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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就是大破契丹。打得辽国皇帝魂都没有的鹰扬将军的父亲!”
大智节一时间听得呆了。戴关氏的哥哥这段时间在天津很活跃他知道,但他可万万没想到自己那个连字都不认识的大舅子会选上纠评御史!甚至还见到了杨定国!
天津是一座新城市。也是一座移民城市,尽管开港还没多久,但随着海贸的急剧发达,已经聚拢了大批的人口,这里头上层是军方、官方和往来的各大商户,以及牵涉到海外贸易中的河北、山东大族。中下层则是趁着这个势来天津讨生活的农民和小市民。官是流官,军是轮守,商户往来也多不留根,如今确定落籍天津的人,八成以上反而都是这些下层百姓。
天津的地理位置。东是大海,西面北则幽蓟,南则沧州,幽蓟百姓被契丹迁徙一空了,所以涌入天津作下层劳力者,以沧州人最多,可以说沧州便是天津的后院,这些沧州人身在异乡,自然以乡情关系互相关照,久而久之便形成一股势力。
戴关氏的娘家也是这里头的一员,他的兄弟在天津才开港时就来这里闯世界了,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才有了后来戴、关两家的联姻。
戴家出身寒微,这是大智节看重的地方,他虽然有钱,却想低调,新婚之后宠爱新妻,也关照了戴家兄弟不少好处。而且戴关氏的几个兄弟的确帮得上忙,许多事情大智节不方便出头的,便都由关家兄弟代为出面。
不料戴家兄弟虽不识字,却为人四海,很有点政治家的天赋,他们一方面动用老乡的人力与本地人优势帮姐夫的生意铺路,同时也利用大智节的财力与关系帮在津沧州老乡解决了许多问题,渐渐地竟然在天津的沧州人里头建立了不小的威望,民间呼声甚高。
杨定国在各地建立纠评台,天津可是与邺都、开封并列的政治高地,所以他本人还亲自下来了。像关家兄弟这样出身下层、豁达活跃,名声又好、人气又高还具有一定的见识的本地年轻汉人,简直就是一个为纠评台量身订造的种子,放在哪里都是天策重点吸收的对象,想不入杨定国的法眼都难!
戴关氏今晚与丈夫说话时,会显露出那么高的心气,也和自家兄弟出息了有关!
大智节听着妻子说着关家老大与杨国老见面的种种细节,说者滔滔不绝,听者却暗暗叫苦。他是千方百计地想低调,不料到头来却变得无比高调都见到杨定国了还被大加夸奖,甚至还派了一个士子来给扫盲普及种种法理知识与公务流程,这就是瞎子也看出栽培的意思了,以后关家就是想低调都不行了。
戴关氏有点被娘家冲,竟未品察到丈夫神色中的细微变化,犹自说道:“夫君,咱们戴关两家如今一体,戴家的事情,就是关家的事情。事情不平。等我兄弟做了御史一定要出声的!”
大智节惊道:“不要!万万不要啊!”
“为何不要!”戴关氏道:“夫君不要担心害怕,枢密院再大,也大不过杨国老。镇国六印,他们枢密院有一颗没?咱们只要按章程说话,便什么都不怕!再说,这也不只是为了戴家。而是为了的商户。其实也不只是商户的事,市集要是真的乱了,我们这些苦劳力的生计也会大受影响的。”
三日之后,戴关氏的兄弟关大河果然当选为天津纠评台御史,他出任纠评御史后的第一件事果然就是质问枢密院是否真的打算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要严查各地市集商户,因为此事可能会扰乱各地的商业秩序,所以他要求枢密院作出正面回应。
这件事情眼下传得十分厉害,各种各样的流言都有,各地商家也都是战战兢兢。只是作为四民之末久了,不敢出声,这时有人替他们出头,登时应声云集。
士林的一封封的弹劾奏章投往西山,堆积在了郭汾的案头。邺都、开封新建的纠评台也继天津之后都发出了质疑的声音,要求枢密院对此作出解释。
郭汾甚是烦恼,向冯道请教该怎么办,冯道说:“此事大逆人心。因此引起如此舆潮,始作俑者。宜加斥责。”
郭汾虽然从未正式处理过政务,但她在张迈身边日久,张迈有什么事都不避她的,所以对张迈处事的风格了然于心,隐隐觉得若是张迈在此,定然不会采纳这样的建议。只是究竟该怎么决断却也没主张她本是利落无比的人,但遇到这等天下大事却没了主意。
张允照见母亲忧心,说道:“爹临走前不是说,政务上的事情可以问翰林,军务上的事情可以问定辽吗。枢密院涉及军务吧?既然如此何不问问易叔叔。”
郭汾看了长女一眼,笑道:“‘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你爹给我们说三国,孙权是他母亲提醒了他,如今我却得女儿来提醒,我真是糊涂了!不过这里离定辽也远,一来一回,不知要多久。”
张允照道:“远一点才好。不刚好有时间让各方静一静?”
郭汾便拟了书信,飞书驰问杨易,燕京与定辽之间建有飞书快驿,三日后杨易就收到了文书,七日后郭汾就收到了回信,杨易的态度十分明确:曹元忠身为枢密副使,有权力动议谍务审查,只要廷议通过,便可执行,廷议未过,事情便罢,既无需因此承担不必要的责任,也不必回应纠评台的质疑只是此事本该保密,为何却泄露于外,从而引发中外流言,所以应该斥责者不是曹元忠,而是廷议的泄密者!
拿到杨易的回信之后,郭汾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却不知道该如何找出廷议的泄密者,既要把人找出来,又怕大张旗鼓,动摇政局。
张允照说道:“那还不简单!参加廷议的就那么几个人,母亲一个个地给他们写信,质问他们不就行了?”
郭汾道:“他们要是不认呢?”
张允照笑道:“那些变文僧说书,不整天吹嘘我们大唐现在是‘众正盈朝’吗?都是正人君子的话,想必不会做了不敢认。再说了,这种事情真要查总能查得出来,撒了谎之后再被拆穿,以后还有脸呆在朝堂上吗。”
郭汾笑道:“好像有点道理。”便要叫来李昉拟信,张允照道:“让人代写,不如母亲自己亲笔写信来得有威慑力。”
郭汾道:“我可写不出好文字来。”
“要什么好文字。”张允照道:“把话说清楚就行。”
郭汾果然按照女儿的建议,给参加廷议的所有人包括政府四宰执、军府两枢密、翰林四学士以及监察台魏仁溥都写了一封亲笔信。
这是国母的亲笔信询问,比当面质问还要严重几分,撒谎自然是容易的,但这个谎言若被拆穿,代价就会很大何况所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收到书信,没人知道郭汾是问所有人同一个问题。
不得不说,如今的天策朝堂,至少最高层这里就算不是众正盈朝,至少道德平均水平在及格线以上:如李沼。如张中策,正义感都极强;如冯道,如范质,如魏仁溥,心中也都还是有一条道德底线;曹元忠在众人中最无下线,却还懂得审时度势;郑渭则是有一种很明显的出世心态。
因此郭汾的书信一到。被牵涉到的有好几个人都是彻夜不眠,最后回信的结果,冯道和魏仁溥都都坦白了自己曾向门人提起此事,冯道比较老油条,说的比较委婉,魏仁溥年纪尚轻,接到郭汾的书信后深受良心责备,回信时甚至还主动剖白了自己泄露此事的阴暗动机,请求论处。
奈布也坦白了。他倒不是良心过不去,只是以为郭汾会问起定是东窗事发,胆小之下吐露了实情。
曹元忠也坦白了,他的是在子侄面前泄愤,不知子侄是否曾泄密在这件事情上,曹延恭等未必会主动泄露,因为这么做只会对曹家不利,但曹元忠故意选择坦白。
除此之外。其他人便都表示自己未曾泄密,郑渭那边连书信都不回。只是在信的尾端写了“无此事”三个字就把信退了回来,既有光明正大之意,也显得他对郭汾如此质疑他十分不满。
郭汾收到所有回信后,又请来**官张德,向他请教应该如何处置。
张德知道事情始末之后说道:“廷议需要保密,事先并未成文。所以法无明例,只是一个默契,但夫人今日的处置,后世怕就会定为成例了。”
郭汾道:“这种事情肯定是错的,法无明文。落在小民身上可以放过去,但朝廷诸公用来互相攻击就很不应该了。只是应该如何量罚。”
张德道:“法之量刑,要想杜绝,就得严。”
他走了以后,郭汾思前想后,难以决断,张允照道:“母亲又为难什么?”
郭汾道:“我想按照道理处置,只是担心你爹爹不在,政局不稳。现在舆论已经很喧扰了,我再重处一大批人,只怕会出乱子。”
张允照笑了起来:“军队会不会乱?”
郭汾道:“不关军队的事。”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吧。”张允照说:“什么乱糟糟的舆论,吵嘴巴架罢了。真要出什么大乱子,最多爹爹带着天策上将印,领兵从西域杀回来呗。”
郭汾笑道:“那也是。”便给张迈写了一封信,将事情始末以及她自己打算如何处理的想法都说明白了,写完之后,忽然又想:“他既然当甩手掌柜,把事情都扔给了我,那我就代他论处了,又有何妨!还问他做什么!”
便终于下了论处:革冯道大学士位,以议政学士代掌翰林院;革奈布商科议政学士位;革魏仁溥都御使位,降为副都御使暂领监察台;削曹元忠上将军衔,降一级行走枢密院。
论处公开之后,外界才知道了郭汾质问诸大臣之事,而舆论不免又为之一片喧哗,事情会歪楼成现在这个样子,所有人都大感意外。而郭汾以女主代管传国玉玺,竟然没有经过张迈同意就敢罢大学士、革都御使、削上将军!
翰林院属于天子顾问,监察台直接向天子负责,所以论处盖上传国玉玺就可以生效了。但要削曹元忠的衔,就得行书西域让张迈加印同意才行。
只不过论处下来之后,冯道仍然八风不动地呆在翰林院,魏仁溥却深感耻辱,自觉无颜再任监察台都御使,当日就往西山辞官。
消息传到渭水南岸,桑维翰兴奋地对刘知远说:“不意机会来得如此之快!张迈不该此时远走,他的婆娘又无见识,不知权衡!如今天策牝鸡司晨,朝局必乱,此天亡张氏也!令公,我们的机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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