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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仇家恨,当真能激起赴死勇气。
牛大已然接过了郑智手中的长枪,那年轻人也被郑智扔在了马前。
年轻人环视四周,皆是杀人不眨眼的铁甲,又看了看头前正在从马背而下的郑智,心如死灰,知道自己今日这杀贼之事,已然成空。
甚至也明白了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别说这百十号铁甲。便是十来号铁甲,今日自己这几百人似乎也截杀不得那国贼郑智。那郑智若是打马冲杀要逃,有这些勇武军汉护卫,如何拦得住。
连带着那些东京里吩咐自己来做这件事情的人,那皇帝陛下,那门下朱侍郎,也是显得幼稚无比。满地的赴死之人的尸首,毫无意义。
年轻人不再徒劳,看着慢步走近自己的郑智,微微闭上双眼。
死吧,死兴许也是解脱,一家老小,唯留自己一人。苟活于世,十年寒窗可笑可叹。刀枪在手,却是拿都拿不稳!仇人当面,杀之不得,苟活人间,又还有什么意义。
“你姓龚,你祖父虽不过五品,却是也能为国尽忠,只身阻挡大军入城,当面喝骂于某,死于皇城之外,一家老小皆亡于铁甲利刃之下。唯独走脱了你一人藏身于百万人中。你没有一人苟活远走,而是来此报仇雪恨,倒是也没有什么不该,也没有给你那祖父丢脸,有你祖父之风范。”
年轻人听得这一番言语,微微睁眼,看着眼前这个国贼郑智。有些诧异,诧异这国贼为何讲出这般一番话语。
却看郑智面色之上微微有些动容之色,慢慢取下头上的铁盔,开口再道:“东京城内,达官显贵几万之数,及得上你龚家的,屈指可数。奈何天下大势之下,枉死你一门忠烈。不论这个国家将来会走向何方,龚氏一门当也在往后编纂的《宋史》之中留下几行忠心文字。”
年轻人早已泪流满面,并非感动于当面这个大仇人。而是感动于自己祖父那般的气节,感动于祖父的气节不是市井所言的那般只是不知死活老糊涂。听得那青史留名的忠心之语,心中莫名有几分触动。
心如死灰的年轻人终于开了口:“你既知何为忠义?为何要行这大逆不道之事?致使同胞操戈,家国动荡?我一门死绝,与这天下动荡相比算不得什么。却是你这国贼狼子野心,此时反倒来与我说这些话语,何其可恶,何其虚伪!”
年轻人寒窗十几载,提刀要杀人。终究还是一个文人性子,说出的话语,依旧是文人心思。说这一番,兴许下意识了还有几分要以理服人的念想。
郑智摇了摇头,只道:“错不在某,虚伪也不在某。就如你自己,今日才知晓有些事情非读书讲理能解决的,终究还是要提刀杀人方能解决。东京诸公于朝堂之上,或者陛下于龙椅之前,便是没有一个人明白这个道理。你可懂得?”
年轻人状若癫狂,泪流满面,伸手指着郑智,开口大骂:“我不懂得你口中这些狗屁,我便只懂得这家国天下,为人臣子,必然要忠心为国,不该大逆不道。”
郑智还是摇头,有些话语,郑智当真想与这天下文人去说,就如今日与这年轻人说一般。奈何,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其中道理,如李纲那般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倒是能明白知晓。话语所言,说得再多,也不过都是对牛弹琴。
“罢了罢了,国家兴亡,民族兴亡。实非言语所能解决的事情。忠心为国不错,这一点你龚氏一门做得对,千年万年之后,也当如此。奈何时代有别,风云已变,腐朽便要重生,否则便是坐以待毙。想来你也不会认同这些。你走吧!某与你们这些士人,在这个时代之中,矛盾是不可调和了,以后也当不再说今日这些没有用的话语了。”郑智自顾自长吁短叹,与天下文人坦诚交流的最后一点念想,便也随之彻底消散了去。
旧文人、旧世界当彻底被打破,新的文人、新的世界,将带领这个几千年的国家继续往前,成为真正的天朝上国。
“我不走,不诛杀你这国贼,天下之大,何以安身!今日我与你这国贼,一定要有一人死在此处。”年轻人当真疯癫了一般,虽然知道与郑智动手拼命是徒劳,却是忽然张开手拦住了郑智。
郑智已然转头上马,口中低沉说道:“龚氏唯留你一人,回去传宗接代吧,想你也读了不少诗书,随便做些什么,养一家老小也是不再话下的。”
那年轻人更是上前几步,拦在了郑智马匹之下,挡住郑智马匹的去路。
郑智与牛大挥了挥手。微微催动马匹往前。
牛大下马奔来,双手一捞,便把那年轻人扛到了肩头之上。不论那年轻人如何挣扎,也挣不脱这一双手臂。
郑智已然打马而去,越过一地的尸首,直奔讲武学堂。
牛大把那年轻人直接扔到道路边上,口中还说道:“殿下放你一条生路,你还不走,不走便是真的灭门了。何必呢?回家娶上一房妻室,生几个娃儿,好好活着不好吗?老子在边疆拼死杀敌,不过也是为了护得你们能好好活着。你却是有活路还矫情。”
牛大一边说,一边伸手挡着这个还想往前去挡马匹的汉子。挡得几番,也是心烦了一些,待得马队都走过了,便是一脚踹起,把这年轻人踹出几步之外,跌坐在地。
牛大便也起身奔向自己的马,上马往前追去。
再看那年轻人,瘫坐在地,哭嚎不止,面对这满地尸首,哭得伤心欲绝,哭得久久不停。
良久良久,从林子里奔出几人,正是之前跑到林子里逃得一命的汉子,见得无人来追杀,听得身后那些厮杀的哀嚎,停了脚步,蹑手蹑脚回头来看。
头前发生的事情便也大多看在眼里。待得那些铁甲走后,又等得许久,才出得林子。架着年轻人飞奔而走。
回到开封,回到汴梁,兴许能好好活下这条命。如此诛杀国贼,实在可笑幼稚。有人慢慢也想得通一些,有人过得几年兴许也能想通。有些人如何也想不通,却是又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