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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间府万人空巷,皇子西征,大胜而回,万里之外。这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事情了。盛唐之后,再也没有听说过这种功勋。
本来只需在皇城等着儿子前来拜见的郑智,此时却带着百官直到官道路口来迎接,还有徐氏,还有郑二爷。
几百骑从西飞奔而来,尘土飞扬之下,带着风尘仆仆。
当郑凯见到官道路口那迎接的人群,扬起的尘土忽然就迷了眼睛。
忍得几忍。郑凯远远看着人群,认出了人群头前的那些人,有自己的父亲,有自己的母亲,还有自己的妹妹。郑凯陡然拉住了马蹄,忽然有些近乡情怯。忽然有些不敢上前。
还有两三百步的距离,郑凯忽然止住了马蹄,众人不明所以。
徐氏已然往前奔去,连带着郑智也只能跟着徐氏往前去,百官皆是迈步往前。还有无数被军汉士卒隔离在后的百姓,也在往前涌去。
郑凯急忙下马,在马下有些手足无措,来回踱起了步子。
韩世忠下马,看着那踱步的皇家之子,皱眉,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惆怅。
鲁猛却是低着头,似乎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一些事情。
徐氏终究是奔到了头前,在铁甲丛中寻来寻去,寻得几番,方才找出了自己的儿子。
却是找到自己儿子的徐氏,已然满脸是泪。
黑黑瘦瘦的模样,棱角分明的面庞。
还有那右脸之上一条深深的疤痕!这道疤痕让昔日那个俊朗的皇子,成了一个凶神恶煞的模样。
徐氏往前奔去,一把抱住了手足无措的儿子,已然是痛哭流涕。
便是此时徐氏方才发现,自己儿子右边的耳朵也缺了一大块。
这才是郑凯近乡情怯的原因,这才是郑凯忽然勒马止步的原因。
走到头前的郑智,看着郑凯抱着自己哭得瘫软的母亲,面色也是一变,这段时间来的军情或者奏疏,从来没有人提起过郑凯负伤之事。
“母亲,孩儿这是福大命大,那突厥人的流矢射来,只是擦着孩儿的脸飞了过去,伤口几日就好了。”郑凯唯有连忙去安慰自己的母亲。
便是也真如郑凯所言,双方骑兵对峙,飞驰而战。箭雨漫天,甲胄叮当作响。一支流矢而来,从郑凯右脸划过,直接从铁盔与脸颊的空隙插了进去,划破了右侧脸颊,把郑凯右耳也射掉了一半。
徐氏紧紧抱着这个儿子,大哭不止,哭得说不出一句话语。
那郑二爷看得自己哥哥如今的模样,便是一头扎了过来,抱着徐氏,抱着郑凯,也是痛哭不止。
待得在场众人都看清楚了眼前景象,皆是低头抚面。这场面,实在太过悲伤。
看着眼前抱着自己痛哭的两个女人,郑凯忽然笑了出来,又道:“母亲,旋儿,你们是不知,我中了这流矢之后,便是大杀四方,把突厥人杀得个一干二净,占了无数城池。便是也值得了。”
郑智此时也低下了头,看着这个儿子的模样,心中唯有心疼与悲伤。便是郑智自己沙场纵横这么多年,断过手臂,挨过羽箭,却是也没有在脸上留下这般一辈子不可磨灭的痕迹。
那突厥人为何在波斯湾划出来的巨大地盘?今日郑智方才真正知晓。
徐氏的双手,在郑凯脸上反复抚摸。心如刀割。却只问出一句抽泣之语:“疼不疼?”
郑凯连忙爽朗一笑,答道:“母亲,不疼不疼,这算得什么,李先生戒尺都比这打得疼。”
李纲就在不远,闻言抬头看着郑凯,一边点头,又是一边叹气。
往后这大夏帝国,当有一个脸颊之上有一道大疤痕,缺了半个耳朵的皇帝。李纲想着想着,却是忽然又觉得有几分欣慰。
“都怪你父亲,都是你父亲铁石心肠,五岁就要带你上阵,而今还要你远征万里之地,你为何生在郑家受这般苦痛。。。”徐氏痛哭不止,十几年来,温柔似水的徐氏,还是说出了一句埋怨的话语。单纯作为母亲的埋怨之语。
以往徐氏,从来没有过这般的埋怨之语,唯有自己内心担忧,难以入眠,直到今日,这个善良的女子,终于还是说出了一句为人母亲的埋怨。
郑凯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满场众人,开口说道:“母亲,无数将士为国死战,孩儿身为皇家子弟,更要以身作则。为国为民,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
“凯儿别说了,凯儿可不能乱说。”徐氏连忙抬手去遮挡郑凯的嘴巴。这种话语,作为一个母亲,哪里敢去听。
文武百官,无不为之动容。郑凯若是单纯口中说这番话语,便也只当是说。此时这种情形之下,这句话语便有了无与伦比的信服力。
众人长吁短叹,议论纷纷,口中唯有夸赞之语。再得片刻,那些跟来看热闹的百姓,更是议论纷纷。
郑智往前走了几步,面色坚毅,看了看自家几人,口中只道:“回家吧。”
郑二爷紧紧抓住郑凯的手臂,也道:“大哥,回家,回家去。”
郑凯一手扶起自己的母亲,也道:“母亲,我们回家去。”
御用车架之前,几人上去,车架六马,缓缓往河间而回。
满场百姓欢呼大作:“太子殿下万岁!”
“太子殿下万岁!”
“太子殿下万岁!”
郑智看着郑凯,说出了一句:“我儿不错!今夜当痛饮大醉!”
郑凯看着郑智,眼眶又迷了风沙,近五六年来,郑智还是第一次出口夸赞。郑智一个军汉秉性,终究对长大的儿子并不懂得那些所谓温暖与宠爱。却也并不代表郑智不担心这个儿子。
一个成年的儿子,能得到一个威势甚重的父亲夸赞,心中唯有暖意洋洋,还有一种情绪上的发泄。
再想着脸上的伤疤,缺了的耳朵,又算得了什么。
“父皇,孩儿不曾给父皇丢了半分脸面。如今西域之地,直到突厥之地,无人敢再孩儿面前安稳而坐,人人见得孩儿皆是战战兢兢,便是那耶律大石,也不敢在孩儿面前丝毫造次!”郑凯之语,尽显男儿气概。
郑智点了点头道:“这伤,便是你长大成人的见证,也是你身为男儿的荣耀。”
“孩儿只愿扬我大夏皇帝陛下之威仪,教这几万里天下,教这亿万万世人,皆要俯在父皇身下瑟瑟发抖!”
车架之内,连个女子,看着两个男人的对话,并不十分理解。却是郑二爷梨花带雨的脸上,忽然破涕而笑,口中说道:“哥哥厉害,哥哥最是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