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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夫牧民衣食之所以足者,在于尽心尽职是也。』
『各地民有多少,地有厚薄,自然不可一概而论。然山则可木可茶,可漆可桑,水则可鱼可胶,可菱可藕,无山无水,亦可牧养牲畜,开矿转运。主此事者,在乎牧守令长而已。民者冥也,智不自周,必待劝教,然后尽其力。诸州郡县,当以可农者就田,可桑者就蚕,可渔者就川,垦发以时,勿失其所。及布种既讫,嘉苗须理。麦秋在野,蚕停于室,若此之时,皆宜少长悉力,男女并功,然后可使农夫不废其业,蚕妇得就其功,百姓得其衣食,令长得其功名,社稷得纳赋税,各得其美也,安有百姓不固,国之不兴之理?』
『援溺、寇盗之事,可委于巡检,农桑,耕作,可议于农士,水利,劳役之作,可论于工房,如此郡县之内,皆有所属,皆知所为,尤有游手怠惰,早归晚出,好逸恶劳,不勤事业者,则正长牒名郡县,守令随事加罚,罪一劝百。则政治安平,地方靖定,此乃任职之要也。』
斐潜再次让庞统停了下来,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众人有一些思考的时间,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补充说明:『为政不可过碎,碎则民烦,劝课亦不容太简,简则民怠。善为政者,必知时宜而适烦简。故诗有曰,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求。某特立巡检、农学、工学三职,非为夺取郡守令长之权,乃分其忧是也。人力当有尽时,而一地事务焉有尽乎?不知农事,又不询于农学,只凭臆测,岂不问道于盲乎?虽尽其力,未有其效也。如今某于此地,重申再三,各地郡守令长,需知「合作共赢」四字,若是一味排除异己,不听良言者,直当罢之,永不叙用!』
『唯……』众人纷纷应答,然后不由得相互看了看,有的人开心,有的人失落,不一而同。
斐潜示意庞统继续。
庞统微微点头,然后继续朗声说道:『三皇五帝,便有赋税,国若无财,兵无得饷,岂能守疆,吏不得俸,能可得安,民无修渠,岂可获康?故上古以来,皆有征税之法,虽轻重不同,而济用之是也。然财货之生,其功不易。织纴纺绩,起于有渐,非旬日之间,所可造次。必须劝课,使预营理。绢乡先事织纴,麻土早修纺绩。先时而备,至时而输,方为正道。』
『各地赋税,虽有大式,然斟酌贫富,差次先后,皆系于郡守令长是也。若斟酌得所,则政和而民悦,若检理无方,则吏奸而民怨。若是差发徭役,多不存意,则令贫弱者或重徭而远戍,富强者或轻使而近防。守令用怀如此,不存恤民之心,皆罪是也,害民甚之。』
『故为政者,当行预案。年初之时,当召集属下,清点户口土地,核准赋税来源,计算收入开支,一体量入为出,郡县之内账目,皆以黑记进,以红勾出,以「旧管、新收、开除、见在」四帐,通算仓廪,清点存余。』
众人之间便是隐隐有些吸气之声传了出来……
『三年上计,各地郡县,所做政务,所得所失,皆罗列于此,诸位自可观之,择其善而从之,知其不善者而改之……』庞统先是向斐潜致意,然后转身让护卫兵卒捧上来了之前做好的大号挂幅,然后在厅堂之内悬挂展开,顿时引起了更大更多的吸气声,『各位且看……嗯,比如安定临泾,为任两年,桑林百亩,户增三千,良田近万……若以此为准,当获上上之评是也……』
众人之中的赵疾脸上勉强撑出笑容,背上却是滚滚冷汗流下。在赵疾身边,也传来了或是真或是假的恭维之声,让赵疾如坐针毡。
看着『政绩优异』然后被挂出来表的赵疾,有一些人也开始不安的挪动着自己的屁股,虽然其中有些人并不是郡守县令等执政官,而是这些执政官派遣而来的上计专员,但是能来长安出公差的,多多少少都不是会和当地执政主官唱反调的,也是对于当地实际情况略知一二的,现在看到庞统将他们两三年来上报的那些内容罗列出来的时候,脸色都难免有些难看。
瞒上不瞒下,这原本就是华夏老传统,所以当地实际情况如何,在直线汇报的时候,基本上是安全的,只要上头没想着要查,周边郡县也根本不了解自己究竟是在表章之中说了一些什么,放几个大卫星又怎么了,说不得旁人还放了空间站呢……
但是现在被挂出来,就不一样了。
斐潜因为受限于通信和交通的原因,不可能及时的获取各地的信息,但是各地周边想要知晓一些事情,那谁能瞒得住?万一其中有个二愣子,亦或是敌对头……
更何况还有这些年虚报的,假销的,挪用的,林林总总,若是被人捅溜出去……
赵疾只觉得自己脊背之上阵阵发凉。
河东之刀,怕不是就将要落在自己身上!
接下来的时间,赵疾都不清楚自己听到了一些什么,甚至连自己在结束了会议之后,怎么回到了落脚之处都有些想不起来,脑子之中便是塞满了『怎么办』三个字。
再撑一年?
然后调任他处?
这原本就是赵疾的如意算盘,但是现在么,即便是赵疾能撑过这一年,再次获得了上上之评,然后调任更大的郡县当官,但是新来的临泾县令必然不会愿意去背赵疾留下来的黑锅……
桑林百亩,全县加起来,应该也差不多,但问题是根本没几个人养蚕……
要知道汉代可是没有什么恒温房的,这蚕么,要求挺高,过冷过热过干过湿都不合适,临近那个地方,即便是真养,也养不出什么好蚕丝来。
户增三千,是因为骠骑有新政策,流民落户三年之内免赋税,五年之内减赋税,所以为了政绩,赵疾虚造了不少流民落户的数据,反正这些户籍也不用缴纳赋税,等到三五年满了,自己便是早就离开了,有什么问题也是下一任的事情。
良田近万就更是忽悠了。
临泾那个地方,缺乏水源,较为干旱,那里有多少良田?说是良田,只不过一时为了表章上好看而已,反正到时候可以说被风沙掩盖了,被流民破坏了,被牛羊啃食了,甚至是之前统计的小吏算错了,线画歪了等等……
可是,现在怎么办?
尤其是现在要全面改为『四柱记账』,来清点库存,理清账目,这就几乎是一刀直接砍中了赵疾的软肋,使得赵疾就连呼吸都觉得痛苦难忍。
为什么赵疾敢于作假,就是因为之前的那种流水账的记账模式,极难核查。即便精通算经的商户掌柜,在面对庞大的流水账的时候,也不是说能够立时三刻就能将账目之内的来龙去脉梳理清楚,整理明白的。因此即便是骠骑将军斐潜很早的时候就有推广过一阵子的『四柱记账』的方式,但是各地郡县之中采用的却很少,原因么,自然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可是现在因为河东贪腐之事,这一条又被斐潜重新提出来,而且最为关键的是眼看着河东便是前车之鉴,然后自己后脚便是拒绝改账目?
那不是不打自招么?
可是如果说按照账目来改,那么之前那些账目里面的窟窿要怎么填?
赵疾急的在房间里面乱转,就像是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造反?
赵疾还没有那个胆量,毕竟如今长安三辅之处,斐潜麾下可是有重兵在握,徐晃张辽那一个人都可以将周边所有胆敢妄动的家伙一扫而空!
那么,眼下似乎,只剩下了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