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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见江世宁扭过头去了,薛闲一把将他扯到近处,道:“我问你,你知道龙涎有什么作用么?”

    江世宁一脸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活似在看一个变态。

    “啧——你这是什么表情?问你话呢。”薛闲不耐烦道。

    “不是,我只是觉得一条龙一本正经地问旁人龙涎的作用,有些……一言难尽。”江世宁慢吞吞地道,“你自己不知道?”

    薛闲白了他一眼,“你闲着没事会研究自己的眼珠子能不能入药,入了有什么功效么?反正对我自己都没功效。”

    “倒也是……”江世宁点头嘀咕。

    “况且别的也就算了,在旁人身上试两回也差不多能知道个大概,龙涎我上哪儿试去!”

    江世宁瞥了他一眼,斟酌道:“最好还是别试了……”

    “为何?”

    “我虽然没亲眼见过谁用,但是传言倒是听过几耳朵,龙涎这东西吧……”江世宁先前还注意着压低了声音,这会儿几句聊下来,声音不自觉便恢复了正常。结果他这一句话刚起了个头,就被一只突然伸过来的手打断了。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玄悯突然将自己的铜钱串放进薛闲手里,又顺手给薛闲额上拍了张纸符,将他连人带椅转了个向,背对着江世宁,而后静静地看了江世宁一眼。

    “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得不对,但大师既然这么看我了,那我肯定是不对的。”江世宁在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冲玄悯干笑了一下,默默闭上了嘴,转头看车帘外去了。

    薛闲:“……秃驴你等着,把这破纸揭了我就打死你。”说话说一半是能憋死人的你知道吗?

    可惜,这破纸一贴便是绵绵无绝期。

    直到进了方家,并在其中一间厢房里安顿下来,薛闲都一动不能动。

    玄悯又替他挑了个据说“灵气不错适宜休养”的角落,好在这回这秃驴大发了慈悲,没有再让他面对着墙角……

    但是朝着门也同样很丢人好吗,哪来的脸见人?嗯?

    薛闲依然被气了个倒仰。

    先前他和玄悯去挖龙骨时,江世宁就跟自家姐姐姐夫解释了一番来龙去脉,江世静也知晓需要自己的一滴血才能将爹娘好好送上路,只是青天白日阴鬼不宜现身,超度得等日落。

    不论如何,爹娘之事于她而言都是大事。于是,日头刚压了山,她便同江世宁一起来找玄悯了。

    天色晦暗,傍晚时分,房里便已然点了灯。

    薛闲闭眼坐在一角,正拨着铜钱静静地养着筋骨,油黄的灯火在他身上投落下温和的光影,让他一贯苍白的皮肤都有了些浅浅的暖色。

    江世宁姐弟一进屋便下意识放轻了动作,好在玄悯是个干脆利落的性子,不多话也无甚铺垫,当即将江家那枚银医铃搁在了桌面上。

    他从腰间的暗袋里里摸出一方布包,展开取了一枚粗细刚好的银针,递给江世静,“取三滴劳宫血。”

    江世静接过银针,在灯火上微微烤了一番,而后简简单单在掌心劳宫穴处一扎,便将银针递还给玄悯。

    “滴在这处。”玄悯在医铃上点出了三处地方,“由西自东。”

    江世静屏着呼吸,安安静静地在三处地方依次挤下一滴血。

    就见滴在银医铃上的血珠陡然一动,自行游走起来。游走至某些位置时,整个医铃会突然轻颤起来,像是在经受某种煎熬和冲击。悉悉索索的轻响听得江世宁姐弟面露忧色。

    直到这三滴血将整个医铃的沟沟壑壑全都走了一番,这才顺着医铃的边缘淌落在桌上。

    玄悯用洗净的手取了笔,在一张黄纸上写下江家夫妇名字,又将黄纸叠了三道压在医铃上,点燃了火。

    他借了这黄纸的火将一根长香端头烧透,袅袅青烟带着一股特有的香味在屋里蔓延开来,让人心神宁静。

    直到长香燃到末梢,屋内的人都不曾开一句口,唯有玄悯低声念了一句沉厚的经文。

    叮——

    银医铃陡然响了一声,余音袅绕,听得江家姐弟均是一阵。

    叮——

    又是一声……

    “是……是爹娘吗?”江世静问出这话时,眼泪就已经掉落在了桌上。

    玄悯平静道:“他们被困太久,已无法显出身形,只能以音传讯,同你们道别。”

    净手,书帖,燃香,诵经,可送亡者往生。

    江家姐弟怔怔地看着医铃,尽管看不到爹娘的模样,却依然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坐在角落的薛闲无声睁开了眼,他看着桌前虚空中的某一点,以阖眼替代颔首,算是隔着十多年时光,冲这对和善的夫妇当面道一声谢——

    敷在伤口上的药效用很好,烘手的铜炉也很暖和,多谢,走好。

    温村的徐宅家院里,花旦小生咿咿呀呀地唱着,腔调婉转,铜锣和皮鼓恰到好处地应和着:“莫使明月下山腰,从此后……”

    同样的一出戏,从许多年前,一直唱到了许多年后,却无人厌烦,满院的人依然就爱听这词,看这把式。

    旧人、旧宅、旧戏台,好像这十多年岁月从不曾流过,也没有什么阴阳两隔。

    徐大善人坐在桌边,抿着茶,看着戏台上的那些离合聚散,手指在桌上轻轻点着,应和着那些轻弹慢唱。品了许久之后,他突然温声道,“德良,辛苦了……”

    疤脸男是班头,不用上台。他和徐大善人坐在一张桌边,听闻此言愣了一下,转头却见徐大善人冲他笑了一下,笑里有着诸多意味,就好像……他早已知晓荒村不再,旧人已故一般。

    疤脸男静了一会儿,端起桌面上自己那杯未曾动过的茶,冲徐大善人举了举,抿了一口,道:“明年,我们兴许……也来不了了。”

    他的表情里也同样有着诸多意味,和徐大善人颇为相像。

    一杯茶喝完,两人相视一笑,像是赶赴了一场生死无涯的约之后,做了一场心照不宣的告别。

    你该走了,我也一样……

    天色黑尽,荒村终年不散的雾气在缓缓散开,依稀的戏腔像那浓雾一样,渐渐变淡,又缓缓传远。

    “莫使明月下山腰,从此后月不暗,人不老,百年一日如今宵……”[1]

    你来听,我便来唱,一诺千金,生死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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