

    “当我掩盖了摩斯的死,告诉你这是为了大局,”公爵慢条斯理,“你该做的不是兴师问罪,上下求索,而是该默契存心,熟视无睹,我就会知道你的态度。”

    “当迪奥普的命案发生,我明里暗里示意你不要挖得太深,你该做的不是穷根究底,直到逼问出暗账会计这一层身份,而是该淡然一笑,悄然后退,我就会清楚你的立场。”

    泰尔斯盯着他,表情麻木。

    “当昨天的事情发生,无论是斯里曼尼,还是洛桑二世,抑或血瓶帮,”詹恩还在继续,语气越发淡然,“你该做的不是全力出击,把这些筹码都攥在手里才来找我谈判向我邀功,而是该一开始就来找我,和盘托出,我们一起来决定走向,我就会明白你的信号。”

    詹恩抬起头,眼神缥缈,恰好与泰尔斯的目光错开。

    “那到了某时某刻,也许我就会相信,你是真的想跟我合作:至少你用行动,表现出了诚意。”

    泰尔斯咽了咽喉咙。

    “但事实是,你到翡翠城后的每一项举动,遇到事情的每一次反应,跟我的每一次交锋,每一次辩解‘我们要演戏给国王看’,”詹恩摇摇头,“都是为了努力参与游戏,为了全力把控棋局,为了最终抓住置我于死地的筹码。”

    剑刃穿透层层防御,直指要害。

    “记得吗,你曾经提议:让我和翡翠城主动退一步,”詹恩出神道,“没错,如我父亲所言,只要还有人肯主动后退,就永远会有余地。”

    泰尔斯不无艰难地深吸一口气:“我的提议是真诚的……”

    “却是对我说的,”詹恩语气平静,“我叔叔说,父亲的那句话只适用强者——因为他们永远用不着后退。”

    王子目光一颤。

    “泰尔斯,也许你不觉得,但这些日子里,你在翡翠城面对我时,是如此咄咄逼人,反客为主,但自己从未主动后退过哪怕半步,或者说,只有你自己以为你在后退——这就是为什么人需要镜子——这恰恰是那些因为筹码充足而胸有成竹,那些自认为是局中强者的人,才会做的事,才会有的自觉,因为你再也看不到主动后退的选项,而更习惯了看他人后退。”

    泰尔斯怔怔地盯着那杯花茶。

    “八年前的国是会议,在‘新星’行动里,我犯过这样的错误,”詹恩漠然地看向他,“现在,轮到你了,王子殿下。”

    泰尔斯没有说话。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剑招绵软无力。

    早被层层看透,式式破解。

    “对,你也许确实跟王国秘科无瓜无葛,但那不是因为你跟他们不站在同一方,而是因为……”

    詹恩的眼神锐利起来:

    “因为即便在同一方,你也自认为是执棋人,认为自己的位置比他们更高——仅次于国王陛下。”

    泰尔斯目光一动:

    什么?

    “也许他人会为你和复兴宫所表现出的矛盾所迷惑,但我不会,不可能,因为我太了解你了,泰尔斯。”

    詹恩笑了。

    “照照镜子吧,难道你不觉得,你来到翡翠城后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跟我合作也好,对我示好也罢,违心地来参与政治也好,笨拙地去抓取筹码也罢,所有这些举动都跟你,跟你本人,跟你泰尔斯·璨星一贯以来的内在逻辑格格不入,甚至自相矛盾吗?”

    格格不入。

    自相矛盾?

    泰尔斯恍惚地听着詹恩的话。

    为什么?

    “那个在国是会议上大声呵斥腐朽贵族的男孩哪儿去了?”

    詹恩步步逼近。

    “那个在王室宴会上为臣民挺身而出的王子哪儿去了?”

    对方的剑刃冷酷如冰。

    “那个在民间传说中天马行空英武不凡的北极星——哪儿去了?”

    而他无从招架。

    “从第一天,我就知道,这不是曾经的你,真正的你,”南岸公爵从容不迫,“而只是一个被国王用利刃抵住后背,还不得不露出笑容的你。”

    那一瞬间,泰尔斯忍住去摸口袋里那枚骨戒的冲动。

    任你剑招千般奇诡,剑式百倍巧妙。

    可但凡刀剑。

    终须归鞘。

    “再见,泰尔斯,”詹恩轻声道,“国王的这条船不好上,他要你所做的事更是不怀好意。”

    国王的船……

    他要你做的事……

    “当心——粉身碎骨。”公爵话音落下。

    会客室雅雀无声。

    真难看啊,泰尔斯。

    少年心底里的声音响起,小声埋怨着他。

    亏你还自以为演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结果,在真正的行家面前,一戳就破。

    而你甚至无法还击。

    真狼狈啊。

    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蠢材。

    让人分不清是狡猾还是愚钝。

    你就这样了吗?

    投降了吗?

    “你以前好像跟我提过,一个叫魂骨雅克的鬼故事,”泰尔斯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那是一阵冷笑,“说是流传在东海周边的……食人鬼传说?”

    詹恩微微一怔。

    “我昨晚回去查了查,”泰尔斯叹出一口气,“据说食人鬼会化作他人的模样,在欺瞒和诈骗之后,撕开脸皮,露出真容,开人心扉,食人心脾。”

    詹恩皱起眉头,冷哼一声:

    “谁的心脾?”

    泰尔斯端详着南岸公爵的表情,想要从中找出端倪。

    “你知道你妹妹很特别,很迷人吗?”

    泰尔斯缓缓摇头:

    “简直迷死人了。”

    詹恩淡淡回望着王子。

    “我收回前言,”公爵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从现在开始,你不准跟她见面,不准跟她谈话,不准通传书信,遑论结伴外出……”

    “你觉得希莱会听你的?”

    “她必须听,而你也一样。”

    詹恩加重语气,不容置疑:“只要我还坐在这个位子上,还统治着翡翠城一天。”

    泰尔斯轻哼一声。

    “你知道,血瓶帮昨天的夺权没有完全成功,”王子说,“‘幻刃’逃脱了追捕,斩草未除根。”

    詹恩闻言一怔:

    “什么?凯萨琳在哪里?”

    “你不需要知道。”

    泰尔斯摇摇头:

    “你只需要知道:他们会很紧张,因为他们一定会担心‘幻刃’来找你,让你生出警觉,从而发现他们的行动。”

    詹恩蹙起眉头。

    泰尔斯目光一转:

    “事实上,他们是对的,因为他们会注意到:你刚刚急不可耐地遣人,去联络或试探血瓶帮。”

    那一秒,詹恩目光一变!

    “你是故意的,”詹恩想通了什么,他难以置信,“你隐瞒情报,等我先动棋,看着我把自己逼到墙角。”

    泰尔斯笑了。

    这一次,他的剑刃无情而冷酷。

    还带着血腥。

    “夜长梦多,他们不会容忍变故。所以无论要做什么,他们都不会再等了,”泰尔斯轻声道,“他们来了。”

    詹恩死死地瞪着他。

    “我敢说,这一次不再是小打小闹,剪除羽翼了,”泰尔斯目光阴沉,“而是致命一击。”

    直到他无法翻身。

    王子缓缓站起身来。

    “没有我的助力,詹恩,你以为你能挡得住?”

    詹恩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望向大门,先是恍惚,继而坚定,最后化出狠厉。

    “凯文迪尔,不以敌亡。”他艰难地道。

    没有剑手愿意后退。

    所以这场击剑没有赢家。

    只有伤亡。

    “那我只能祝你好运,”泰尔斯伸出手,整理了一下衣领,像是准备,又像是致敬,“愿帝国永存。”

    詹恩没有回答。

    就在此时,会客室的大门被人推开。

    “太好了,阿什福德终于没守在门口了。”

    套着睡裙,头发蓬乱的希莱大咧咧走进公爵的会客室,她睡眼惺忪,甚至还光着赤脚。

    詹恩微微蹙眉,泰尔斯则及时扭头,不去看她衣衫不整的模样。

    “抱歉,睡过了,昨天太劳累,”希莱打着呵欠,摸了摸手臂上昨天留下的乌青,又搓搓颈部的绷带,“哦,你们俩还没把对方给吃了,看来我还是来早了嘛。”

    很奇怪。

    从前,希莱的每一次闯入,都会让他们之间的气氛改变。

    但这一次……

    “回去,希莱,”詹恩只把眼底的怒意维持了一瞬,旋即淡然道,“你从此不准再来打扰王子殿下。”

    希莱睁眼竖眉:

    “诶,怎么不管好你自——”

    “你兄弟是对的,塞西莉亚女士,”泰尔斯轻声接话,“你的逾越之举,会让我们很尴尬。”

    希莱眨了眨眼,狐疑道:

    “诶,怎么你也胆儿肥——”

    “庆典尚未结束,我们今天还有选将会要出席,”詹恩的声音不大,也并不严厉,但他这句平静的话,却让希莱不自觉地住嘴,“好好准备,别失了礼数——我不是以兄弟,而是以公爵的身份,命令你。”

    希莱终于感觉到气氛不对,皱起眉头打量自己的哥哥。

    詹恩和泰尔斯都沉默着。

    几秒后,凯文迪尔小姐深吸一口气,她大步流星来到泰尔斯身边,习惯地抓向王子的手臂:

    “好吧,不理他。至于你,跟我来,我们有事要商……”

    但下一秒,泰尔斯却触电般收回手臂,避开希莱的触碰。

    希莱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泰尔斯的动作,戴着手套的手悬在空中。

    泰尔斯呼吸急促,他撇着头,捏着拳,不去看希莱一眼。

    【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邪恶,它是邪恶。】

    “詹恩大人说得对,塞西莉亚女士,翡翠庆典尚未结束,”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我们都要好好准备,别失了礼数。”

    也许这不失为一件好事,泰尔斯。

    他心底里的声音发出冷笑:

    也许姿态难看……

    但从现在起,你才算做好了准备。

    在希莱难以置信的眼神,以及詹恩冰寒刺骨的目光下,泰尔斯起身离座,头也不回地离开会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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