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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曹操低声吟诵,声音越来越小,最终细不可闻,最后变成了一声叹息,然后又倒了两杯的酒,一杯给斐潜,一杯留给自己,然后端起玉杯,『今天下英雄,唯子渊与操耳!余者,皆不足论也!且尽,饮胜!』
别啊,我们不一样好不好?
斐潜摇了摇头,但是没有反驳曹操什么,举起玉杯,和曹操一同饮尽。
曹操放下了玉杯,然后将拿一卷名册纳入了自己的袖中,站了起来,『酒既尽,便当别。当有日,再畅饮!』
斐潜也站了起来,拱手说道:『自当盼之,曹公珍重!』
曹操仰头哈哈笑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似乎是有意,又似乎是无意的指了指城下说道:『德祖此人大才,大才!子渊可善用之!告辞,告辞!』曹操便不再多言,缓缓的走向了典韦之处,上了马,又转头和斐潜拱拱手,便离开了。
整体来说,双方会晤,大体上都算是可以接受。
曹操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知道斐潜并不想要扯着他的底裤,呃,底牌不放,所以大体上安心了不少,也就有了坐下来商量的余地。而在斐潜这一边,也不算是多亏,毕竟将难题都基本上丢给了曹操,顺带还埋下些骨刺什么的,也算是给曹操制造了不少的隐患和麻烦。
让斐潜意外的是,曹操一是没有只言片语提及郭嘉,仿佛郭嘉就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若不是斐潜有些后世的经验,几乎就要被曹操给瞒过去!
曹操之所以不提郭嘉,并非是不重视郭嘉,相反,曹操因为是太重视了,所以不敢提,生怕稍微提及一下,反倒是让斐潜疑虑,然后便不放郭嘉回去,曹操什么都不讲,就像郭嘉是一个无名小卒一般,说不准斐潜疏忽之下就将郭嘉一同给放了……
另外一个方面,曹操在临走的时候特意点名杨修,其实大概有两层,嗯,应该是三层的意思,第一层自然是给杨修上些眼药什么的,既展现了曹操的大度,又可以让斐潜怀疑杨修这么能入曹操的眼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毕竟老曹同学的小心眼,也不会让写了檄文的杨修多快活。
第二层,就是曹操明面上虽然说这个杨修应该大用,而实际上也是在回应斐潜之前的檄文,表示说曹操身边有这些山东士族的问题,你斐潜自己也不是同样有山西士族的问题,大家老大不笑老二……
第三层么……
斐潜瞄了一眼杨修,目光渐冷,然后转眼之间这种冰冷的神色,又消失了。
现在,还不到时候。
越是没有提及的,越是藏在深处的,才是最为重要的东西。
就像是斐潜为什么一直将杨修放在函谷关?
曹操也猜到了么?
呵呵。
猜到就猜到了罢,想必老曹同志也是乐见于成。
斐潜回到了自家兵阵当中,看见献虏仪式也基本结束了,便向荀攸示意了一下。和曹操会面的结果还算是可以接受,双方虽然都有一些未尽的事项,也有一些分歧和冲突,但是现在这个阶段,到这个程度上,也可以暂时先告一个段落。
至于山东士族,便先由曹操去处理罢!
就像是曹操不相信斐潜能够搞定山西士族一样,斐潜同样也不相信曹操能最终统一山东士族的方向。山西士族不过是大猫小猫,而山东士族么,就像是一窝一窝的狐狸,几条尾巴的都有。
暂且分道扬镳,然后看看各自的本事如何……
曹操是这个意思,正好也符合斐潜的意愿,所以双方会晤之后,几乎就是立刻确定下来了下一步的动作,就像是斐潜给荀攸发出的信号一样。
荀攸略有些迟疑,但是依旧按照原本的安排,带着几名护卫,护送着一车青篙和财物,到了许县城下,拜倒称献,在讲完了一套冠冕堂皇的官样流程文章用语之后,朗声而道:『陛下可愿迁都长安乎?』
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趟的,虽然表面上似乎也是斐潜在表示要迎天子,但是荀攸说出来的话,让站在天子刘协身后的荀彧彻底的放松了下来。叔侄之间,隔着城上城下,目光接触了一下,便多少了然一些。
『启禀陛下,迁都之事,乃国之根本也,事关太庙宗祖,涉及宫廷繁重……望陛下三思!』
一帮大小臣子,也跟着荀彧的脚步,纷纷上前,『望陛下三思!』
虽然荀彧面上平静,似乎站在非常可观的角度来论述这个问题,但是内心当中也隐隐佩服,这几乎是捏着刘协心尖上的问题,从细微之处就能看出骠骑将军的把握人心的能力强悍无比!
『迁都』二字,简直就是精妙之极!
刘协不由得瞄了一眼城下的曹操。心中盘旋着几个硕大的疑问,究竟这两个人谈了一些什么?遥远之处的骠骑将军斐潜,从此处看去,已然看不清楚具体的面容表情,为什么他不亲自前来禀明?今日的骠骑,还是昔日的征西,亦或是中郎么?
很明显,刘协明显迟疑了起来,而这样的一个迟疑,就几乎等同于给出了刘协心中的答案。当年刘协经历过迁都的,所以这『迁都』二字就像是钩子一样,瞬间扒拉出刘协心中深处的那些东西,甚至刘协看着远处斐潜的那些人马,似乎也和记忆里面的一些画面重合了起来。
而那些画面,无疑都是不怎么好的,火光,刀枪,鲜血,泥泞,四方形的天空,发臭的骨头,呼号着的宦官,被践踏的锦缎和衣袍,还有在血火之中跳跃着晃动着的骑兵,最终刘协咬了咬牙,沉声说道:『此事干系重大,且容后议……』
荀攸似乎早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也没有继续说一些什么,再次叩拜之后,便告辞而去。
刘协站在城门楼上,望着荀攸和杨修等人退去,又看着远处的骠骑人马,还有在那三色旗帜之下的那个身影,恍惚之间似乎觉得自己好像是丢失了一些什么,而这种感觉微妙且细小,就像是忘记了一件东西究竟放在哪里,越努力去想,便是越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