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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延。
数十骑在前,步卒位列在后,旌旗招展,队列森严,押送着长长的一批囚车,从安平坊内开出,在临近城池中心街道当中缓缓而行。
临晋城虽然经历了战火,但是中心主街道还算是完整,一辆一辆囚车的车轱辘碾压在青石地面之上,伴随着马蹄踢踏和甲胄兵刃相互碰撞,加上囚车之内的囚犯哭天喊地的声音,显得无比的萧杀和残酷。
在队列之前,便是一个面庞依旧略有些憔悴的身影,正是在临晋城坚守了多日的左冯翊太守徐庶徐元直。经过了残酷的战火洗礼,现在的徐庶少了几分的儒雅,更多了几分彪悍,彻底和那种风花雪月的文士路线分道扬镳了。
徐庶坐在马背上,缓缓向前,他是左冯翊的太守,自然就是当地军事民政的一把手,这临晋城下的第一口大铡刀,自然是由他来开启。
街道两侧,有征西兵卒备甲守护,只听闻队列行进的声响和囚车之内发出的或是咒骂或是痛苦的声音,相反,其余站在两侧的人群,根本不敢大声喧哗,就连说话的声音都细碎得很。
这群几乎都快腐烂到底的关中士族……
徐庶漠然用眼角余光扫视了这些人一眼,然后抬头望向了城楼之上,在那一面三色战旗之下,有一个身影矗立在前,目光在空中交织于一处。
斐潜微微的,点了点头。
杀吧。
杨俊投降,郑甘自然就成为了额外的赠品,落到了斐潜的手中。
但是在今天,先杀的并非郑甘,而是原本在城中安平坊内准备和郑甘里应外合的王氏大户,包括其在城外的坞堡之内的所有族人,到现在还有两百三十六人活着,其中一百二十五名男丁,九十一名女性,还有二十二人未成年的孩童,今日一同问斩,共赴黄泉路。
全数诛杀。
至于那些家丁私兵,已经是先走一步了,而城外的佃户,也基本上在临近攻城战当中充当炮灰,所剩无几了。
斐潜原本还有一点只杀男丁,留下妇孺的想法,结果却被徐庶的一句话给斩钉截铁的堵了回去——“谋逆必诛三族!”
是的。
只能如此。
否则这个叛乱的利润太高了,而成本太低了,就会吸引一波又一波的人扑上上,最终会让斐潜自己忙于对付内部的叛乱,又怎么有精力去应对外部的敌手?
在城门附近,那些房屋被扒拉掉用来守城的百姓,在徐庶押送着王氏族人长长的囚车队伍经过的时候,忽然窜到了囚车边上,一边怒骂着,一边将手中的烂泥和碎石投向了囚车之中……
很简单,斐潜派了些人手,一边帮助这些房屋被拆除的百姓收拾残骸,并承诺会替这些百姓重新搭建新的房屋之后,稍微引导了一下,便将这一次发生在临晋城的战争起因,甚至是这些百姓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推到了城中王氏的头上。
所以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其实扒拉这些百姓房屋的,并非是王氏,而且严格说起来,王氏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只不过给埋伏在城中的郑氏的私兵供应了些饮食罢了,就连事前藏起来的兵刃,因为在安平坊巡查得太紧,都没有什么机会送出来,更不用说太史慈发现的早,杀上门去的时候王氏一家子还懵懵的没有反应过来……
斐潜望着一波波愤怒无比的百姓,一边哭喊着叫骂着,一边将手里的石头和泥土扔到了囚车之内王氏族人的脸上身上,砸得王氏族人鼻青脸肿,还有些都被砸出了血来,顺着破口汩汩往外流得一脸都是。
突如其来如同汹涌浪潮一般的愤怒百姓,将原本在囚车之内挥舞着手臂指天指地不停的咒骂着,大叫着冤枉,甚至抱着小孩在凄凄惨惨的哭泣的王氏老少全数吓呆了,泼天一般的土块、碎石、烂泥,烂木头砸来,就连原本表现得最为刚硬,一路就算是嗓子劈了,也是骂不停口的王氏老太爷,被几块烂泥糊到了脸上,又接连被几块石头砸在了头上,顿时再也保持不住原来刚强姿势,只能是抱着头狼狈不堪的蜷缩在囚车角落之中。
什么是民怨滔滔,便是如此。
原本站在街道两边,多少还有一些叽叽喳喳细碎声响的那些前来示好的关中士族,此时也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瞪大眼睛看着如同疯魔一般的临晋城中的百姓,那些他们曾经以为无足轻重的黔首白丁。
这些最基层的民众,是伟大的,但也是愚昧的,同样也是容易转移视线焦点的……
因为他们所获取的信息最少,他们知道的永远只是上层阶级愿意让他们知道的,导致了他们基本上是无法站在集体层面,站在更高的位置上去思考问题。对于他们来说,国和家那个比较近一些?
斐潜记得在后世看过一些正儿八经的小说,其中有一本是埃里希·玛利亚·雷马克创作的长篇小说,名字叫做《西线无战事》。
《西线无战事》的篇幅很长,但是其主题核心可以大概的整理成为一句话,在国家利益面前,个体绝大多数是被利用、催眠、欺骗、牺牲的对象,而且有意思的是,这些个体总是愚昧的,总是轻而易举地上当,并且一而再的重蹈覆辙。
“杀了他们!杀了这些叛徒!”在愤怒的临晋城百姓当中,有人高声喊道。
旋即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渐渐的汇集成为了一句话语,似乎是这样做了就能减轻他们的痛苦,让他们的心灵得到平衡一样。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临晋百姓扔着泥土和碎石,挥舞着拳头,脸上全是愤怒且扭曲的神情,一个个高声叫喊着,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波波的扑在囚车之上。
斐潜仰头望天,长长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了出来,然后挥了挥手。
这就是民心。
而民心,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