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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继续道:“您急切地想要替十二阿哥寻找新的助力,恰恰在此时,您发现了我能够左右皇帝的某些情绪,同时我身居要职,年纪尚轻,有足够的时间来支持十二阿哥,辅佐他到登上帝位的那一天。这份懿旨如果由我呈交给皇帝,消息传到各位阿哥的耳朵里,自然会认为我已经成为十二阿哥一方的助力,甚至就连皇上也会认为,我背着他成为了十二阿哥派系中的一员。如此一来,原来对我有拉拢之意的众位阿哥,自然会对我敬而远之,而皇上也会对我生出戒心,就算他对我感情再深,也会好好量度,一个时刻为他的帝位筹谋继承人的宠臣,究竟值得他付出多少真心。您这一道懿旨,既绝了我的后路,又让我与皇帝生了嫌隙,防止皇帝过于纵容我,而落下骂名,的的确确是道好旨意。”
听到这里,太后忽然哑声道:“够了......不要......再说了......”
和珅却神情恍惚,他看着手中的懿旨,惨笑道:“您之所以当着皇帝的面将我留下,就是料定了待我出去后,皇帝一定会严加追问,什么样的事情......值得太后弥留之际还顾念着......甚至放弃与亲生儿子的话别......到那个时候,皇帝必然会多方查证,懿旨的事就算我有意隐瞒,也躲不过皇帝追查的手段......”
太后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和珅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重敲打在她心上一般,她瘫软在了靠枕上,双眼无神,似是全然失去了希望。片刻后,却又突兀地笑起来,苍老低沉的笑声听得人心发颤:“和珅......你说的这些......都没错......可你能怎么办呢?只要你今日留下来了,消息就会不胫而走,所有人都会猜忌,哀家究竟对你说了什么......除了将懿旨拿出来......你又能怎么办呢?”
和珅缓缓地抬起头,却诧异地发现,看起来干瘪消瘦的老人,眼角却淌下泪来:“和珅......哀家这是......实在没有办法了......皇帝主意太正......他认定的事情......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哀家一早就说过......不求孙儿君临天下......只求他平安喜乐......这话说得轻巧......可谁又懂得,没有了哀家的庇护,母后又被贬斥......永璂就算依然是阿哥,处境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只有在这时,太后才流露出了女子的脆弱和无奈:“哀家虽然是女子,但自认还是会看人的......哀家的几个孙儿中,永璇志大才疏,永瑆文采有余,而刚劲不足,永琰纯孝乖巧,却又太优柔寡断......在这之中,只有永璂的性子最像他的阿玛,皇帝从小有哀家的庇护......而永璂......”
和珅敛目听着,即便到这个时候,太后仍竭尽全力地说服他,他听见太后道:“和珅......哀家知道以你揣摩人心的本事......连今日之事,你都能想通其中的关节,如若辅佐永璂非你所愿,这一道懿旨又岂能困住你......以你的聪慧机敏,如今的永璂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一个在宫中没有根基的阿哥.......何足为惧?”和珅心下巨震,为太后的坦诚。他又将那懿旨摊开,一列列白纸黑字,不知耗费了太后多少心血。
和珅知道,太后后头说得这些话,都是真真正正的心里话,就像老人说的,与其将今日之事,看作是太后对他的欺瞒,倒不如看作是一种考验,考验他是否真正值得太后托付永璂的未来。
永璂......
和珅的脑海中,滑过十二阿哥的面容,他总是不苟言笑,最初在大殿前看见他,还有些年少鲁莽的样子,如今倒是越发沉稳干练了。和珅曾认为,永璂的性子里,利落果决有余,而行事宽仁不足,但无可否认的是,果决干练,也是成为君王一个必不可少的特质。
太后今日所说的,有一点和珅不得不赞同,在弘历余下有可能即位的皇子中,永璂的确是最优秀的一个,也许和端慧太子相比,他还有许许多多的不足之处,但如今弘历正直鼎盛,只要选定了继承人,仍有足够的时间去培养他。
和珅望着床榻上的老人,视线与太后撞个正着,那双迟钝的眼眸中所流露出来的渴盼,让和珅看得心酸。他强忍住鼻尖的酸意,轻声道:“我知道......您说的都是真心话......”
正是因为知道,太后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亦可看作是老人最后的心愿,因而和珅才倍感无奈。太后明明知道,皇帝对永璂无甚好感,如果从皇上的意愿来说,诸位阿哥中,即位可能性最小的反倒是永璂。弘历又是那样强硬的性子,如果和珅拿出了这份懿旨,无异于强迫弘历做决定。皇后有懿旨的护佑,能够保住后位,永璂有皇后照拂,仍旧是皇后嫡子,只有他,正面撞上了弘历的怒火,就算二人关系特殊,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儿女情长都得靠后放,更何况和珅并没有忘记,他们仍有君臣之别,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
太后试图保全了所有人,却唯独把他当做了牺牲品。太后被和珅眼中流露出的绝望与哀伤震住了,然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地阖上眼,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和珅.....哀家会记住的......你今日为了祖宗的社稷......为了永璂所做的一切......”和珅听见太后这样说:“其实......你不必如临大敌一般......哀家早就想过了......以皇上对你的情分,他必定不会将你如何的......你可是皇帝......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啊......”
和珅却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笑意,他回答道:“太后娘娘,我从来不屑于拿感情作为要挟爱人的筹码......和某今日收下这份懿旨,是因为您的诏命,也是因为我赏识十二阿哥的资质......”
太后闭着眼,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和珅等了片刻,心知不会再有回音,便将懿旨收好,起身退了出去......
门外,宝奁脸色发青地站着,见和珅出来,便急匆匆地看向他,和珅见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心下却生不出半点恻隐。今日这一场戏,宝奁在其中出了多少力,和珅是可以想见的。宝奁见他脸色微冷,便只能讪讪地移开了目光。
同样在门外等候的,还有此刻异常焦躁的弘历,他正来回踱着步子,见和珅出来,赶忙迎上去,握住和珅肩头的手力气极大:“皇额娘如何了?”
和珅摇了摇头,看着帝王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猛地将他推开,闯进门中。太后倚靠在软枕上,阖着双目,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般。
和珅在门外看着,心下忽然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可弘历却像是浑然不觉般,一步步地走到床榻边上,轻声唤道:“皇额娘......皇额娘......”
太后就像一尊泥塑般,一动也不动。
在暖烘烘的室内,弘历握住了太后的手,可太后并没有因为这一举动而睁开眼睛,也没有任何回握皇帝的动作。
和珅见状怔在了原地,明明上一刻,太后还和自己说着话,如今却已天人永隔。
和珅下意识地去看弘历的反应,只见他拼命想将那只僵硬的手握住,却全然不得要领,皇帝口中喃喃道:“不......不可能的......手明明是暖的......”
和珅很想告诉弘历,人死后的体温,就与室内的温度一样,因为屋里暖和,所以太后的体温也没有疾速下降。
可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这样的话太理智,理智得让人觉得冷血。
眼泪从弘历的眼眶中滑落,皇帝还在执着地跟太后僵硬的手较着劲儿,却始终没有伸手去探太后的鼻息。
和珅走上前去,蹲在皇帝的身侧,轻声道:“皇上......太后娘娘走的时候,很安详,她与奴才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
见弘历没有反应,和珅又道:“太后娘娘还与我说起皇上小时候......”和珅脑中的思绪飞速转着,眼前的弘历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无论和珅怎么说、怎么做,他仍旧只是呆呆地坐着,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为了唤回弘历的神志,他情愿说些莫须有的话来哄他,果然弘历闻言,哑声问道:“太后都说朕什么了?”
“太后说,皇上小时候最是活泼好动,还喜欢打树上的蝉,爬到树上掏鸟蛋......”和珅依照自己儿时的记忆,挑些相近的编了,不想弘历却道:“皇额娘是真的老了......这些个弘昼才会做的事,怎么跑到朕的身上来了......”
和珅心道不好,刚想补救,就听弘历道:“和珅......你说皇额娘为什么不愿意见朕最后一面呢?”
和珅蹙眉道:“想必是太后娘娘不想皇上难过......因而才不与皇上告别的......”
弘历忽然转过脸,脸上的泪痕像细密的针一般刺痛着和珅的心:“可是......朕还是很难过......”
“皇额娘一生笃信佛祖,那些命妇大臣,不都口呼千岁么,和珅......你说他们在说这话的时候,自己相信么?”
和珅知道,弘历已经陷入了一种偏执当中,他轻声道:“皇上......正是因为太后娘娘笃信佛祖,一生挂念天下苍生,善行远播,福泽深厚,因而去得很安详......眉目宁静......就如同睡着了一般......臣子们说这话的时候,心存的当然也是美好的祝愿,希望太后能够逢凶化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