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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学馆的入学考试对于朱华彬而言, 难度还是有些高的。索性朱载堉给的时间并不紧, 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来答题。
等考完出来,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暮色已至, 一点点地将霞光环抱住。偶尔看能从飞过的云彩间隙, 看到露出脸来的皎月。
朱华彬心里有些急, 不知道娘在外头是不是已经等了许久。将答卷交了后, 他就拜别了朱载堉,匆匆出了门。
可外头根本没有吴氏的影子。
朱华彬心里一个“咯噔”, 莫非娘遇上了什么意外?!
只这么一想, 他就觉着有些崩溃,念着是不是该去四处找找看。可初来京城, 朱华彬又怕自己和母亲走散了, 想着在原地等会儿,看母亲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 在附近散心。
肯定很快就会来找自己的。
可朱华彬心里明白, 他的母亲绝不会在见不着自己的情况下就四处走动。她眼睛还不好,能一路找到这儿来就已是不易了。
“娘。”朱华彬抹了眼泪,喃喃唤了一声,“娘。”他擦了擦脸上的泪,迈开沉重的步伐,想去找母亲。
这几日京中多雨,地上泥泞不堪,朱华彬拖着步子, 衣摆全都沾上了泥点。一辆马车从他身旁飞快地驶过,溅起了泥巴,有些飞到了脸上,他也无心理会。现在只有一件事最要紧,就是马上找到自己的母亲。
天边最后一点日光也被夜幕给围住了,透不出一点来。朱华彬手里没有灯笼,想着再晚一些越发不好认路,也没法子看到母亲,心里更加着急。脚下的步子也快了不少。
那辆方才经过的马车又一次和朱华彬擦身而过。但这一回,它跑得没那么快了,在朱华彬的身侧慢了下来,跟着他的步子。
“请问可是朱公子?”车夫问道。
朱华彬愣愣地点头,“我确是姓朱,但不知是不是你要寻的那位朱公子。”
“公子的母亲可是姓吴?”
朱华彬的脸登时就亮了,便是天上的星光也比不上。“正是。请问我娘现在何处?可能劳烦小哥带我前去寻她?”
车夫点头,从车上一跃而下,扶着朱华彬上去。“吴老夫人正在府里做客,只是身上病着,不好下榻。我家主人请你过府和老夫人相聚。”
朱华彬忙不迭地道谢,他就知道的,一定是母亲出了事,否则又岂会不来找自己。
车夫等人坐好了,便一挥皮鞭,驱使着马儿往前跑着。坐在里头的朱华彬探出头来,向车夫打听,“请问小哥是哪家府上的?”
车夫扬鞭一挥,笑道:“小的是云和公主府上的。今日殿下自宫里回来,正好撞见老夫人在街边厥过去了,心下不忍,遂将老夫人接入府中安顿。老夫人一醒过来,就念着要见公子。”
云和公主。朱华彬将这四个字默默念了一遍,决意好好记下来。在半年多前,他和这位公主尚是亲戚。
朱华彬摸了摸怀里的那些银钱,实在是有些舍不得。他和母亲之后在京里的生活,绝大多数都得靠这些钱。便是现在去买谢礼,怕也来不及了。快是宵禁的时候了,店家大都已关了门。
不管怎么样,救了自己的老母,日后定当重谢才是。
马车直接进了后院才停下。朱华彬从车上下来,望着满园的奇珍异草,雕梁画栋,一下子竟有些懵。
曾经他以为,武昌的楚王府是自己能看见的最华丽的地方。可这里,却远比楚王府华贵。
要说华贵也似乎有些不对,这里比起楚王府,更大气些,又透着些精致。大概是因为此府的主人是女子的关系。
正当朱华彬打量的时候,一个穿着宫装,有些上了年纪的妇人走了过来。他赶紧见礼。
那妇人上下打量着朱华彬,方道:“您就是朱华彬,朱公子吧?”
“正是。”朱华彬急切地道,“请问这位……”
一旁的车夫好心提醒,“这位是殿下身旁的吴嬷嬷。”
“吴嬷嬷。”朱华彬行了礼,“请问吴嬷嬷,我娘她,怎么样了?”
吴赞女笑道:“老夫人好着呢,就是心里头急得很,要见公子。”她侧过身,“奴婢领公子去见她。”
“有劳。”朱华彬撩了袍子,跟上了吴赞女。在脚踩上台阶的时候,又收了回来。“还请嬷嬷容我换身衣裳。”他面有赧色,“现在这邋遢样子,实在不好见母亲和殿下。”
吴赞女眼睛一眯,倒是个知礼心细的人。“既如此,公子且随了奴婢来。”
朱华彬被带到了一处屋子,吴赞女让侍女给他打了盆水,在关门前道:“公子换好了,就叫奴婢一声。”
朱华彬赶忙应了,在门被关上后,用最快的速度草草梳洗了一下,临叫人前,又特地照了镜子,确是妥当了,才叫人。
吴赞女将门打开,“公子随奴婢来。”
穿过一个院子,又走过一条抄手游廊,吴赞女在一间屋子前停下。“公子且在此处稍候。”说罢自己先进去了,过了一会儿才出来,“公子随我进去吧,殿下也在里头。”
朱华彬喉头动了动,紧张地手心不断出汗。他用力地衣服上擦了擦,跟着吴赞女一起进去。
外间并没有人,说话声是从里间传来的。朱华彬一进去,就见自己的母亲正坐在榻上,头发已是被梳理过了,他从未见到母亲这般有光彩,面上都带着光。榻边是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姿容艳而不俗,两道眉毛凭添了一股子的英气。
这位想来便是云和公主了。
朱华彬上前,先向朱轩姝行礼,“见过殿下。”
“起来吧。”朱轩姝笑呵呵地对吴氏道,“老夫人这下可心安了?公子来了。”
吴氏眼里闪着泪光,“哎,哎。”她的双手摸索着,想去碰朱轩姝,却又在碰到的时候收了回来,“奴家谢过殿下。”
“谢的什么。”朱轩姝起身,“你们母子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多做叨扰了。晚膳自会有侍女送来,二位今日就且在这里住下。有什么缺的,就同侍女说,不必客套。”
临走前,朱轩姝侧头望着朱华彬,“听说你已过了乡试,现在是秀才了?”
朱华彬额上出了大滴大滴的汗,“承蒙陛下圣恩,方有了今日。”
朱轩姝听他夸赞自己的父亲,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明岁恩科,希望能看到你入榜。”
“谢殿下。”朱华彬因紧张,说话的音儿都有些抖。
送走了朱轩姝,母子二人才抱头痛哭一场。
“儿当时就不该叫娘独个儿去寻活计的,同我一道去了义学馆便好。”朱华彬擦了泪,“朱馆长总归也是亲戚,岂会将母亲赶出去。”
吴氏强忍着再次痛哭的情绪,深呼一口气,拍了拍儿子的手,“这天底下,还是好人多一些。娘这福气呐,大着呢。你瞧,偏撞上了殿下。”她叮嘱道,“我们母子俩亏欠了天家良多,往后你若有幸为官,万不可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否则莫说是天家王法,我就头一个饶不了你!”
“儿不会的,儿不敢。”朱华彬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今日考完出来,没见着娘,我心里头慌得很。生怕再也见不着娘了。”
吴氏用手背擦了泪花,“现在不是好好儿的吗?你瞧,我好好儿的。”
“是,是。”朱华彬想起自己方才的心情,一阵后怕,心里对朱轩姝的谢意又浓了几分。
若是今日母亲没能遇上殿下,又会是什么情景?可会有人将母亲送往医馆救治?他们母子俩会不会就此失散,他一个人哪里能寻遍整个京城的医馆善堂?偌大的京城,想寻一个人,何等之难。
心里这般一想,朱华彬抱着母亲的手就又了几分力道。
“老夫人,公子,该用膳了。”侍女在外头敲了敲门,进来将膳食一一摆好了。
却不是在外间,而是在里头。
侍女特地将炕桌搬上了床榻,“老夫人身子不爽利,且先别下榻,就在床上用吧。若是脏了,就唤一声,奴婢们自会来换褥子。”
吴氏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这辈子都没过过这样被人伺候的日子,登时有些受宠若惊。
侍女笑道:“老夫人且莫慌,您呐,在这府里头可不是外客。”她笑着看一眼朱华彬,“殿下原本见外男是要差人搬了屏风来的,今日却没用呢。”说完就提着食盒出去了。
吴氏和朱华彬默默想着侍女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吴氏扯了扯儿子的衣服,“你说,这是殿下还拿我们作皇亲的意思?”
既然没用屏风,那就并未将儿子当作是外男来看了。
“不管殿下心里怎么想的,我们自己个儿礼且不可废。”朱华彬望着桌上的珍馐,咽了咽口水。看上去都很好吃的样子。好些个菜,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叫什么。“娘,我们先用膳吧。”
吴氏点点头,“你说的对,我们只守着礼便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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