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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清河村的村民却比他们幸运,并没有爆发瘟疫,加重灾情。

    回到临时搭建的营帐中,谢桥迫不及待的去找秦蓦。秦蓦却不在营造中,询问侍卫,方才得知他去巡视堤坝。

    谢桥匆匆赶过去,脚步一顿。只见秦蓦将袍摆扎进腰带里,卷起裤管,站在浑浊的河道里与人一道搬运泥沙。

    脸颊上的汗水,在日光下散发着晶莹的光芒。

    每一次的见面,都令她看见他不同的一面。

    她的印象中,他始终高高在上,又脏又累的活,定与他不沾边。可眼下,他却亲力亲为,令她对他有了稍许的改观。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秦蓦侧头望来,指使着他们将最后几袋泥沙搬运过去,朝谢桥走来。

    “你来这里作甚?”秦蓦满头大汗,身上一股腥臭味。抬手将坠在眼角的汗水抹去,袖子湿答答的,脸上磨蹭上泥沙。

    谢桥未曾见过如此不讲究的他,脸上的脏污并未令他显得狼狈,反而透着一股子吸引人的独特魅力。

    “擦把脸。”谢桥抽出一条雪白的娟帕递给他。

    秦蓦漆黑的眸子闪过一道光芒,静静地看着她,俯下身,脸凑到她的眼前。

    谢桥后退一步,抿紧唇,不悦的看着他。

    秦蓦摊手,骨节分明的大掌一片脏污,深幽的瞳仁里渗出丝丝笑意:“有劳了。”

    谢桥望进他的眸子里,漆亮的瞳仁倒映着她的身影,仿佛这一刻,他的眼里只容得下她一人。

    心头微微颤动,谢桥目光躲闪,避开他众灼热的目光,胡乱擦一通:“我想去看看病患。”

    “不急,我换身衣裳。”秦蓦直起身,嗅了嗅身上的气味,剑眉紧蹙,似乎难以忍受。忽而,目光落在她的腰间那块玉符上,逐渐幽邃犀利。

    待秦蓦沐浴更衣后,西伯昌带着几位太医而来,几人一道前往废弃的宅院。

    三进两出的宅子里,关了数十个人。

    病情轻重不一,严重的高度发绀,皮肤呈黑紫色。有的趴伏着恶心、呕吐,皮肤淤斑、出血。

    谢桥拿出一块方巾,掩住口鼻,进去查看他们的情况。全都没有任何的反应,眸子里皆是死气沉沉,仿佛在等死。

    谢桥出来后,扔掉手上特制的手套。

    秦蓦拿出水袋给她净手:“如何?”

    西伯昌与太医全都看向谢桥。

    谢桥神色凝重,沉声道:“回去再说。”顿了顿,看向秦蓦:“给他们多饮水。”这样有利于排泄毒素。

    “眼下隔离后,仍旧有人陆续感染,如何能让他们不再感染?”西伯昌放缓脚步,与谢桥并行。“若是没有有效控制,怕是要如皇上所言烧城。”

    谢桥心中凛然,面覆寒霜。烧城?这里面的人是否全都烧死在里面?

    灭绝人性!

    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若最后的结果是烧城,那么他们是否都成为弃子?

    想到此,谢桥四肢发冷,不敢懈怠,冷声道:“首要便是先灭鼠,还未染病的百姓,给他们重新发放衣物,上面撒灭虫药,切断传染病源。”谢桥心情沉重,这里没有抗菌药,且传染性极强,也没有疫苗接种。叹了一口气,疲倦的说道:“四处消毒,每日至少两次。至于其他……我目前也没有办法。”

    西伯昌颔首。

    “你们不要贸然接触病患,要做好防护措施。”谢桥叮嘱太医后,对秦蓦道:“没有特殊的情况,不要来打扰我。”回到营帐里,吩咐明秀给她熬一碗药饮下,翻出师傅留下的手札钻研。

    ——

    京城里

    玉倾阑得知皇上的决策后,眸子里闪过煞气,冷冽的说道:“他这是暴政!”

    若知前往之人皆会成为弃子的可能,即便抗旨,他也决计不会放她前去南阴!

    荣亲王叹息道:“这也是无奈之举,若能治好,皇上也不会下如此决策。若不烧城传染更多的人怎么办?”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阑儿,要以大局为重。”

    “父王,秦蓦他……”玉倾阑总算明白南*灾太子管理,为何后面换秦蓦前往,怕是南阴疫情早已上达天听!

    荣亲王摇了摇头。

    玉倾阑忽而起身,荣亲王叱道:“你若前往南阴,只怕更令他称心如意!”

    玉倾阑身形被定住。

    “父王知晓你心中的担忧,但是有神农后裔前去,定会无事。”荣亲王宽慰道:“你留在京城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可以将京城的风向传递给秦蓦,他定能化险为夷。若是连你也去了南阴,当真有个万一,谁能替他筹谋?”

    玉倾阑想起谢桥的要他留在京城的坚定语气,恐怕早已预料会生变,只是错算皇上的心竟那样的狠!

    眼底充斥着浓浓的讽刺,他连亲兄妹都下得了手,还有什么是他下不去手的?

    玉倾阑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荣亲王目光变幻,沉声说道:“你最近与容家丫头走得近,莫不是你忧心的是她?”

    “不是!”玉倾阑否认,白皙修长的手指,抚摸着云袖上的暗纹,眼皮半掀,冷眼看向荣亲王:“我只是请教她一些问题罢了,毕竟她是李氏的女儿,与姑母有牵连。”

    “问出什么事了?”荣亲王一怔,低下头,令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父王觉得她能知晓什么?自小离京,身旁并无当年的旧人,是我多想了。”玉倾阑清隽的面容森寒,水波潋滟的眸子里布满冷厉之色。

    “是么?”荣亲王沉郁的目光落在玉倾阑的身上,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父王以为呢?”玉倾阑似笑非笑的看着荣亲王,透着轻嘲。

    荣亲王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玉倾阑望着荣亲王的身影,眸子里一片冰封,寒凉刺骨。

    ——

    南阴

    谢桥除了每日去一趟废宅查看情况,便是将自己关在营帐里钻研药方,或者与太医交流,其余谁也不见。

    秦蓦端着饭菜进来:“歇一歇,用膳后再想办法。”

    谢桥奋笔疾书,将方子写下来,默念着一遍药方,头也不抬的说道:“先放着,我等会再吃。”

    蓦然,手里的手札被抽走。

    谢桥起身去抓,书已经被秦蓦扔在一边:“吃饭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不由分说,将饭碗放在她的手里:“情况已经慢慢得到缓解,你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逼得太紧,或许还会阻断思路。”

    谢桥一怔,将方才写下来的方子递给秦蓦:“城门施药,每人一碗预防。”虽然不能完全免疫,至少比没有要好上一点。

    “嗯。”秦蓦将方子给蓝星,语气放缓道:“你交代的方法实施起来,染病的人减少,只要不再有人感染,问题很快便能得到解决。”

    谢桥冷笑道:“等他们都死去么?”

    秦蓦瞳孔一紧,薄唇紧抿,点点怒气在眸子里凝聚。

    谢桥吃了几口,没有胃口。

    秦蓦压下怒火,心里对她升起无力感:“今日又有一位手脚变黑,如同中毒,鼠疫可也是一种毒?”

    中毒……毒?

    突然,谢桥脑子里闪过《鼠疫汇编》里的解毒活血汤。眼里闪过亮光,当即将方子写下来:连翘三钱,柴胡二钱,葛根二钱,生地五钱,当归钱半,赤芍三钱,桃仁八钱,红花五钱,川朴一钱,甘草二钱。

    “快快快,将这些药备齐,给一个轻度病患服下,试一试可有成效。”谢桥将方子塞给秦蓦,敲了敲脑子,她险些将这个方子给忘了。一直钻研着熟药方,只是里面有几味药不太对。

    若非秦蓦随口这么一说,她真的钻死胡同里去了!

    秦蓦见她如此激动,黑眸沉敛,当即将药方拿给几位太医过目。

    “妙!”太医院使连连赞叹,看着谢桥的目光颇为复杂,那日在安远侯府因秦稚之事与谢桥有所挣扎,他放下狠话,如今再见倒是有几分尴尬:“此方可以一试。”

    另外几位太医连连点头。

    谢桥亲自煎药,一行人前往废宅。

    谢桥挑选出一个轻度病患,给他喂下药,另外住在一边观察。

    “明日看看他的情况有没有得到好转。”谢桥对众人说道。

    西伯昌为此事亦是几日几夜没有入睡,如今见研制出药方,自然也心里高兴:“今夜畅饮一杯。”

    众人心领神会,今夜大家怕是都睡不着。

    谢桥坐在一旁,手执一本半旧的医经,唇角含笑的看着他们饮酒。

    秦蓦坐在她的身侧,询问道:“若是药方得以治瘟疫,你与他们同去?”不待她回答,状似无意的说道:“南阴以北的景致不错,那里有一座桃花坞,我曾在那里埋下一坛酒,若得闲可以一同前往。”

    谢桥摇头道:“我答应师兄早些回去,他已经替我备一壶好酒。”

    秦蓦静静地凝视着她,并未错过她抚着腰间玉符时,眉眼柔和带笑,黑眸中暗芒一闪:“无妨,日后得空再去。”

    谢桥清冽一笑,却是没有应承。

    秦蓦似被她感染,亦是勾唇一笑,神色间不见半点恼意,极为平静:“与我一同回京?”却是没有再提桃花坞的事。

    谢桥垂头不语。

    秦蓦忽而从袖中取出一物,拔下她头上的金簪,将他手中的玉簪簪在她的头上。

    谢桥自眼前的水盆里看着头上那支羊脂玉簪,雕刻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栩栩如生,烛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光影映照下仿佛盈盈欲绽。

    “这是我练手的,还过得去,你戴着。”秦蓦目光微微闪烁,不自在的别开头看着别处。

    谢桥听着他轻描淡写,可玉簪的精雕细琢,却似拆穿他的谎言。水袖轻荡,将头上的玉簪拔下来,并不愿意接受他的心意:“无功不受禄……”

    秦蓦面色面色陡然阴沉,高大的身影瞬间逼近,咬牙道:“要你戴着你便戴着,哪有那么多废话!”

    玉倾阑的日日戴在身上,怎得不论功禄?

    “郡王……”谢桥抿紧唇,羊脂玉簪在她手上辉光流转,上等玉,可见他花费了心思。

    秦蓦突然将她腰间的玉符摘下,放在手心道:“这个给我,扯平。”

    “不行!”谢桥伸手欲夺,秦蓦一侧身,谢桥身形不稳,跌落在地。

    秦蓦面色微变,长臂一伸,将她拽入怀中。手心一空,玉符已经落在谢桥的手中。

    谢桥伸手一推,退出他的怀中,整理着衣襟道:“天色不早,我先回营帐休息一下。”手拂过桌面,翩然离去,只余玉簪躺在桌面上。

    秦蓦心头怒气,拿起玉簪朝外掷去。

    白光一闪,玉簪落在谢桥身前不远处,四分五裂。

    谢桥脚步一顿,眼前一黑,身后的营帐帘子垂落,掩去了烛光,银白的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极长。

    片刻,一道挺拔的身影自营帐而出,步伐缓慢,似在寻找着什么,直至天明,一无所获。

    众人洗漱一番,早膳未用,前往废宅。

    病患的症状有所缓解,众人眼底闪过喜色,仿佛看见希望。

    “果真有效,连服几日,不知能否痊愈?”西伯昌情绪激动。

    谢桥平静的眸子里也兴起波澜:“若是能好,再过半月便能启程回京。”目光触及秦蓦,却见他别开眼望向别处,脸上的笑容缓缓沉敛。

    连续几日,谢桥亲力亲为煎药、喂药,终于效果显著。

    他的病症全消,已经好了!

    消息一时传遍全城,众人欢喜雀跃,废宅里的人不再是一片死寂,他们眼底燃起求生的*!

    见到谢桥,全都跪下来磕头:“菩萨!您是活菩萨!求求您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谢桥连忙说道:“我会尽力而为,大家快快起来!”

    随即,吩咐明秀给他们一人一碗药。

    谢桥心里松一口气,那块大石终于落下来。这些时日,她未曾好好休息。如今,无事一身轻,沾床便沉沉的睡过去。

    “小姐!小姐!”

    这时,明秀神色慌张的跑进来,推搡着谢桥,焦急的说道:“小姐,您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谢桥费力的睁开眼,头脑昏沉,浑身乏力。哑声说道:“何事?”

    明秀脸色苍白,语气里带着颤音:“小姐,吃药的人里有几个人死……死了。”

    此话,宛如平地惊雷——

    谢桥面色骤变!

    死了?

    怎么可能?

    之前治好一个人,药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问题,怎么会死呢?

    焦急的穿好衣裳,匆匆忙忙的赶往废宅,西伯昌、秦蓦与几位太医全都已经到了。

    “怎么回事?”见到谢桥,西伯昌沉声问道,眉头紧拧。

    之前有人吃药治好,为何眼下吃药的人却死了?

    谢桥面色发白,摇了摇头,穿好她特制的手套,戴上面巾进去一一检查。轻度患者并没有问题,反而有所缓解。而病症中度、重度情况并不乐观!

    她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药不行!”谢桥头有些发晕,身上冒出虚汗。喉咙干涩的说道:“这药怕是针对轻度病患,其他没有用处。”

    西伯昌面色沉郁,抱有一丝希望道:“剂量的问题?若是加大用量……”

    谢桥摇了摇头,看向几位太医。

    太医院使道:“我的法子也无用。”

    其他三位面面相觑,对谢桥道:“你的方子也不是全然没有用,至少对轻度起效用。我们把他们全部分离开,不同程度的人关在一起。相信你一定能够想出办法救治其他病患!”

    谢桥头脑昏重,没有半点思绪。许是这几日忙的没有休息好,眼下一放松休息,整个人便不舒服了。

    “我再想想——”谢桥看向屋子里的病患,病患见到她不再是难言的激动,而是恐惧!仿佛她比瘟疫还可怕,能瞬间夺去他们的性命!

    谢桥苦笑,只怕后续治疗更艰难。

    他们不再相信她——

    “再给我一段时间。”谢桥甩了甩头,她现在最需要的是睡一觉,保持最佳的状态。

    西伯昌轻叹道:“怕是没有多少时日,昨日接到朝廷口谕,至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怎么会……”谢桥心一沉,为何没有听他说?

    西伯昌苦涩的说道:“原本以为药有效用,能够治好鼠疫,我便没有说出来。”说到最后,重重的叹息。

    谢桥身形一晃,整个人摇摇欲坠。

    “小姐——”明秀陡然惊叫一声,谢桥便陷入了黑暗中。

    秦蓦将她抱在怀中,阔步送往营帐。

    “太医,快给我家小姐看看!”明秀焦急的说道。

    太医替谢桥扶脉,突然,急速朝后退开,惊惧的说道:“容小姐她发起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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